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心神不能宁静,轮回二字,像是有着魔力,在脑海中久久不能磨灭。
这时。
苏妲己抱起红衣女鬼,将其放置于白塔下,拿过那根莹白骨笛,自顾自吹奏起来。
笛音呜咽,带着悲意,令人神伤。
苏牧静静地看着,坐在白塔下吹笛的苏妲己,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去,就在原地盘膝坐下。
秦完和姜锦绣等人,往后退了十步,转过了身,形成一道弧形保卫线。
良久,苏妲己放下骨笛,抬眼望向苏牧:“小苏牧,你信轮回么?”
苏牧想了想,如实说道:“原本不信的,可刚听了神仙姐姐你的话,又有些疑惑。”
闻言,苏妲己瞧了一眼昏睡的红衣女鬼,道:“有人曾言,轮回,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则有,不信则无?”苏牧轻语,心里思绪有些乱。
“是啊,”苏妲己幽幽一叹,看着苏牧,“小苏牧,姐姐是信轮回的啊。”
不知为何,瞧着苏妲己的眼神,苏牧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
像是沉重的悲伤。
“不过啊,我现在又有些不信了,或者说……我现在更加不信了。”
苏妲己的这一句话,令苏牧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更莫名奇妙的是,心头那股沉重的悲伤情绪,又浓烈了几分。
“哪怕真有轮回,可过了奈何桥,喝过忘魂汤之后,一切都将不一样。”
“即便轮回过后,皮囊不变,可一些细微处,终究还是有了区别。另外,前世记忆无法找回,只能靠着冥冥中一点牵引,真的是纵使相逢也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苏妲己话语幽幽,带着丝丝哀怨。
可是,红衣女鬼不是还没见过她吗,苏妲己如何就知道,会相逢也不识了?
苏牧这样想着,心头的疑惑更甚了。
“小苏牧,姐姐只是想告诉你,用不着迷惑,坚持自己的想法就好,不信轮回,则无轮回。”
苏妲己转过头,将骨笛放回红衣女鬼手中。
苏牧轻蹙眉,总觉得苏妲己话中有深意,并不是她说的这个意思。
然而,不等苏牧细想,白塔下红衣飘动,却是昏睡过去的女鬼,醒转了过来。
“你是……”
红衣女鬼盯着苏妲己,眼中有疑惑的神色。
随后,她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见到重新长出的血肉后,脸上惊讶之色难掩。
苏妲己看着红衣女鬼,眼中有喜有悲。
方才,她让苏牧戴上鬼脸面具,扮鬼去吓红衣女鬼。不为其他,只因这个把戏,是前世她俩化形成人后,惯用的嬉闹游戏。
只可惜,红衣女鬼虽然像是被触动,滚落清泪,可依然没能觉醒前世记忆。
这也是她刚才会说那番话的原因之一了。
“我为拜祭你而来。”
苏妲己对着红衣女鬼轻声道。
“拜祭我?”
红衣女鬼轻蹙秀眉。
苏妲己点了点头,望向这座荒芜的天阑城,道:“我来拜祭你,百年前的天阑城副帅——胡喜媚。”
闻言,红衣女鬼笑了一声,说不出是苦涩还是愤怒。
“你们从南而来,莫不是燕国人?燕国,还有记得我的人吗?”
苏妲己笑了笑:“我们非是燕国人。”
红衣女鬼眉头一挑:“不是燕国人?那更不可能知道我才对。”
苏妲己摇了摇头,道:“有些人,总是不该被忘记,所以有人会提笔记录,尽管成称作野史,也总能留传下一些。”
红衣女鬼低眉,苦涩地笑着。
她永远不能忘记,一百年前那最后的战役。
天阑城,本是燕国辖地,镇守北疆。
燕商二国交战,天阑城首当其冲,遭受重难。
那一日,大商国十万人围城,其后还有二十万军卒,虎视眈眈。
不吞下天阑城,大商国誓不罢休。
此外,其余战线,大商国亦是近五十万大军压境,摆明了要和燕国死战不休。
狭路相逢勇者胜。
毫无疑问,大商国赢了。
天阑城被围困,胡喜媚提出坚壁清野,等待援救。
然而,以五万人守三十万人,苦守十日,援军没有等到,等到的却是大燕割地认输的消息。
整个大燕国,向南收缩二十城。
其中包括最北方的天阑城。
“真是可笑啊。”
红衣女鬼摇头冷笑,犹记得那个时候。
天悬残月,火光凄厉。
城外,三十万大商军卒杀音阵阵。
“胡喜媚,投了吧。”
主帅望着城头残破的王旗,长叹了一声。
“投降?”她不能理解,“主帅,你应该知道,大商攻我天阑城的将领是谁。”
“我知道是韩起,我也知道他杀伐成性。可是……”主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可是韩起将军说了,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他很欣赏我们,愿意给予我们优待。”
她看着火光映照下主帅的那一张脸庞,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战场之上,敌人的誓言,竟然也能信得?
她不愿去劝,因为也没法劝。
那位主帅终究是带着剩余的两万人出了城。
偌大一座天阑城,只剩下她和五十负伤守军。
穷途末路。
血色的风吹过天阑城,将本就残破的王旗,彻底撕裂。
她站在城头,看着带了两万守军出城的主帅,被凶名赫赫的韩起,活埋坑杀。
一言不发。
或者说,已经没力气再去说话。
她要省下力气,去尽可能地多割下大商军卒的脑袋。
“杀!”
城外,商**卒的声音,震耳欲聋。
城门不出意外地被攻破,五十守军站在她身后,眼神决绝。
那一夜,鲜血流过长街,城门上的弯月,映照出一片凄艳。
城破之后,大商一进再进,胃口根本不止大燕放弃的二十城,而是一口气吞下燕国四十九座城池。
若非燕国出了一位天纵奇才,强行搏命,大燕只怕要就此亡国。
后来,燕国有史官提笔,写下四句悲诗——
天阑城上竖降旗,唯有红衣立城头。
两万将士齐卸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可是结果如何?史官被打入牢狱,遭受宫刑,最终惨死于牢中!
这四句诗,成为大燕国禁忌。
谁若敢提,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