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朱颜帝姬的琼霄殿被三昧真火烧没了，宫中十九名仙侍被尽数诛杀，只有一位辰灵仙官侥幸逃脱，还重伤不醒。

　　没人知道这场火起因为何，传闻说是魔界偷袭。后来又有人说，是朱颜帝姬自个儿发了疯，杀光了殿中仙侍，又怕为人所知，才一了百了烧了琼霄殿，毁尸灭迹。

　　而更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三十六天的人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相信后者，以至于朱颜帝姬的恶名在三十六天更为昭著，成了人人避如蛇蝎的瘟神。

　　淑怡听到这个消息是，面上并不见多少喜色，趴在院中长亭的美人靠上，似醒非醒地半眯着眼。

　　“那些人是你动手杀的？”

　　淑怡问的是站在亭外的太素，他此时挽了发，整个人看上去俊逸又精神。

　　太素摇头否认：“我只放了那把火。”

　　淑怡“唔”了一声：“知道了，几个仙侍罢了，死便死了。”

　　兴许是晌午的日头太毒，照得太素的脸越发苍白，就连额头都起了薄汗。

　　两炷香后，淑怡好似才想了起来，太素还一直站着。

　　“你先下去吧。”

　　得了赦令的太素不急着走，反而走入了亭中，在正中的白玉桌前坐下，望着淑怡的背影，温声道：“殿下，让小仙陪你坐会儿吧。”

　　淑怡的脑袋动了动，金步摇上的流苏悠悠晃荡，她突然转过头，逼视面前的男子：“你为什么要留下来陪我，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可怕？”

　　太素温和笑了：“殿下哪里可怕？小仙不知。”

　　淑怡瞧了太素许久，终究还是转过了头去：“你不必刻意讨好我，你只要再帮我做件事情，我自会帮你重振上清玄都。这九天之上，没有真情意，只有利益关系。”

　　05

　　得到了淑怡的承诺，太素本应觉得愉悦。

　　自从三百年前，上清玄都突遭神秘力量重击，十位师兄弟，三死，七伤，师尊郁明帝君重伤昏迷不醒，只剩他一人，因着晚归幸免于难。

　　旦夕间，三十六天，力量仅次于九天天家，赫赫有名的四大仙境之一的上清玄都，便迅速没落了下去。

　　那些原本想方设法要与上清玄都套近乎的仙家，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四处奔走求援，要么吃了闭门羹，要么听到的都是推脱之言。

　　树倒猢狲散，虎落平阳被犬欺，约莫就是这个模样了。

　　也去过其他三位帝君的道场，千辛万苦才到得极北苦寒之地玄灵真境，却没能见到丹陵帝君。

　　迎出来的是帝君的大弟子葛雍，那人打着洒金扇一派风流，看着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三天三夜的太素，只挑眉笑了笑，如水眸里分明是讥讽：“我道是谁，这不是前些时日退了小朱颜婚事的太素道君吗？”

　　太素手脚都冻得麻木，脑袋昏昏沉沉，忍下了心潮翻涌，好言道出了来意。

　　葛雍听完，装模作样地露出了为难同情神色：“真是不巧，我师父要闭关，恐怕没个几千年出不来。你既是上清玄都唯一一个完好如初的人，那这收拾烂摊子的责任自然也要落在你肩上了。太素师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离开玄灵真境时，太素被万年寒气侵身，哪怕是有仙灵护体，依旧受了不少损伤，才没有力气撑到灵素宫去。

　　也正是那次，淑怡救了太素，他并不排斥这个满腹心计的女子，她想利用他对付自己的妹妹，他也想利用她帮他找回昔日的荣光。

　　她将一切看得透彻，一句利益关系道明所有。

　　他原本以为，他也是了解这个女子的，一场天家家宴再一次让他颠覆了认知。

　　雕栏画栋的凤栖宫大殿，淑怡带着他出席，各个皇子帝姬皆面露不善。

　　二帝姬闲华说：“大姐，今日这场面，你带外人来，恐怕不妥。“

　　淑怡巧笑嫣兮，扮作含羞带怯，挽住了太素的手臂：“二妹，这可不算是外人，我与他情投意合，正想趁着家宴将此事禀报于父君知晓。”

　　秀美的柔荑若有似无地绕在臂弯，又一次勾出了心底潜藏的情愫，就跟她手一般，虚虚实实，让人抓不住。

　　如同入了魔障，左手不听使唤地抬起，想要牢牢按住她虚挽手臂的手指，让她实实在在地与他贴近。

　　可最终还是慢了一步，一声“天君驾到”，将所有悸动都打落了湖底。

　　让人意外的是，跟在天帝身后的还有三大仙境的帝君，还有他们的三个首徒。

　　宝蓝衣袂云纹缭绕，墨发如瀑，头戴高冠嵌一颗蓝宝石，风华绝代的葛雍仙君永远都是那般抢眼。

　　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地看葛雍，唯有一人对他视而不见，那便是三帝姬朱颜。

　　臂间隐约的触感亦消失不见，玉手的主人此刻也漫不经心玩着指甲，他却看到她余光落在了宝蓝衣袂上。

　　原只是憎恶葛雍，瞧见淑怡的小动作，那厌恶便成了恨意。

　　05

　　家宴过后，三帝姬朱颜被放逐出了九天，去葛雍所在的玄灵真境修行百年。

　　这一切当然是他与淑怡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为，原本在他的设想中，天帝的处罚会更加严厉些，毕竟他将毁坏上清玄都的罪名一概赖在了朱颜帝姬身上。

　　没想到葛雍从中作梗，力保朱颜，才让天帝就势化干戈为了玉帛。

　　淑怡的反应也极为奇怪，听到朱颜只是放逐九天之时，她神色亦没任何变化，也没再继续添柴加火，咄咄逼人。

　　太素不解淑怡用意，散席时，便与她有了些争执。

　　换来的是她狠狠的一耳光，以及一句：“太素，你莫忘了分寸。本帝姬还轮不到你来教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太素敢怒不敢言，转过头去，正瞧见葛雍牵了朱颜帝姬的手往花园里行去。

　　他忍不住笑了，望向淑怡的目光满是嘲讽。

　　只见淑怡理了理发鬓，美丽的下颌微抬，矜贵而高雅，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凤栖宫，正是与花园南辕北辙的方向。

　　那之后，淑怡的行踪变得有些飘忽不定，竺罗宫时常都见不到她的人影。

　　太素甚至觉得她是在故意躲着他，但回头又觉得是自作多情。

　　早在家宴，她便说要去查清一件事情。

　　朱颜帝姬被驱逐之前，她的宅邸琼霄殿起了场火。

　　这火是太素放的，淑怡与太素心知肚明。

　　但琼霄殿的仙侍被屠杀干净，却不是淑怡的本意，朱颜宫里唯一的活下来的辰灵仙官，说是仙界有人勾结魔族所为。

　　此事让淑怡分外上心，她认为竺罗宫出了奸细，为此处置了不少仙侍仙婢，抱着宁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宗旨。

　　淑怡将仙婢颖儿用捆仙绳锁了扔到正殿时，太素正在认真煎茶，淑怡进门带起一阵狂风，一套好好的青瓷茶具，被掀翻在地，碎了一地。

　　太素心疼了会儿刚刚从上手的茶具，才去看恰好倒在碎瓷之上，扎得鲜血淋漓的女子。

　　分辨了些许时候，才将她认了出来：“是你啊……”

　　这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疼得不能言语的女子，恨恨看着太素，大声嚷道：“是你！肯定是你在帝姬面前胡言乱语！你个仙界败类，人尽可夫的男宠！恐怕你郁明帝君醒了也羞于再认你这个徒弟！”

　　太素被骂得莫名，但那难听的话，还是让他整张脸都黑了下去。

　　淑怡已懒懒地坐回了正殿的主位，手里把玩着一个玉佩，听了仙婢颖儿的话，眉头挑了挑，宽袖一挥，颖儿自地上猛地飞起，狠狠撞在了正殿的朱门上，一口血喷出，再也没了力气骂人。

　　“口才那么好，与其说这些没用的，倒不如跟我讲讲这玉佩的来历。”

　　仙婢颖儿匍匐在地，气若游丝，艰难地说道：“殿下，那玉不是我的……真是我……是我捡的。茗儿可以为我作证。”

　　“哦？那你说说，你怎么捡的。”

　　“就在……就在花园里，是茗儿先发现，见我喜欢，就……就让给我了。”

　　“那茗儿现在何处？”

　　没来得及回答，颖儿已经昏厥了过去，淑怡只是瞧了一眼，径直飞出了殿中。

　　三天过去，竺罗宫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发现仙婢茗儿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