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一早从被窝钻出来，看时间，该去材料铺子上班。

　　出生在南方小城的齐云对这座城市总有种陌生的疏离感。他是建设学校毕业的，学的电气自动化，上学没谈过恋爱。分布在众多低级基地市的建设学校比之神话一般的联合公馆自然不如，但也是民生所需。始创于白皇的联合公馆号称联横众城，合纵诸皇，负责培养皇族与高端战斗职业；建设学校则是民间私募学堂，专注启蒙教育和非战斗职业的培养。齐云毕业的崂山城建设一校便是。

　　校长是一个圆滚滚的大胖子，整天笑眯眯。和气生财。学生好同校长闲聊，总能套出一些崂山城外的信息。像是哪里发布了最新的科武装备啊，谁谁谁挑战五大神啊，暗文明又发布什么高级任务啊，哪城的皇武军团全军覆没啊。在他毕业那会江湖上风头最紧的是一个叫洪龙龙的小子，暗纪元后唯一敢逆天修进化法的存在。据说他十四岁就任灰石城军团长，就职典礼上挑衅暗星主。不过啊。校长最后叹息着也说了。最后还是被暗星主给废了。

　　暗星主是谁啊？有人懵懵懂懂。校长神秘一笑。

　　这事你们毕业后会知道。

　　就这样齐云毕业也半个月了。他在材料店谋得一份短工，喜欢，因为每天看到总科室那个漂亮女孩。打听到她叫白雪，联合公馆毕业的助理秘书。

　　不知道联合公馆毕业为什么来材料店上班，但很好。

　　后来知道她是皇族，心都凉了。

　　这天齐云在搬运物资，接到通讯。校长召他们明天早八点在老校区集合，参加毕业典礼。

　　找人事递假条。人事主管是一名三十岁的古代敌，血统和皇族搭不上边，算半个权战士。她有一双兔耳朵，叫梁冰。她同情地看着他。

　　“毕业典礼是吗？”她念叨着：“毕业典礼。是啊……”

　　齐云自己也在想。这个毕业典礼是建设学校的传统，据说是贯穿全部技术教育的最后一环，参加毕业典礼之后的学员才成为真正的社会人，并拥有公民权力。一茬茬学长学姐毕业后就不知所踪，教员对毕业典礼也是讳莫若深。这典礼对齐云来说，很神秘。

　　但也没有这只狗神秘。齐云低头跟那只脏兮兮的土狗对视，一脸问号。

　　他一个人住牵城西区的老房子里，房门紧闭，没有窗户。这只狗是怎么进来的？

　　匪夷所思。他想到。匪夷所思。

　　狗把一只爪子搭在他腿上。

　　陡然头痛欲裂。他晕了过去。

　　醒来天光昼亮，莫名其妙。

　　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站在床边。

　　“醒了？”他说：“甚好。”

　　“你是谁？”齐云头还很痛：“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我名白夜。”中年人微笑：“是你前世的师傅。”

　　“师傅？”齐云困难地回忆，脑海中隐约一些片段浮现：“这是……”

　　“前世你是一个浪客。”白夜道：“追随一个叫洪龙龙的人。”

　　洪龙龙。这个名字很熟悉。

　　很熟悉。

　　像一个恶毒的诅咒。

　　如附骨之疽，遗恨之源。

　　“他是谁？”齐云说，嘶哑着喉咙，轻舔舐舌。

　　“这是问题。”白夜回答。

　　“一个变数。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没有人相信他是谁。”

　　“前世是什么，你又是什么？”齐云挣起，喘着粗气：“那个洪龙龙是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出去！出去！”

　　“行行行，你别激动，我走。”白夜连忙摊开手：“我出去，我出去。我现在出去。”

　　“我知道你明天要参加毕业典礼。建设学校不是普通的地方，毕业典礼也没有那么简单，你要小心。”

　　齐云眼睁睁看着那人穿墙而过。他伸手颤抖着摸墙壁，墙面光滑，有冰寒的水渍。

　　这是……鬼魂吗？

　　肖丽坐在吧台，懒洋洋。空气湿度不好，皮肤很干，力气很弱。

　　要好好保养啊。慵懒地想。

　　这栋老房子是旧友留下来的，外观破旧，房间还算整洁。房契藏项链里，戴在脖子上。

　　西区荒郊，接近旧时采掘场的西一区。位置偏僻，交通不便。正是这样，很少有人在这里租房子。

　　唯一的房客正从楼上扑下来。

　　“肖姐，这房子……有鬼！”

　　“你脑子里有鬼吧。”肖丽敲他脑门。

　　“真的。刚才我房间里，一个人刷钻墙出去。还有一只狗……”头又开始疼。

　　“什么人，什么狗，什么你。”肖丽不屑。

　　齐云倒在地上。肖丽一愣抓起他，丢到沙发里。

　　“记得你明天还有事，看在就你一个租客的份上……”肖丽笑。

　　她的双手流落青光，那些青光流质一般汇入齐云胸口。

　　“睡一觉，早点醒。”肖丽潇洒转身，拍拍手。百褶裙轻舞。

　　滴滴滴滴滴……急促的响铃。齐云惊醒。

　　漱口，百米跑到公交站搭车。到站中央广场，一名黑衣人在等候。他头顶戴着圆月标礼帽，不苟言笑。

　　一共六人站在那里。他们是本届建设学院同学，都被主神分配到牵城工作。齐云左右看看，俩个人对他露出笑脸。那笑容也是够惨淡。

　　到齐了，七人跟着暗行者。

　　“毕业典礼到底是什么啊？”小福小声问：“那就是暗行者？你也是第一次见到暗行者吧？”

　　“是啊。”齐云慢慢地说：“谁不是第一次见到。”

　　小福是齐云在崂山城建设学院的同班。到牵城半个月以来没有联系。

　　“你分配到哪里工作？”小福小声说。

　　“宋记。”齐云回答：“书记部，打杂。”

　　“酷。”小福很羡慕：“都想去宋记。见到那位宋江了吗？”

　　“没见。”齐云摇头：“多看一眼，我饭碗还要不要了。”

　　“也是。”小福露出招牌笑脸。

　　在暗纪元，只有皇族才能自由择业，平民由主神计算得出人力资源评比，再安插到各大基地市就业。没人知道“主神”的评判标准是什么，被安排到相应岗位上的人只知道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

　　就像齐云和小福，那一届被丢到崂山城外的就他们俩个。到现在为止，虽然背井离乡，他们的工作在其它方面都相当顺利如意。

　　工作是主神分配的，但若雇主不满，炒他们鱿鱼也无妨。平民是没有自主择业权的，除毕业分配就只有俩次就业申请机会。俩次机会用完，除非其它雇主开恩，无法再次就业。

　　一周不就业，那就是死。主神会出动作战单元把你给突突了。你的档案被永久销毁，身体丢进回收池，房产没收拍卖。不管你富可敌国还是权倾天下，都没机会逃命。

　　也就是说，人类18岁到68岁这段时光必须勤勤恳恳奉献给工作。不然就哼哼。

　　暗行者前虚空裂开。列成一队。他说。

　　“那就是暗时空？”小福说。

　　“你不要说话了。”齐云叮嘱。

　　他们列队跨过裂缝。经过时听到暗行者在低声咕哝：

　　“暗晶体不够了……”

　　一道光搭建的长桥横跨黑色大陆，一行人在桥上沉默行走。三分钟过去，在一片黑色山脉前暗行者停住。

　　“阿瑞斯，阿瑞斯！”他朝山脉那边喊。

　　身披黑甲的青年走来，长发披散，容貌英朗。齐云看到他在走，那时大地也在颤。

　　“那是一名石裔。”小福说。

　　“你怎么知道？”

　　“奶奶告诉我，男性石裔很重女性很轻，都玉石雕出来的一样。”

　　齐云仔细看去，确实如此。这时阿瑞斯说话：

　　“戚嘉实，就到这里。后面的我领过去。”

　　“阿瑞斯，你成为暗行者还不久，可知道路径怎么走？”

　　“知道。”阿瑞斯点头：“左右左左右，折角。”

　　“你就看看吧。”戚嘉实咕哝：“都下去，到地上去。”

　　他们就到地上。地面出乎所料，相当结实，像钢板。阿瑞斯领着他们翻过山岭，齐云看见了，那一届学员列成方阵。他们庄严地列在那里，在一座黑色城堡前。

　　“那么，到齐了。”胖校长张开双臂，热情洋溢。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