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地叫嚷：“你撞车也不选个好时候，啥时候撞不行，非得选择这个时候撞？这下完球子了！村民能安安稳稳过年的恐怕没有几个了。怕是又得有不少小姑娘，提前嫁人了......作孽呀！水灵灵的小姑娘，就因为几百块钱，就得被那些歪瓜裂枣的老光棍祸害一辈子了！”

　　　　“这撞车是我能选择......”胡杨林苦笑着刚想辩解，猛然想起来：“你是说有人穷的卖女儿？”

　　　　顿时，胡杨林的脸色变得铁青，怒气冲天地责问：“他们敢私自买卖女人？都不想活了？！”

　　　　林丽神情一暗，淡然地摇头：“不是买卖女人，也不是卖女儿，是嫁女收取彩礼，不犯法......”

　　　　“该杀......”

　　　　胡杨林喷吐出这两个冰冷的字，一时是张口结舌无话可说。他已然反应过来，这是贫困地区特有的丑恶现象。嫁女收彩礼，被当成了天经地义。没有钱出彩礼的人家，更多的是换亲，双方相互娶对方的姐妹，或者是转圈地换。而出嫁的女孩，大多都不到法定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三四岁。

　　　　这是贫困地区的普遍现象，法不责众。法律都无可奈何，自己又能怎么样？

　　　　每到年关活不下去的人家，就会把主意打到还没成年的女孩身上。人们都司空见惯不以为然了。

　　　　所有的苦难，都将由女孩纤弱的身躯去承担。没有谁会为她们出头，亲人都抛弃了她们，别人又能怎么样？至于她们如何走完这苦难的一生，就只能是依靠她们自己了。所有的苦，都要自己吃！

　　　　钱......

　　　　一切都是因为钱......

　　　　只有让她们有了钱，才能支配自己的命运！

　　　　钱......我只能是帮她们有了钱，才能解救她们......

　　　　胡杨林狰狞的脸，慢慢地平复，一种坚定，在他墨绿色的眼球里定格。

　　　　“唉，你可真不会撞车！要是晚一阵子撞，有你在乡里呆着，李大搂他们就是再狗胆包天，也得有一些顾忌。救济款，怎么也能发下去百分之七八十，怎么也能救下几个小姑娘。这车撞的......”

　　　　看着林丽一本正经的脸色，听她不着四六地叨唠，胡杨林真有点哭笑不得。这天灾人祸，是自己能把握的吗？于是，他忍不住地苦笑道：“听你的意思，我撞车撞的有点早，最好是大年三十？！”

　　　　林丽一惊，俏丽的脸一红，尴尬地笑道：“你知道我嘴上没把门的，我不是你非得撞车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想说，你出事出的不是时候，并不是咒你非得出事。算了，事儿已经出了，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就安心休养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弄去。医院的饭再好，也不如自己做的顺口。”

　　　　“吃饭不着急，医院的伙食是特供的，好的很。回头我让人打来，你也改善改善伙食。咱俩趁着这会儿没人，你给我介绍一下乡里的情况，把我忘记的都补上。”胡杨林若有所思地微笑道。

　　　　林丽拉过墙边的椅子，坐到胡杨林面前，开门见山地介绍起来：

　　　　“李大搂叫李文学，是乡督委书记，因为什么钱都朝自己家里搂，大家给他送外号大搂。他今年五十了，升官已经早都不想了，想的就是捞钱。上梁不正下梁歪，乡里的一班人马，除去你我，还有个中立的律委书记，还算是清白人，其余的都是能捞多少是多少。没几个好鸟儿......”

　　　　“我说，这么个穷的尿血、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有多少钱可搂，还大搂？”胡杨林忍不住打断林丽的话，有点不屑又不解地嘟囔：“救济款比蚂蚱肥不了多少，掰几条腿，能有多大油水？”

　　　　“这你就不清楚了。麻雀虽小，可五脏俱全。你别小看这救济款和救济粮，一个人一年下来，怎么也能合一二百块钱。咱们乡一共两万多人，一人身上一年捞取五十块钱，你算算是多少钱？”

　　　　“一百万......”胡杨林大吃一惊，生怕自己算错喽，急忙重算了好几遍，惊愕地张大嘴巴合不拢，口齿不清地喃喃：“一个穷的卖女子的小乡，一年就能出一百个万元户，怎么这么不真实......”

　　　　“事实就是这样。穷乡富干部，一年下来，光救济款救济粮的克扣，随便弄几万块。咱们乡的干部，没有几个愿意调动的。再富裕的地方都不去，升官都想方设法地推辞。当然了，好处不可能都让他们落下，上上下下的打点，也不少花费。即便是这样，他们也都富得流油，一年一个万元户！”

　　　　林丽顿了顿，等胡杨林消化一下，接着介绍：“咱们县里，许多干部，一听说调整到穷乡，都是欢天喜地、过大年一样，一听说调到富裕乡，比死了爹娘老婆都难受。富裕乡必须得争取脱贫，工作太艰苦了。而穷乡就好干多了，只要有本事让乡民不闹事，就可以闷头发大财了。”

　　　　“他......”胡杨林用了极大的毅力，把那个妈字咽下。他即使是愤怒到极点，也从来不骂娘。

　　　　胡杨林从来不骂别人的娘，更不允许别人骂自己娘。说话不留神带出妈字，他都是大耳光伺候。小的时候，打不过，就用牙咬，甚至是背后下手打黑砖。许多成年男人，都被他打过闷棍。

　　　　因此，胡杨林的朋友，甚至是敌人，在跟他说话时，都会牢记一点，不能带出妈或者娘字。

　　　　林丽说的事，让他愤怒到了极点，真想骂句娘解气，可到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没有骂出那个字。

　　　　“你原本是水荒乡的小学的校长，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前年春天，被提拔为副乡长，调到无井乡。原本无井乡的乡长郑光庭，跟你一样，也是新提拔的年青的有文化的干部，比你早来乡里一个月。只不过，他不像你，多少还有点鬼心眼，心里还有点弯弯绕，是个炮筒子......”

　　　　胡杨林的脸有点绿，有这么称赞人的吗？尽管称赞的是呼延林，可他却有点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