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城，太古堡。
“此次远征失落城邦，元气大伤。”王座之下，军团长克拉玛发言：“空降作战么？看来能派到灰石城的只有三人。”
邪神皇高居钢铁王座，眯着眼。
“他们总有想法。”他说：“有想法是好的——但不要打到暗星主头上。最好不要忘了，这颗星球上是谁高居王座。”
“总会有想法。”克拉玛重复：“邪神皇，你是在影射谁？”
邪神皇站起身，一掌拍碎了王座。
“克拉玛。”他寒声道：“你胆子不小！”
克拉玛盯着他，最后终于低下头。
“你们都去。”邪神皇冷笑：“你们四个。”
克拉玛双手一探，俩把弯道出现在手中。刀光在手中流转片刻，下一秒双刀同时消失。
“谨遵王命。”
“无法展开跨位面传送，感觉还真不习惯。”邪神皇冲出城堡，虚凌高空。
“暗星主不在，整个世界的秩序都乱了。”
……
我的一切都毁了。我陡然意识到。
我孤零零站在边境战场，注视着身前数以百计的装甲战士。他们每一个身穿B级装甲，手握尖枪。
我吐出一口气。
十分钟前我离开洞窟，口袋里通讯手环震动。我接通时，梁彦祖在那头咆哮：
“快逃！你他妈又惹了什么麻烦？皇门执法队在全城追捕你，我带泰坦神去内廷避风头。该死，你到城外去，万不要被他们抓住。”
过了一会我接到另一个通讯。宫阙的声音中压抑着愤怒。
“你在哪？”他说。
“边境战场。”
“你倒霉了你知道么？”
“我运气一直不大好。”
“我马上过来。你就在原地，不要走动。要是碰到了什么，把宫家抬出来挡下。”
我离开第八区，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走动的空间。那些战士冷冽地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一名十恶不赦的罪犯。
“主事的出来。”我来到军队面前说道。
“洪龙龙，还当自己是军团长？”一个少年走出来向我冷笑。我认识他，我在考核时见过，拥有S级基因血统的权战士，梁赞。
我见过的很多，但我知道的很少，我突然意识到。
嗯，吃了亏。我想。
“你是谁。”我开口。
“亏你当过军团长，三皇族的人一个都不认识么？”梁赞嘲讽：“贱民就是贱民。”
“梁氏？”我放眼望去：“你们梁家出动这么多人，是要做什么？”
“死鸭子嘴硬。”梁赞喝道：“别废话了。事到如今，你这个残废莫非还打算揪着焰聚星不放吗？”
“焰聚星。”我缓慢地重复：“你们都想要焰聚星。”
“古今第一进化法，谁不想要？”梁赞弯曲嘴角：“以你这残缺的身体，还能发挥出这部进化法的力量么？”
我后退，弓起脊背。我的身躯如同蛮龙般耸立，骨骼摩擦发出雷鸣巨响。
一百名初级格斗师，也许有转职的权战士或科武战士。我想。最高不过巅峰低危级——能攒到这么多人，已经算梁家有本事。
一百个。我想。试试吧。
“冥顽不灵。”梁赞盯着我，嘴里挤出这句话：“你已经废了。”他重复：“你已经废了。废人就该跪下。”
我抬起头，眼底充满某种跃跃欲试。
“小心点少主。”一名战士护在梁赞身前：“这小怪物毕竟曾叫板暗星主，而且，他还有着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又如何？”梁赞咆哮：“这世间真有天生地养的异物么？我们皇族才是最高贵的存在！我不信那种狗屁的与生俱来的强大——倘若我得到进化法，我也能比他更强！我会活得更久，久到我也能叫板暗星主！而他现在就要死！”
“噤声！”战士警告：“少主，不可忤逆暗星主！”
“暗星主已经不在注视这座城市。”梁赞笑了：“现在，我们是自由的。”
“这种自由。”我开口：“我以为很可悲。”
“抓住他。”梁赞说。
我看到他们向我冲来，快到捕捉不到身影。我看见他们持刀在手，刀刃包围了我。
然而我抓住并进入他们之间的空隙。我的身躯扭动出一道天然的弧，我冲过的地方人仰马翻，所有人都被那充沛的巨力击飞。
般龙相，踏击身法，龙行八荒。
在我体表浮现一只霸王龙的形象。它嘶吼，奔走，使所有试图接近我的人吐血高飞。
我修炼般龙相的时间还短，尚未修出龙相之力。但因为完整继承了般的意志，能发挥出部分龙相之意。龙相之意是意志干涉物质，凌驾宇宙法则的权能，是神话生命的力量，凡人根本无法抵御。但，以我现在的精神力只能勉强维持十分钟。
我用三分钟结束了战斗。隶属于梁家的皇门执法队统统被撂倒在地上，伤筋动骨。梁赞眼睛瞪直，那名忠诚的护卫挡在他前面。
我站到他们面前。我没有双手，我的脊背弯曲看上去丑陋但凶猛。我的形象在他们眼中仿若蛮荒巨兽。我看到他们在畏缩在后退。
“你们想要的，我全都可以给。”我说：“但若我不愿意，你们谁也拿不走。”
“再告诉你们身后的人。”我转身，侧脸留下一句话：“想拿下我，请派些更有分量的过来。我期待着呢。”
我走了。梁赞看着满地伤残的战士，默然无语。
……
宫阙三分钟后到达，双枪在手，脸色很差。当看我毫发无伤时，他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我安排你出城。我知道一个地方叫比梁山，你去那投奔我一个弟兄，他叫宋江。”他一口气说完：“那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我笑：“让你为难了，我很抱歉。”
“这时候你跟我说什么屁话？”宫阙皱眉：“快走吧，这也是大元帅的意思。我得到消息，灰石城里三皇族的人已经坐不住了。”
“大元帅……现在在哪里。”我问。
我突然觉得可悲。我知道那时我被暗星主揍了个半死不活，是黄龙把我捞回来的。主治医师问救不救，是黄龙说救我回来。
我几乎欠他一条命。但我从不叫他大元帅。我不曾尊重他，从医院里出来后，我甚至不怎么联系他。
但现在我突然很想他。
“大元帅也在边境战场——九门洞天似乎出了点事。”宫阙回答：“但更大的麻烦却是三皇族。现在把持权柄都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皇位上没有几个还留着点头脑的。”
陡然，空中出现三架浅蓝色飞行器。我看见舱门打开，四名面容冷峻的青年从空中跃下。宫阙面色一变。
“殇城的人？”他从牙缝中蹦出：“该死，我察觉到有精神系大法师。这下麻烦大了。”
四人跳到我们周围，将我们围在中间。
“我想这些人你都认识，介绍下吧。”我说。
“那边的双刀克拉玛是你同行，殇城的军团长。”宫阙抬手旋转俩把枪。克拉玛是一名穿皮甲的长发男子，半张脸被刘海盖住，另外半张脸上盖着面具。我向他点点头，他躬身致礼。
“他手上拿着的是D9级制式武器，可以切割行星。”宫阙补充说。
我一阵恶寒。我望着克拉玛手上那俩把刀，刀身如镜面一般光滑。
D级材料，强分子力咬合锁死，足以劈开一切星球物质。
我想了想。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D级武器。
如果使刀的技术可观，拿来切我跟切豆腐似的。
“克拉玛是融合了S级基因血统疾风豹的权战士，大空间位移属性是他的强项。”好死不死宫阙那厮又补充道：“并已经觉醒到足以开启返祖进化战斗姿态。他若有心追，你是别想跑。”
“你的意思是先把他干掉？”我偏过头。
“他还是小事——站他右手边穿白袍的叫诸葛仪，精神系大法师，精神意志属性八级高危，擅长精神扫描和精神力打击。有他在，你不可能摆脱他们的追踪。”宫阙比了比准星：“放开他不谈，克拉玛这东西我能不能干掉还俩说。”
我看见那名精神系大法师戴着方冠，冠冕上有流光浮动。这种流光我熟悉。
精神力物化。
“洪龙龙，跟我们回殇城。”居克拉玛左手边一名壮汉开口：“邪神皇许你自由，并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邪神皇又是哪个？”我问道。
“黑皇尼德霍格之子。”宫阙耸肩：“弑父者，暗星主的仆从。也是殇城城主。”
“不是市长？”
“我们叫市长，他们是城主。殇城是帝制，而灰石城则复杂得多。”宫阙转脸：“熊霸，老朋友。想不到你也归于邪神皇麾下。”
“他们在我脑子里动了手脚。”壮汉苦笑：“老友，我不比你。现在我可是被套上锁链的狗啦。”
“这也是块硬骨头。”宫阙的声音传入我脑海：“力量不比你弱，他背上有面盾，也是D9级武器。”
我看到了那面盾，俩米高负在身后，看着像一面龟壳。
“卧草。”我低声说。
“我猜对军团长大人不用说这些场面话了吧？”克拉玛开口：“毕竟是曾向暗星主挥剑的人，应当用刀剑，展示我们的敬意。”
“咋办？我也没啥拿来回礼的，就用子弹吧。”宫阙手握双枪交叉于胸前。“不要落入邪神皇手里！”他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回响。
我抬起头，脊背危险地隆起。
那最后一人藏在黑袍下，不言不语。
克拉玛转动双刀，熊霸解下盾。
“让开吧宫阙，你知道没有胜算。”克拉玛开口。
“枪炮大师在这个距离正被近战克制，我的速度远超于你，你还要分心抵抗诸葛仪的精神打击。”熊霸怜悯道：“把他交给我们吧，说到底，你们也没什么交情。”
“我很伤心。”宫阙说：“你们竟然认为我是这么绝情的人。说到底，他可是我们军团长啊。”
他举枪，扣动扳机。
明亮的红色闪光印照山谷。
“什么人？”诸葛仪猛然转向克拉玛，快速说道：“大空间位移属性中危——四人靠近！”
典满从山头上纵身跃下，山崖轰然裂开，洪星尔克狞笑着走来，身后斗篷猎猎作响。在他们身后，保罗解下斧头，提在手上。
“动我兄弟，打过招呼没有？”
梁彦祖站到我身前。
“小子，他们说我欠你一命，我来还人情。”保罗挥动重斧，粗声说道。
“我来救你一命，好让你欠我人情。记得以后要还。”典满严肃地说。
“我就是来看看你这个跑步都会都被自己绊倒的家伙，是怎么跟人打架的。”洪星尔克促狭道。
“喂——我没叫你们啊。”宫阙愣了愣。
“迟俩步又没说不来。”言悦踢翻一座山，走到洪星尔克旁边。他还是那副一脸惫懒的神情，只是手里多了一把长剑：“诸位，我奉劝你们避开跟克拉玛缠斗，毕竟D9级武器不是闹着玩的。”他挥剑打了个哈欠：“我来吧。”
克拉玛环顾四周，战场中的人无一不散发着高度危险的蓬勃战意。
“邪神皇要人，你们保不下来。”克拉玛警告：“敢趟这趟浑水的人，可是在跟殇城作对。”
“哦，邪神皇——你不说这个倒好。”言悦扬起剑锋，径直冲过去。
保罗咆哮化成巨人，手握重斧向熊霸当头劈下。熊霸龇牙，提起重盾挡住这一击，反手将他拍飞。
刀剑交击，克拉玛化作幻影，双刀不断斩落。言悦精准地挥动长剑，格挡住他的每一次冲击。他手中的长剑不知是什么材质，竟挡下了D9级弯刀的攻击，但刀剑交击时，他的剑身色泽也逐渐暗淡。我看见诸葛仪手指轻点额头，宫阙做出同样的动作。
“钢铁意志，屏障。”宫阙开口。言悦身上浮现微光。
我察觉空间微微震动，一道白色闪电袭向言悦，被无形的屏障格挡。诸葛仪转向宫阙。
“拼精神秘技？别逼我请出生死观。”他冷笑，双枪连射。我见诸葛仪表面瞬间装备黑色装甲，子弹击打在装甲上，将他击退半步。
“殇城果然开发了C级武装。”宫阙交叉双枪，与诸葛仪对轰了一记精神秘技。
“不要走远。”他对跃跃欲试的梁彦祖说：“殇城的皇武军团首重科技，别以为吃定他们了。空中那三架战用飞船还没参战——你小子以后离我妹远点！”最后一句他压着声音说。
“啥？”梁彦祖愣住：“大哥你妹是谁？”
“他说宫小北。”我咳嗽一声。
“大哥你不要听信谣言！”梁彦祖脸色大变：“我跟小北没那层关系的！”
“酒馆里面搂搂抱抱……”
“大哥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正说着那三架飞船降低高度，三道激光束向我们袭来，梁彦祖抓住我往旁边一跳。我们站着的地方蒸发出一个大洞。
“开什么玩笑？”梁彦祖冷汗都下来了。
“你自己小心就好。”宫阙爬起来：“洪龙龙身体强度B级巅峰，这种程度的热能激光伤不了他的。”
“我不想裸奔。”我说。
我看见典满冲向熊霸，挥拳。我知道问题大条了。
熊霸握着盾远远抛飞，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典满又一拳轰在大地上，引发一场地震。
动荡的地面上，极速运动的克拉玛被迫停下来。言悦觑机冲来，挥剑袭向他胸腹，一反守势，攻势凌厉。克拉玛眉头皱起，双刀在手中旋转。
“差不多了！”他喝道。
双刀在剑身交击，以无以伦比的速度。镜面一般光泽的剑身现点点斑斓，终于锈蚀下去，化成飞灰。
“虽然同为D级武器，强度上你的长剑比不上我的刀。”克拉玛说，然而下一秒他的脸色马上黑了下来。
言悦打着哈欠掀开风衣，慢条斯理地从腰间抽出另一把短剑。那一霎那克拉玛发誓，他看到他腰间至少还别着六把剑！
“果然D级物质不会像寻常材料一样损坏，消磨它寿命的方式就是破坏它的分子咬合。一旦强分子力解体，就会主动锈蚀了。嗯，最后那一套连击很漂亮，是针对武器的科武战法么？想不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研究这个。”言悦散漫地评价道。
“你家批发D级武器么？”克拉玛从牙缝里蹦出这句。然而，他也不得不再次提起刀。
“算是吧。始终达不到D9级，寻常强度的还能勉强造一些。”言悦回答。
“不可能！暗文明才有制造D级材料的技术！”
“活活，我路子野。”刀剑再次交击。
又一道激光轰裂大地。洪星尔克皱起眉头，纵身跃上高空。他的脚掌踏击大气，逼近那三台战用飞船。可以看到飞船试图拔升，但他轻易就追上了。只轻轻一拳。
飞船熔炉爆炸，化成三个巨大的火球。爆炸产生冲击和高热，造成野火和地陷。火光，地震，冲击造成的风暴蔓延在边境战场，惊动了驻守在密道的皇门执法队。一些佣兵在远远围观。
保罗一记重击砸在重盾上，而他的斧头表面也开始出现斑斑锈迹。熊霸反手一盾将他敲进山崖。
“暗星鬼！”克拉玛击毁言悦第二把剑，吼道。
那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人终于行动。那人向前走来。
陡然一种熟悉的感觉。那个人我应该见过——那是谁？
一把黑色镰刀出现在手中。
夜幕张开，圆月高悬。
众人的战斗停止了，震惊地看着天上。
我们在黑色的大地上，四周没有一丝光亮。
“暗时空？”宫阙咬咬牙：“那个人，我就觉得哪里有古怪。那是一名暗生物！”
那名暗生物掀开斗篷，朦胧的月光下黑色的长发披散到脚踝。她抬起没有眼白的双眼，莹白的脸颊上挂着嘲弄。
“精彩的战斗。”暗生物说：“希望你们的灵魂也同样精彩。”
她背后展开黑色羽翼。熊霸，克拉玛和诸葛仪回到她脚下。
“大家权战士混战你召唤暗生物，讲不讲道理啊？”宫阙忍不住吐槽。
暗星鬼咯咯笑着。
“谁让你们不乖呢？”她说。
我看向四周，回忆起曾经发生在这片时空中的一切：白夜被追杀，突破究极人类逃入时间长河；宫决被追杀，被阿斯兰出手救下；阿斯兰与暗星主对战，暗星主看见我；黄龙带我到采石场，目睹泰坦神被雕刻；我被暗星主揍成残废。
我突然觉得这地方真他妈的亲切。我突然觉得，这一切发生，一定是有理由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想起魂蟒。
我的兄弟。如今被困在时间长河中，我要怎样寻你？我究竟从何而来，要去往哪里？
我没有时间耽误在这里。我低声说。
“你说什么，少年哟？”暗星鬼笑着。
我抬起头。
“我还有一些地方要去。”我说。
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我不能待在这里，我也没时间逃跑。
那便战。
那就战。
梁彦祖和宫阙试图挡住我，但他们突然发现自己不敢靠近。我的身体仿佛化作蛮荒巨兽，庞大而恐怖。
龙相之意。
意志凌驾法则，远古神话的意志使我身前的人惊惧后退。暗星鬼面色苍白高举起镰刀，然而镰刀不受控制从手中滑落。她在我面前无法高立于空中，只能跌落地下。熊霸无法举起重盾，头上冷汗滚落；克拉玛难以置信地低头，无坚不摧的双刀上出现裂口；诸葛仪方冠摔落，震骇地坐倒在地上。
我向高天上的月亮怒吼，于是圆月碎开，化成堕天流火。暗时空寸寸崩解，再现朗朗乾坤。
我站在他们面前。我没有双臂，我的脊柱佝偻，然而我的面孔像岩石一样冷硬。
“我，洪龙龙。”我说。
“我，洪龙龙！”我向这天地咆哮！
晴空现万道雷光，映照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