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白沙一样孜孜不倦地倾泻在万物身上，仿佛洗去了茫茫黑夜无尽的丑陋和肮脏。
有风，微凉。有人，受伤。
李仝觉得冷了。从内心向身体各部分传递着信息：我好冷。
无助。第一次感到这么无助。
无人的街头，平日里车水马龙的景象哪里去了？忙碌着的、过着快节奏生活的路人，行色匆匆的他们哪里去了？或把电动车当机动车开，或把自行车骑到马路中央的大爷大妈们哪里去了？
李仝抱紧全身，忽然脑袋里冒出了一种想法：哪怕在我眼前发生一场车祸也好啊！
可惜，耳边荡漾的依然是风吹着树叶发出的嗖嗖的响声。
路灯昏黄，照亮了一方狭小的地方。万籁俱寂中，李仝仿佛听到了人的脚步声。对，绝对是人！是高跟鞋叩击地面发出的“哒哒”声！
心里忽然有些暖和了，李仝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喊道：“救命啊……”
高跟鞋的声音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李仝感觉到有人在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那目光虽然陌生，但却给李仝的心里带来了莫大的慰藉。
“哒哒”……高跟鞋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李仝脸上的喜色慢慢随着这声音的渐行渐远而变得凝固。
“走了？”李仝心里不可置疑地重复着，“走了，她走了……”
喉结在微微颤动，李仝有种想哭的感觉。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你打个110的电话也行啊！
倏忽间想起了郑愁予的《错误》。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伤口还在流着鲜血，李仝也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咒骂上官泽那个小人了，只能以双臂作为支撑匍匐到马路边上再次等待别人的救援……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活着！我一定要活着！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我还没有高考，还没有品尝恋爱的味道，还没有进入大学，还没有跟爱我的人说一句“我也爱你们”……
生命中最精彩的片段不断地在脑中像放电影一般回放着。
幼儿园，第一次得到了老师的表扬，第一次赢得一朵小红花；小学，第一次得到“三好学生”奖状，第一次进行书法考级；初中，第一次考取全校第一，第一次在国旗下讲话；高中，第一次获得物理竞赛一等奖，第一次与著名作家近距离接触……
忘不了的，还有与她的相遇、相识、相知、相离……
“这是要死了吗？”李仝感觉到死神在他的身边徘徊着，嘴角渗出愉悦的笑容。
血迹在青苔石板小径上留下狭长的身影，仿佛哭诉着伤痛。
“啊……”李仝缓了一口气，绝望般地自言自语，“没有力气了……真没有了……”
眼睛很沉，很想睡一觉，至于醒不醒的过来……
“啪！”脸颊上居然挨了一巴掌。
“啪！”李仝敢肯定，自己确实挨了一巴掌……不，已经两巴掌了！
“啪！”此时的李仝真想哭，都摊的些什么事儿，没看见我一个残血状态的人还抡巴掌往脸上伺候啊？对了，怎么能打脸呢？
“天要亡我！”刚送走一个，又来了一个。
“小子，不能睡过去啊！”苍老的声音在耳边盘旋，李仝发现了生的希望！
接着，李仝感到自己身上被来人摸了个精光，好像还是一双粗糙的老手，差点儿就喊“有猥琐的变态大叔快来救宝宝啊”。
再感受了一会儿，却惊奇地发现身上不是之前那么疼了。知觉慢慢恢复，李仝方知这来人在点自己身体各个地方的穴位。
二十分钟过去了，李仝终于喘了一口粗气，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扭过头一看自己的救命恩人，脑袋又眩晕了起来。
“怎么又是他！？”鬼斧神工的脸，光秃秃的头顶，精瘦的身材稍微有些驼背，笑容满面的样子略带一丝猥琐季老头，那个会算命的神医！
“小子，好受多了吧？”季道医拍了拍他的背，慈祥地问道。
“嗯……是好多了。”李仝的声音还是无力的，软绵绵的。
季道医在怀中掏了掏，伸出手来展开手掌心，上面躺着一颗药粒：“赶紧吃了它。”
“你不是中医吗？怎么也让吃这东西？”李仝奇道难为他了，才活过来，必定要问东问西的。
“少废话！”季道医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李仝这才听话地吃了下去。
过了几分钟，李仝感觉身上又好了几分，逐渐恢复了力气，气色红润了起来。
“你这是仙丹灵药吧！”声音也跟着粗壮了起来。
“嘿嘿。”季道医一笑，“祖传秘方，外人不传。”
李仝呼了一口气，一下子坐起身来，目光看向季道医，冷静地问道：“你这是第几次就我了？”
季道医仍然保持着蹲姿，笑呵呵地说道：“第二次。”
“没有那么巧吧。”李仝也笑着问道。
“可能咱们俩有缘分。”
“谁愿意跟你有缘分！”李仝没好气地说道，话一出口又觉得重了，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是不是跟踪我？”
这回轮到季道医无话可说了：“我无聊啊跟踪你？你长得又不帅，笑起来跟个二傻子似的，我跟踪你把自己的身份都拉低了！”
李仝干笑了几声，穷追不舍地问：“那你得给我个解释，为什么我每次有危难的时候你都能出现在我的眼前？”
季道医站了起来，问了另一个话题：“打你的人是谁？”
“问这个干嘛？”李仝眉头一皱，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班上的一个同学。”
“可真狠啊，都快出人命了！”季道医冷笑，“天这么凉，你要是就此睡了过去，可能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我没想到啊……”李仝挠了挠脑袋，懊悔道，“我没知道他练过！上一回我还打过他呢！以为他就是个纸老虎，任谁都可以欺负的软蛋，可是……”
“掉井里了？”季道医笑。
“唉……”李仝的表情又愤怒了起来，“明早我就找他算账！这小子活腻了，今天被他欺负得这么惨，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你奉还个屁！”季道医骂道，“没个臭本事还叫嚣着要报仇！你有什么资本！”
李仝愣住了。
“你今天要是没遇到我，就死这儿了！死了！”季道医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还不知错，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你跟他是一个等级的吗？”
“他打架确实挺狠的，”李仝赔笑着，“可是我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身手很像我以前的一个老朋友。”季道医的情绪终于控制了下来，“说不定他就是他的徒弟。”
“你怎么看得出来他的身手？”
“从你的伤口上。”
李仝微张着嘴，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这算白给人欺负了？”好久，李仝才不甘心地问道。
“你没有实力。”
李仝无法接受这五个字带给他的震撼力。“你没有实力！”
“报仇先要学会自救。”季道医转过身，将枯瘦的手背到身后。
“呵呵……”李仝笑了起来，“你又来推销了。”
笑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没了声音，也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李仝只能老实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每次都能救我于水火的。但是我凭良心说，我感谢你两次的救命之恩。但当下，我还是想好好地应付高考，这对于我来说，比学中医更重要，比报仇也更重要。”
“能隐忍，的确是可塑之才。”季道医转身赞赏道，“可惜，我那个会算命的朋友告诉过我你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
“你成绩很好吧？是不出意外能上本一的吧？但是你高考必败……”
高考必败！这句话像地雷一样在李仝脑中炸响，轰得一声不知所措了。
季道医看着呆滞的李仝，叹了口气说：“人生如果错了方向，停止就是进步。虽然他有时算的命也会不准，但……华夏人总是相信命的吧……你不是高考的命！我希望你能早点认清楚这点，也就破了冥冥之中的定数了，所以……请正确选择自己的人生。”
前方有两条路。有人告诉你一条路不通，但这条路是你一直梦寐以求并不断努力着的路。你踌躇了，矛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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