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擦拭枪口，比了比准星。

　　“我知道你在。”他说。

　　“我知道你知道。”窗口上尉迟涯挂起微笑：“好快。还记得教你十二神形还是八年前的事，一转眼，什么都过去了。”

　　“上年纪的人都喜欢这么说话。”宫阙耸肩：“你今天来是要教我些新东西么，老师？”

　　“这些年你有不少新的老师，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现在，我倒是没什么可教你的啦。”尉迟涯脸上微笑不减：“比如说现在如何？你从新老师那里学到了什么？”

　　宫阙擦枪的手顿了顿。

　　“你莫非是来当说客？”他弯起嘴角：“你很少这么做的，老师。当初是你劝说我和大哥叛出宫家，你教导我们不要被血统桎梏，也不要屈服于强力和统治。”

　　“我教导你们相信自己的力量，而非假手他人。至少这么些年我都是这么做的。”尉迟涯道：“和我谈谈吧，你对那少年有何看法。”

　　“生而非凡。”他开口：“任性妄为。在这个名字身后掩藏巨大的秘密。”

　　“他能指引你们么？”尉迟涯微笑。他知道已经实现了自己的目的。宫阙摇头。

　　“六个月，只有短短六个月。”他重复：“当那日暗星主归来，谁能实现自己的目的？”

　　尉迟涯摊开手。

　　“你看。我知道你在拿这六个月开玩笑。”

　　“即使在最危急的关头我也没放弃过希望。”宫阙摇头：“然而这场战争事关你死我亡，只会坐在地上空想的人不可能承担起流血的后果。我不需要他身体健全，但不能容忍他意志衰弱，丧失战意。在这只有六个月的关头他在干什么？”他愤怒地敲打桌板：“女人！哼。他到底脑子里有没有想清楚。”

　　“孢子已经启动了。”他说：“我要你安排宫家的人，一个不剩地上飞船。这颗星球没救了。”

　　“哦？”尉迟涯玩味地笑道：“毕竟还有三个月，你如何肯定，在那些人中不会诞生一个亚神阶？”

　　“亚神阶管个屁用嘞。”宫阙毫不客气地喝道：“幻想顶个屁用嘞。到时候我就把洪龙龙打包带走，告诉他孩子醒醒吧，这是历史不是一场游戏。”他无力地挥手：“行了。我不想再谈这样丧气事。”

　　尉迟涯躬身离开。

　　言悦推开门。

　　“敲门了没。”宫阙坐在床上，低着头。

　　“你今天说的话传到洪龙龙耳朵里，他会是什么想法？”言悦皱起眉头：“我不会半途而废。”

　　“你怎么想都好。等梁彦祖回来我们得开个碰头会。”宫阙指着窗户寒声道：“不能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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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廷，宫氏主楼。

　　宫小北伸懒腰。少女身披白纱，身躯柔软，身段姣好。

　　床上，一双手环住少女腰肢。宫小北浅笑。

　　“别闹啦。”

　　面容俊美的男人支起上身，欣赏的目光在少女身上流连。

　　“杀死我亲爱弟弟的就是你么？”男人笑：“坏女人？”

　　“反正也不对你坏。”宫小北嘟嘴，躺进男人怀里。任男人的手指拂过锁骨。

　　“那个小鬼还没把焰聚星交出来么？要抓紧了。”

　　“人家要多付出一些，又怕你吃醋嘛。”宫小北软绵绵的声音。

　　“非常时期。”男人吻她的耳垂：“非常手段。我的坏女人，永远心要黑，手要狠。永远快人一步把尖刀插入别人怀里，否则，刀刃就朝向自己。”

　　“遵命，我的王子。”宫小北眼角划过一丝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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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塔楼顶上盘坐很久，罗蒙爷爷在身后咳嗽。

　　“罗蒙爷爷。”我转头：“您披件衣服。”

　　“没事。”罗蒙摆摆手：“小龙啊，我们爷俩很久没聊了。那天你走，说离开魄罗镇，我说等你回来；后来我说要带你回家，你又不同意。”他苦笑：“小龙啊，已经乱七八糟做了这么多事，能不能告诉爷爷，你图个啥？暗星主现在不在了，告诉爷爷你的想法吧。”

　　“要是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也告诉爷爷。爷爷带你回家。”他看着我。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你说好，爷爷就带你回家。”

　　“不要管那些人，你给他们的已经够多了，他们总会找到自己的路。”他继续说：“也不要怕暗星主。他敢把手伸到魄罗镇上，爷爷就断他一只手。”

　　“外面的世界看着花团锦簇，里面黑着呢。”他说：“你狠不下去，做不来人的。你向周围看看，哪颗心你能看透？聪明人都把心藏起来了，找都找不到。心掏出来，要挨刀子宰。”

　　我悲哀地看着他。罗蒙很久后对我说，那时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一座佛像。

　　“我不回去。”我说。

　　“真不回去？”

　　“不回去。”

　　罗蒙点点头。我们并肩坐到塔楼上，听城里钟声敲响。

　　“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教你练骑御式吗？”罗蒙开口：“哈，说来你现在也还是个孩子，我像你这个年纪还在读书。来，让爷爷看看……”

　　罗蒙爷爷粗糙的手抚摸我的头发。

　　“长大了啊。”他长叹。我默然。

　　“早点睡。”他拍拍我的肩膀，离开了塔楼。

　　我闭上眼睛，沉稳地呼吸。

　　我行走在通天之塔上，身边围绕蓝色海洋。我的动作灵敏矫健，我的目光注视前方。

　　我登上通天塔顶端，俯望精神海洋。空寂的时间在我耳边流动。

　　远望是很长的路，当我看见时却已经到达。

　　我伸手触及那沉寂已久的元素熔炉，熔炉表面冰冷，没有丝毫温度。我按在熔炉底部，缓缓推动。我的手臂逐渐感知到力，仿佛在托举天空的重量。

　　熔炉开始旋转。我感觉到从熔炉表面开始传递出的温度。

　　我静默地，手臂上的重量一点点增加。而我承受着，身体中力量一点点涌动。

　　熔炉，点燃了。

　　我抬起头，发出悠长沉重的叹息。

　　熊熊火焰自熔炉中涌出，灼烧我的思想，意志，和灵魂。我登上高天，纵身跃入熔炉。那火焰吞没了我。

　　那些蓝色的星辰再次点亮。从我思维的广阔沃土上升腾起浩瀚的海洋，一丝广大，浩瀚的意志从黑色裂缝中探出，为那片海洋镀上黑色的光。

　　在我的精神海洋之中出现广大的黑色陆地，山脉和峡谷。大地中涌入元素的能量，通过巴别塔注入元素熔炉。元素熔炉中垂落土黄色的物质，垂入精神海洋。

　　黑色的精神海洋中，孕育光明大陆。

　　咔擦，元素熔炉表面开始崩裂。

　　裂纹越来越大，裂痕越来越密集。

　　熔炉，裂开了。

　　那从熔炉中诞生另一个我，与我一模一样的相貌和身躯。那些熔炉的碎片沉入精神海洋，每一片都化作燃烧的太阳。

　　我抬起手，垂下头。那片裂口开始撕开扩张，清晰地露出那片浩瀚宇宙。

　　巴别塔疯狂拔高，精神海洋暴涨。剧烈的潮汐震撼现实，甚至引发空间震动。

　　我闭上眼，又缓缓张开。

　　我张开另一双眼睛。众象世界交替展现在我脑中，灰石城中一切都在我注视之下。

　　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秒。我迅速将这双眼睛闭上。

　　我的目光落在一块瓦片上，心灵中构思黑石碎裂的场景。瓦片碎开。

　　我抬头，看向阴翳的天空想象月光。浓沉的云雾被拨散，月光笼罩大地。

　　从熔炉中诞生那个不灭的意志就是我。当看透这一点时我意识到，我不需要熔炉洗练。

　　因我生而不灭。

　　由此我也明白了，有一条进化的路，一旦开始了就不会停止。而且它注定要开始。

　　因为生而不灭的意志必投身于烈火。这意志当以尘世之苦厄锻造成熔炉，最终破碎并顿悟：那个所谓不败的命运，原来终归于自己。

　　因我生而不灭。

　　精神海洋定型。一片宇宙。我在这宇宙中心，面朝那片光明的大陆。

　　煌煌雷霆劈开沉沉夜幕，雷声自天边滚落。我注视着天空，耳边听这熟悉的声音。它由远及近。

　　轰……隆隆！

　　我闭上眼睛。

　　我知道，子夜已经过去。

　　而黎明终将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