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濒死时,眼前会出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有人说那是自己一生的缩影,像是放电影一般,飞快掠过,对你来说似乎是一生,但其实对周围抢救你的人来说,可能就只是一分钟两分钟。
有点类似做梦,你觉得你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甚至一整夜都在做梦,但实际上你做梦的时间非常短暂。
云画只知道,自己就像是进入了时空长河的一个透明气泡,她到处飞,看到了很多很多,却根本无法触碰到任何一点。
她像是过客,更像是看客,电影再激烈,她都只能旁观。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
眼皮很困很困,但是有人一直在叫她,让她睁眼。
云画难受的很,她一点儿都不想睁眼,她就想睡觉,实在是太累了,好想一直睡一直睡,可耳边的那个声音实在是太吵太吵。
终于,云画被吵得不耐烦了,她用力地睁开眼,想要让叫她的人闭嘴,就不能让她好好睡个觉吗!
然而,她的眼皮很累很累。
她用力睁开眼睛,刚想说话,可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连张口都困难。
好多双眼睛在盯着她。
当她的目光对上他们时,他们眼中的激动和狂喜根本无法掩饰。
云画有些懵,她睡个觉被吵醒了,他们就这么高兴的吗?
等等,好像不对,发生了什么?
脑子里乱哄哄的。
“醒了,画画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谈少宁的声音激动得发抖。
嗯,我醒了,被你们给叫醒的,怎么了?
她心里想说,却说不出来。
“爸,画画醒了,快给季阿姨打电话!还有大哥!”谈少宁激动不已,“医生呢,医生过来了吗?再给画画做个检查。画画,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吗?”
能啊,吵死了。
“画画,你怎么不说话?画画,回答我一声好不好,你能听到的对吗?”
我也想回答,可是我说不出话。
“爸,画画怎么不动?我叫她也没有反应,她是不是真的醒了?”谈少宁的声音从激动变为恐惧,手都在抖。
我醒了,我也想动,但我动不了。
“画画的眼球在转动!她对我的声音有反应的!”谈少宁又高声喊道,“医生,快让医生过来!”
兵荒马乱。
围着她的人越来越多,一张张急切的脸。
我是谁,我在哪儿?
还好,这个迷迷糊糊的阶段并不算长,云画很快就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记忆也衔接上了。
她在救薄司擎,抽血,两百毫升到一千毫升,再到一千六百毫升……
其实她自己能记得的,就只到被抽了一千毫升血液之时,后面的她就已经记不清楚了,至于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她也急不得了。
薄司擎,对,薄司擎呢,他怎么样了?
“薄……”
云画张口,想要说话。
但嗓子疼得厉害,她想发声,立刻就觉得嗓子被撕裂了一样,疼且还是一样无法发出声音。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别着急说话。”医生的声音很温和,“你昏迷了一段时间,嗓子长时间没有说话,暂时无法发声,不要紧,过段时间就好了,慢慢来,不要着急。”
云画眨了一下眼睛。
“她听到了,她意识完全是清醒的对吗?”谈少宁很激动地问。
医生点点头,“她的意识完全正常,可能反应上会稍微有些迟滞,但没太大问题的,毕竟睡了这么长时间,需要一点点恢复过来。家属有点耐心,不要着急。”
“有有有,耐心肯定有。”谈少宁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醒过来就好,我真是太高兴了!”
当然高兴。
云画也想笑,只不过面部肌肉有些紧张,有些失控,笑容比较难看。
但是显然,谈少宁看懂了,谈郑越也看懂了。
云画又张了张嘴,还是想问薄司擎的事情。
谈少宁只顾着高兴,没怎么注意到她,倒是谈郑越,忍不住哼了一声,却还是回答了她这个最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薄司擎没事,他早就醒过来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顿了顿,谈郑越又补充了一句,“他在帝都的时候,每天都会过来看你,给你洗头和按摩,擦洗身体是护工做的。这两天他去外地了,回来之后肯定还会第一时间过来看你。”
云画眨了一下眼睛,一颗心顿时就放了下来,整个人也轻松了很多。
“别着急,医生说你的身体状况也良好,没什么大的问题,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你现在身体活动不便,是因为睡太久了,身体机能需要慢慢苏醒。”谈郑越又道。
云画又眨了一下眼睛,示意自己听到了。
谈少宁也从激动和狂喜中冷静下来,听到谈郑越刚才说的话,他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画画醒来第一时间,还是关心薄司擎到底好没好。
呵呵,他就看不出来薄司擎哪里有问题了。
薄司擎三天就出院了,而云画却是睡了足足十个月,如今已经是2017年秋。
再过一周,就是云画25岁的生日。
卧床太久的人,即便是每天都有专业人士对她进行按摩治疗,避免她肌肉过度萎缩,但也只是能缓解,并不能完全阻止肌肉萎缩。
接下来,她还需要进行长期的一个复健,不像是做大手术后复健的人那么痛苦,但也需要极大的耐心,等于重新适应自己的身体,重新锻炼,让肌肉生长、发力。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只要她醒过来,就是最让人惊喜的事情了,其他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云画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谈家、季家,还有薄家。
还在贵州的季长卿,没办法丢下手头的工作,她第一时间发了视频过来,看到云画确实醒了,季长卿忍不住痛哭不止。
云画要救薄司擎的时候,所有人都瞒着她,救完了人,她自己却陷入昏睡之中醒不过来,谈郑越和谈少宁父子俩,一直瞒着季长卿,足足瞒了三个月,实在是瞒不住了,才说实话。
那个时候,季长卿真的是要痛死。
可又能怎么办?
压根儿没有办法。
全世界最好的医生都来了,也没有什么办法。
季长卿甚至说,如果一年之后云画还不醒的话,就也把她送到M国去,接受那种实验性的医疗手段,当初齐子衡不就是这样被救醒来的吗?
但是呢,齐子衡所接受的那种实验性的医疗手段,致死率极高,醒过来的病人才是凤毛麟角,真要是把云画送过去,就要做好准备失去她。
季长卿其实也只是说说,真让她送她肯定又舍不得,毕竟现在这种状态,只杀她还能够骗自己女儿还活着,若是真送过去,就是九死一生了!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好在云画醒了。
季长卿终于可以好好地哭一场,把心中的痛全部都给哭出来。
云画现在还没有办法好好讲话,跟季长卿视频了一会儿,谈郑越就拿开了IPAD,到一边上去安慰季长卿。
这几个月,季长卿也一直都在坚强地撑着,这会儿看到云画醒了,所有情绪都释放出来,反倒是有种快崩溃的感觉。
谈少宁还陪在云画身边,“兜兜去上学了,等他放学回来就来看你。”
云画用力地眨眼睛。
谈少宁笑了笑,“想让我多说点兜兜的事情?我还以为你都把这儿子给忘了呢,醒来第一件事先是关心薄司擎……好了好了,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原本是想让兜兜去S市上学的,考虑到兜兜的身体状况肯定没法适应帝都这边的空气,不过呢,兜兜死活都不愿意,非要待在帝都,我们就秉着环境第一的原则,把他送去了一座普通小学。兜兜自己想跳级,就直接从三年级开始上,至于你说的拼音的问题,兜兜早就没问题了,你儿子的智商你自己也知道,别总是担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而且他现在生活在华国,语感的培养肯定不会有问题。”
谈少宁说了一大堆,云画的表情总算是柔和了起来,唇边也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现在放心了?”谈少宁无奈地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脸,“你现在就别操心别人了,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你。”
云画这情况,着急是急不来的,需要耐心。
她原以为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醒来后肯定会很长时间都睡不着,但实际上,她第一天醒来,总共就只清醒了三个多小时,就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病床边上又是一圈的人。
云画动了动嘴唇,还是说不出来话,她就放弃说话了。
明显看到,谈少宁和谈郑越都松了口气,估计是很怕她那一睡又睡上几个月……
“昨天你睡着之后,薄家人也都过来看你了。薄老爷子也打了电话过来,不过他老人家身体状况不太好,等你待会儿洗漱完,修整一下,咱们打个电话过去看薄老方便不方便,方便的话让老人家看你一眼。”谈少宁道。
云画眨眼,表示同意。
“来,我把床头稍微调高一点,你慢慢适应,医生说不敢让你马上就坐起来。”谈少宁说着,就把床头调高了一点,“这样会不会难受?”
调好了床,谈少宁自己去打了水过来,给云画擦脸,擦完脸,还给她涂了点护肤品,手法倒是挺娴熟的。
然后又给她梳头发,动作十分轻柔。
“头发剪过了一次,太长了也不方便清理。”谈少宁说道,“哦对了,孔慕晴的双胞胎儿子出生了,我代你给过红包了,礼物等你以后自己补,不过孔慕晴说她很生气,不想理你。”
“顾淮一跟董里里结婚了,很低调,他们就只领了证,也没办婚礼。”谈少宁又到,“诺诺的病情控制良好,现在帝都上学,顾淮一的父母很喜欢小姑娘,而且也不太反对董里里嫁给他们顾淮一了。”
“还有很多事儿,你以后自己慢慢再问。”谈少宁又给云画擦了擦手,还拿了指甲钳给她剪指甲。
“人闲长指甲,你这指甲长得特别快,两三天就要剪一次。”谈少宁笑着说,“有一次让兜兜给你剪指甲,他手不小心滑了,指甲钳剪到了你的肉,小家伙愧疚得偷偷跑去哭了半天。”
云画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昨天兜兜放学回来,你已经睡了,不过知道你醒过来,小家伙兴奋得不得了。”谈少宁道,“等你见到肯定会吓一跳,小孩子长得太快了,一年的时间,兜兜比去年高了一个头呢。”
云画从来都不知道,谈少宁能这么婆婆妈妈,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一刻都不停,而她竟然也不觉得烦,听他说这些事情,就觉得好开心好温暖。
给云画洗漱完毕之后,谈郑越提着一个保温壶进来了。
“医生说可以给你吃一点流食。”谈郑越道。
云画自己也很配合,其实从醒来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恢复就很快了,昨天整个人完全是麻木的,脑子想做什么,却根本指挥不动身体,今天的话,喂给她的水,她都可以慢慢喝,轻度的吞咽不成问题。
很小的一碗粥,喝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给薄老爷子打电话过去,保健医生说老爷子正在休息,就没有再打扰他,又给外公打了个电话,外公身体状况要好一些,笑着叮嘱云画别着急,会好的。
云画想见兜兜,就一直撑着没睡。
下午七点多,兜兜放学过来了。
看到云画在醒着,兜兜惊喜极了,立刻扑过来抱住云画。
云画想说话,但还是发不出声音,但她很努力很努力地动了动手,碰了兜兜的手一下!
“妈妈能动了!妈妈刚才握我的手了!”兜兜兴奋地回头冲着谈少宁叫。
云画无奈,那是握吗?那只是碰一下。
小少年兴奋极了,但云画却顶不住,她到这会儿还没睡就已经是在硬撑着了,这会儿实在是困,就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在她刚睡着后两分钟都不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疾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