方琦和李大奎在第三天就拿到了第一批货，但是他们并没有拿去卖，只是把货藏了起来，过了一个礼拜之后，给张文清付了款。

　　大庆自从知道了李大奎和方琦要对付周雄和张文清之后，整天忧心忡忡，他不确定李大奎和方琦能不能成功，更不敢想象两人如果在收集证据时暴露了自己，张文清会利用自己的职业优势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大庆的担忧最终变成了失眠，被细心的李文慧发现了。在李文慧的一再逼问之下，大庆把内心的不安告诉了她。

　　李文慧对张文清其人嘲讽道：“老百姓都说靠山吃山，张文清这种败类真是活学活用。”

　　大庆叹息道：“我是真想张文清这种人能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现实不是这样。缉毒警生命风险很大，收入也不高，绑在这个利益链条上的绝对不止张文清一个。一边打击贩毒，一边保护自己的毒网，听着不可思议，但真相往往就这么刺骨。”

　　李文慧知道大庆是不愿意让自己担心，所以不会把危险说的太具体，她心疼道：“我不管别人，你不出事儿就好。”

　　大庆继续担忧道：“李大奎和方琦要是真为了报复周雄和张文清还好，我就怕他们因为利益关系，最后扯到一起，化敌为友了，如果真成了这样的结果，那绝对是新阳社会治安的一场噩梦。”

　　李文慧承认道：“你说的不是不可能，对某些人来讲，再深的仇恨拿来跟财富相比，都有可能被淡忘了。”

　　大庆沉默半晌，叹息道：“靠山吃山？好多人都不明白，当官儿的靠山到底在哪儿，老百姓才是当官儿的靠山！把老百姓吃空了，祸祸干净了，靠山也就倒了，到时候恐怕就是人吃人了……但愿我的有生之年别上演这样的惨剧。”

　　李文慧安慰道：“行了，别想这么多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实在不愿意干了就辞职，咱一家子出国去。”

　　大庆自语道：“我可能是快该辞职了……”

　　李文慧知道自己男人是个责任心极重的人，轻易不会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她忙紧张的问道：“怎么了？难不成还有什么麻烦事儿？”

　　大庆说道：“我听说宏明公司不承认西南角职工们自己盖的二层楼，他们只愿意按照房管局登记的原始面积赔偿，二层、三层都算私搭乱建。”

　　李文慧惊讶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庆解释道：“今天有宏明公司的人去家属区里搞测量了，他们测完一户院子的建筑面积，然后就去测下一户，有心的职工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不测一下房子的建筑面积，他们一开始推脱说自己接到的任务就是测院子，后来被问的烦了，才说房管局备案的资料里有房子的建筑面积，他们不用测。有的职工说自己家后盖的房子比房管局登记的面积大，他们说那是私搭乱建，不作数。”

　　李文慧笑道：“宏明公司这么个搞法，估计没人愿意跟他们签拆迁协议，这下好了，老住户不搬，咱的商铺也不着急拆。”

　　大庆痛苦道：“咱们公司是跟着沾光了，可是我怕……”

　　李文慧插话道：“怕什么？有什么可怕的？”

　　大庆继续解释道：“老纺织厂在的时候，职工和家属有个共同的归属感，遇事听大集体的。现在老企业没了，职工们人心也散了，自家顾自家，没了老纺织厂领导的协调，所有的矛盾就直接指到了社会上，何况这次拆迁事关大多数穷苦职工的利益，宏明公司这么搞，非出大事不可！”

　　李文慧不高兴道：“出事让他们自己兜着去，你替他们操什么心？”

　　大庆叹息道：“新华区的工作是我分管，真出了大事我的脸往哪儿放？到时候恐怕就是引咎辞职了。”

　　李文慧开导道：“引咎辞职？你当自己在美国啊？只要你没直接责任，就是出了大事，顶多也就是给你个处分，看你脸皮薄的？国企改制弄的那么多工人生活没了着落，怎么不见有人引咎辞职？绿盟科技骗了多少人？半年的工夫，就在新阳跟刮地皮似的从上到下坑了个遍，有人引咎辞职么？多少人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腆着脸干，你怎么就非要给自己那么大包袱？”

　　大庆自娱自乐道：“我？我可能有点儿像已故的郑元昌老先生，就怕负了别人，这辈子可能也改不了了。”

　　李文慧换个角度劝说道：“别想了，西南角家属区那么多住户，宏明公司要是都按二层楼的面积赔偿，他们以后的房子恐怕就贵的卖不出去了，这个事儿一时半会儿协调不来，你赶紧把情况上报领导，然后嘱咐好下边。做好了预防工作，就是真出了大事，你也没多大责任。”

　　二月初的强子很是兴奋，他期待已久的新阳药业通过了审核，马上就要在月底发行上市了。但强子的兴奋随着宏明公司中标西南角的土地而一落千丈，因为在他刚刚砸盘宏明之后，这个消息让宏明公司的股价强劲反弹，让强子近几个月的努力一下子化为了泡影。

　　强子不敢逆势操作，只好把低价砸出去的筹码高价再买回来，等着涨势力竭的时机继续往下砸。

　　方琦跟李大奎算计好了张文清，却不知道该不该跟陈志强继续这个耗时长久、望不到尽头的收购计划。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对宏明公司的打击只在最初探听了对方操盘计划时比较顺利，到了后来，基本上就是在搞“自杀式”袭击。方琦看到了宏明公司的信息优势，他害怕万一市场有了起色，他们还在一厢情愿的打击宏明公司的股价，到时候被大形势碾死的可能就是自己。方琦用了一天的时间，说服了陈志强，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再以打压宏明公司的股价为目的，边操控边收购，利用资金优势，从现在起就开始在宏明股票上坐庄。

　　李大奎的出国整形计划搁浅了，先是因为错算了周雄和张文清的关系，后是因为他的房子。

　　李大奎指着来他家洽谈拆迁的办事人员骂道：“你们他娘的算什么东西？我买房子的时候，合同上写明了三层楼的面积，你们凭什么不认？老子还告诉你，你们就是认，老子还不愿意搬呢，更别说现在跟老子玩这种混蛋路数了。”

　　主事的人说道：“有话好好说嘛，这个拆迁是棚户区改造的大事，咱们新阳现在建设的这么现代化，这种城中村式的建筑确实不适合在市中心待着了，这是新阳发展的百年大计，可不能意气用事。”

　　李大奎最烦有人跟他唱高调，不耐烦道：“我就喜欢这种接着地气、带着院子的房子。你们赶紧走，谁家搬我也不搬！”

　　主事人也不恼，继续劝说道：“喜欢这样的房子没关系，我们公司可以给你置换嘛，北泉区这样的房子多，面积比你这个还大，我们买一套跟你置换一下也好啊。”

　　李大奎瞪眼说道：“是你傻啊，还是你当我傻啊？老子现在住的是市中心！你一竿子给我支到郊县去干什么？”

　　办事员们看着油盐不进的李大奎凶神恶煞的表情，整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负责拆迁的一行人在西南角转了两天。住户只要是听说按房管局登记的面积赔偿，死活不同意和他们签拆迁协议。这些人无奈，只得先找那些没有盖二层楼的家庭做工作，但在家属区里转来转去，总共也就数出了八户没有盖楼的住户。一行人只好从房管局的登记资料上挨个找这些户主，一家一家开始谈。

　　刘文茂正是这些户主之一。拆迁组打听着找到了云霞网吧，看着这个地方就在“生化人”李大奎隔壁，纷纷预感不妙。

　　“请问谁是刘文茂，刘师傅啊？”拆迁组长进到网吧问道。

　　正守着炉子烤火的刘文茂说道：“我是，你们是？”

　　组长说道：“我叫王进，是宏明公司的拆迁负责人，我们查到您有一套旧平房……”

　　刘文茂插话道：“那房子早卖了。”

　　王进问道：“啊？您卖给谁了”

　　刘文茂憨憨的说道：“卖给我老婆了。”

　　王进感觉刘文茂挺幽默，知道这是个开通的人，笑着拉关系道：“刘师傅，您真会开玩笑，都是一家人，您就说您家嫂子当家不就完了。”

　　谁知刘文茂愣愣的解释道：“我卖给她那会儿，我俩还没结婚呢。”

　　王进听了刘文茂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心道：这人不会是个傻子吧？但嘴上却笑道：“我能跟嫂子谈谈么？要是你们一家觉得我们的拆迁补偿合适，咱们就签个协议，把这个事儿定下来。”

　　刘文茂笑呵呵的说道：“我老婆听说你们的政策了，她说我们不搬，就把旧平房拆了，盖二层楼，以后留着自己住。”

　　王进不懈的劝道：“楼房不比您现在的住房条件好么？你看你这光冬天卖煤都是个事儿。这一片儿垃圾都是露天存放，到了夏天，空气里一片恶臭，多难闻？”

　　刘文茂对这个事儿做不了主，看着来人说话很客气，自己说不出什么狠话赶人走，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们家离垃圾站远，扔垃圾确实不方便。”

　　王进听了刘文茂的话，既不恼也不急，耐着性子继续道：“您看，您家那套旧房子建筑面积四十八平米，房子三十平，院子十八平，按市里现在的拆迁政策，我们可以补偿您一套七十平米的楼房，新楼还在现在的位置，楼盖好前我们公司每个月给您家提供伍佰元的过渡费。这个条件相当好了，您真不用再犹豫什么，早签协议我们的工作就早进行，您就早一天住上楼房。”

　　刘文茂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背着马红玉也不敢瞎说，只能一边给客人倒水一边干巴巴的乐着：“嘿嘿……”

　　王进干了好几年拆迁，什么样的拆迁户都见过，他仔细观察着刘文茂，继续说道：“您家那套旧平房已经很老了，结构都松散的跟危房没什么区别了，您自己家盖房子怎么也要十来万吧，要是市领导对拆迁态度坚决，非拆不可，您家房子一盖好就被推土机推了的话，盖房子的十来万可就打水漂了。十来万对于一个普通家庭不是个小数，您忍心看着嫂子这么瞎花啊？”

　　刘文茂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答道：“她高兴就行，我听她的。”

　　王进换了个角度问道：“您一家在那个旧房子住也不安全啊。早签协议早领过渡费，一个月五百，不要白不要，您说是么？”

　　刘文茂说道：“我们不在那个房子住。”

　　王进看刘文茂问一点儿挤一点儿，不问就不答，算是服了刘文茂，但为了工作能顺利，拆迁的奖金能多拿些，还是故作关心的说道：“老哥，你看你让我担心的，对了，你家几口人啊？”

　　刘文茂最不愿意跟外人讲的就是自己的家庭构成，刘文茂头疼的想着：自己的前妻和亲生骨肉肯定是不能算在现在的家庭人口里的，马晓云已经独立成户，不在马红玉一家的户口上了，算不算家里的人口呢？晓霞说五一就和李大奎登记，李大奎算不算家里的人口呢？

　　王进看刘文茂抓耳挠腮就是不说话，知道这家的工作不是一次两次能做通的。想做通就必须要跟刘文茂的老婆谈。

　　王进没有追问刚才的问题，换了个话题说道：“嫂子应该退休了吧？”

　　刘文茂糊弄道：“她干个体的，没单位。”

　　王进继续友好的笑道：“我就说嘛，白天不在家，肯定是有事忙。老哥，嫂子一般什么时候在家啊？我等嫂子在的时候再过来，跟她好好聊聊行么？”

　　刘文茂心想：是有事忙，不过不是正事，是打麻将，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想歇两天、养养手气呢？

　　王进见刘文茂又卡壳了，猜想是不是老头儿故意玩自己呢？是不是想狮子大开口，等着跟我要高价呢？可是再看刘文茂老实巴交的样子，又感觉不像，于是试探道：“老哥，我是宏明公司里负责拆迁的，有些事儿我能做主，你要是有什么想法，不妨提出来，我看看能不能解决。不瞒你说，我们拆迁有任务，一个月完不成是要扣奖金的。你是我这两天见过的最实在的人，你就跟我掏掏心窝子行么？”。

　　刘文茂见王进也没有官架子，说话既客气又入情入理，想着他好好唠唠。但一想到自己除了李大奎给的些提成以外没有别的收入了，马晓霞虽然待自己跟亲爹似的，但她和李大奎马上要结婚了，自己怎么还好意思拿女婿的钱？这个网吧如果再拆了，自己和马红玉往后怎么过？

　　刘文茂越想越乱，最后叹气道：“要不你留个电话，我老婆回来了我告诉她，有事儿让她给你打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