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到中街天城吧？”

　　“第二次。”

　　“喜欢这里吗？”

　　“很喜欢。”

　　“明天是玉凉节。”肖丽说：“我带你去看看，中街很好玩的。”

　　她没带他去。玉凉节是城里放假的日子，那一天没有人工作。洪龙龙一个人到城里，城中毕竟和过去不同，他险些走迷。之后他到城角一座黑石台，看见一枚粗大的锁链。

　　“……自此之后，海屠改名为牵城。”有人在高声演说。

　　洪龙龙离开。

　　中午回来中街天城，郑老板拿甩棍在门口等他。

　　“去哪了？”他不动声色道。

　　“城里。”洪龙龙看下形势，顿觉不妙。

　　郑老板一甩棍砸来，洪龙龙伸手抓住。

　　“你做什么？”郑老板抽手，没抽动，怒吼：“不想干了？”

　　“为什么打我？”洪龙龙没撒手，平静地问。

　　“记住这里谁说话，谁才是老板？打你需要理由么？”宋江正在屋里冷笑，脸上挂不住的郑老板愈加愤怒。

　　“我就说这小子你制不住。”宋江轻飘飘地说。

　　“呸！”郑老板丢掉甩棍，往身后嘶喊：“给我把他绑起来！”

　　四个业务员靠过来。肖丽，也就是那个绑着粉色蝴蝶结的女孩悄悄对他说：“别反抗！不会伤害你的。”

　　洪龙龙便没有再动手。他们用一条黑色的金属丝将他紧紧裹起来，然后郑老板一甩棍砸到他脸上。

　　靠。洪龙龙心里暗骂。肖丽背过身去，不看他的眼睛。

　　“我才是老大！我说了算！我让你在哪你才在哪！我让你上班你就上班！”郑老板指着他鼻子厉声道：“你当现在是今古还是咋？收起你那一脑子散漫，好好给我干活去！”

　　又是一棍子敲脑门上。洪龙龙感觉怒气在涨，很想打人。

　　“听到了没有！”又是一棍子。

　　“听到了没有？”又是一棍子。

　　“算了郑老板，都是你手下的小伙子，打坏了谁帮你干活啊？”宋江懒洋洋说。

　　“贱骨头！”郑老板恨恨道：“关起来，今天不给吃饭！”

　　他们将他锁在一只笼子里。肖丽靠过来对他说话：“你不要生气，大家刚过来都是这样的，老板脾气很大，忍一忍就好啦。”

　　洪龙龙在连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于是哼一声作为回答。肖丽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嗯，高跟鞋？

　　被滞留在牵城是没办法。心口被f级神器决意破出一个洞后，力量好像都从那个洞里溜走了，无法像全盛期一般持续发力。阿斯兰眼中最后的影像中邪神皇在和牵城本部联系，他判断邪神皇现在还在牵城，决定把他料理了再去找王之坐标。

　　邪神皇没从凉天域走开，大概跟玉凉节有关。

　　玉凉节并不是地上的节日。出于不明原因，在这一天，歼星者网络统一交接，一些歼星者会下到地上。在这一过程中，偶发性碎星流可能导致天降陨石，所以在这天各大势力掌控的基地市都会由九级强者驻守以防不测。海屠以前是白皇的领地，现在似乎归邪神皇掌管。大分裂发生后王下四御全部撤离，城中高端武力匮乏，极有可能玉凉节这一天他不得不留在这里，或许这是暗星主的命令。

　　洪龙龙已经确认了他的方位。他打算节日晚上动手，之所以到郑氏材料店工作，只是想凭自己力气吃俩餐饱饭。没想到会遇到这种老板。这就是业务员的工作么？他不由不感到诧异。

　　黑色金属丝不知是由什么材料构成的，不过强度不过a5级，洪龙龙很轻易就挣断了。他在铁笼里坐下，瞑目思考了一阵，打算不和郑老板计较。他把笼子拧断，到冰箱里狼吞虎咽一番，穿过走廊走上天台，意外看到肖丽坐在那里。她不知什么时候换的一身短裙，上身很紧的水手服。洪龙龙古怪地看了她片刻，敲响水管。

　　“呀！你怎么出来的！”肖丽一转头，惊得差点从天台掉下去。

　　“为什么在这里。”洪龙龙趴到栏杆上，望城市中心的方向。那里曾经的白塔，邪神皇正坐在刚铁王座上。

　　他已经计划了一场复仇，为此他跃跃欲试，他满心欢喜。

　　但在此之前……他嚼干净一枚胡萝卜，陷入沉思。

　　当他费劲地把最后一口咽下去后，转脸看见肖丽正指自己的刀刃。

　　“你是怎么出来的？”她问，刀尖有点颤抖。

　　洪龙龙看了她一眼，转眼看向夜空。

　　“小时候我想到天上去。”他说：“看星星很好，想采一颗，想着夜空是巨人的礼服，星星都是嵌在上面的纽扣。后来我真的上去了，发现不一样，大多数星星就是比较大的石头罢了。从那以后天空和星星在我眼中就没什么好神秘的了。”

　　“你说恐惧，神秘，未知都是因为遥远，都是因为你没有到那里亲眼看看。所以后来越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越是要戮力前行：我要看看那些高高在上的，阻碍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是真的坚不可摧，还是不过一个空壳子。”

　　他对肖丽微微一笑：“放轻松。害怕未知的事物，未免太愚蠢了。”

　　大概震惊于那个沉默木讷的少年骤然的多语，肖丽也悄悄收起匕首。

　　洪龙龙摸摸鼻子，离开天台。银白色的月光倾洒在他身上，月光仿佛有温度。那温度是冷的，不刺骨但绝对不温暖。洪龙龙如是想。

　　他走到楼下，经过资料库，宋江正在一台电脑前操作什么，和他打招呼。

　　“哟，小子。”他说：“以前我也从老郑那个笼子里出来过，过来，看来我们很有缘。”

　　洪龙龙算时间还很富裕，便走过去坐下。宋江便说话：

　　“做我们这行，无非是倒腾人家回收的二手货，看看下家要什么。你能弄到的东西越多，在圈子里就越有话语权。虽然我们有数之不尽的供应渠道，但到手上东西往往不知道是什么，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所以建一个工业品目录很重要。”

　　“你刚来，大概办公室里情况你不知道。来跟我说说，上班头一天，为什么不在店里啊？”

　　“我以为玉凉节放假。”

　　“谁告诉你的？”

　　“肖丽。”

　　“当然是她，哼。你被那个女人算计了。”

　　洪龙龙默然。“哦。”他说。

　　“那个女人有被迫害妄想症。你不要被她外表骗了，她跟老郑有一腿所以在公司里有特殊位置，对每个业务员都暗送秋波——呸，暗地里都是她在耍鬼把戏害人，她是什么坏胚子过来人都清清楚楚。每个人新来，不管是谁——她会先下手把他收拾一顿，再假装好人去关心他，这样那个人就会对她死心塌地。”

　　“哦。”洪龙龙说：“我有事先走了。”

　　宋江愕然：“哦——行。那你先走吧。”

　　……

　　白塔之上，邪神皇凝视天穹。

　　今天许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他想。

　　自从尼德霍格将太阳系整体搬迁后这方空间星际物质变得极其稀疏，本位星迎来了许久未有的平静。事实上一些歼星者正从外宇宙空间解放陆续返回地上，宁静的宇宙让这颗星球上的生物放松警惕，开始着手处理地上的事。不过，天上的情况暂时与他无关。

　　陡然心悸，他若有所觉。

　　回头时，洪龙龙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