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影子傀儡 徒逢巨变(完)
作者:处刑的小说      更新:2019-05-14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吕湘再度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几近燃尽的蜡烛。对于他来说,思想就如在顷刻之间从无到有,一时间说不上是空乏还是充实。迷糊中想起那巨蠊和巨鼠,只当是南柯一梦,更以为自己尚在“逐日”号之中,暗暗长长松了口气,自嘲自己童心未泯,居然做此怪梦。只是这梦真实得实在吓人。

  正沉吟间,忽然觉得哪里不妥——为什么眼前有根蜡烛?为什么会是蜡烛而不是电灯?微一翻身,已看见一个瘦削背影坐在自己床头。对方感到身后动静,回过头来见吕湘英睁大双眼,当即喜上眉梢。“哎哟,你终于醒啦。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说着双手合十,作祈祷状。

  吕湘英这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是梦,眼前这人正是与光头大胖一伙的瘦子。心念一转,又觉得奇怪:这瘦子明明是个男人,怎么这声线如太监,举止如少女?当下也不细想,翻身就要起床。瘦子又“哎哟”一声不尖不沉的惊呼,双手轻抚吕湘英肩膀,娇态万千。

  “我不许你起床,你的伤才刚好了一点儿。”吕湘英神智未完全清醒,却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忙挪了挪肩头,挣脱他双手:“我没事,谢谢关心。”瘦子莞尔一笑,从床边一个烂柜上捧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以兰花指提起调羹,舀起一勺白白糊糊的稠物,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两下,递到吕湘英嘴边。“乖,”他微笑着说,“把嘴吧张开,啊……”活像哄小孩子吃饭一样。

  吕湘英闻见那稠物味道很是怪异,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这瘦子的举止怪异,于是轻轻推开他的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饿。”谁料瘦子嘟起嘴巴,佯作愤怒的样子:“你怎么可能不饿呢?你都在我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了。”吕湘英暗暗大吃一惊,一半是因为自己居然昏迷了三天三夜,而另一半则是自己躺的居然是这家伙的床。瘦子见他不说话,又递上调羹,温柔地说:“看,是饿了吧?来来来,先吃一小口。啊……”

  吕湘英连说三个“不”字,奋力就想爬起。岂料一发力便即牵动伤口,痛得他冷汗直冒,方发现自己一条右腿竟裹满纱布,俨然一条象腿,不禁吓一大跳。瘦子见他情状,惊得险些连碗都拿不稳,兰花手旋即探出,捻来一块手帕替吕湘英擦汗,几有娇柔无力之感。

  他的每一个动静,吕湘英都看在眼里,只觉得一辈子的鸡皮疙瘩都掉光了,也顾不上自己的“象腿”,当即挪身避过他的手帕。“不……不用了。”又想起巨鼠一役,忙问,“我的朋友呢?”

  瘦子一听,竟扁起嘴来,神情甚是不快。“你这人好忘恩负义。我照顾了你三天三夜,醒来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却只想着你那些狐朋狗友。要不是我,你早就到阎王爷那儿报到了。”他说话时脸上微带嗔容,像极当妻子的埋怨丈夫一样。吕湘英险些没有一口血吐了出来,只好期期艾艾地说:“谢……谢谢了。”瘦子别过脸去,“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只是想从我口中探知你朋友的情况才谢我的。你这种不真不实的感谢,人家才不稀罕了。”

  吕湘英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胆敢自称“人家”的男人,连忙将心思转向别处,这才留意起周围环境。只见自己正身处一个破烂帐篷之下,帐篷四周都用烂砖围起一堵约两米高的所谓墙壁,壁间有一缺口供人出入,然而那里竟挂着一块粉红色的、绣满桃花的所谓门帘。再看自己身下的床,也不过是一张弹簧四起的烂床垫。唯一让他感到舒服的,就是那根将近燃尽,隐隐透来香味的蜡烛。

  “这里是哪儿呀?”吕湘英下意识问了一句。瘦子回头瞧了他一眼,神色甚是羞赧。吕湘英已然察觉不妥,正想转过话题,然而瘦子已开口说道:“这里是咱们的家呀。”吕湘英被气得几乎失去理智,他发誓如果自己手脚利便,定要将这家伙的脑袋塞进马桶里涮个干净。

  这时候,一人掀起那张甚是惹人讨厌的粉红色“门帘”。吕湘英见是与光头大胖一伙的高个儿,如获大赦一般:“大哥,大哥!你来得可正好。”瘦子见那高个儿来了,也不招呼,只又“哼”了一声,扁起嘴扭过脸去,像是那高个儿坏了他什么大事一样。

  高个儿一见吕湘英跟自己说话,高兴得拍掌欢呼。“你醒了?我就说你会吉人天相嘛。老严还跟我说你过不了这关。这不,我昨儿还跟他打赌,说你一定没事,他却说你过不了这两天。我要跟他赌两瓶可乐,他却又死活不依,定要赌三瓶。我想着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短命的种,三瓶就三瓶,爷我就豁出去了。可是昨晚见你还不醒,我的心就一直不踏实,真怕你就这么死了,害爷我输掉三瓶可乐。我今天一早就醒了,想起那三瓶可乐我就再也睡不着觉,马上就过来看你,没料你真醒了!噢耶,老严那三瓶可乐我可是探囊取物,瓮中捉鳖,手到拿来。”

  吕湘英心下奇怪这人怎么喋喋不休,只是这当口之下也不便计较。但听他口口声声有个“老严”打赌自己必死无疑,心中亦颇为好奇,便问:“老严是谁?”

  “老严嘛——,”高个儿笑嘻嘻地说,“算是我们‘高矮肥瘦’的头儿吧。我就想不明白,这‘高矮肥瘦’四字,‘高’字排行首位,按理这老大一职,该由我这个‘高人’来担当才是。而且老严那家伙怕老婆怕到极点,正所谓‘悍妻之下,焉有强夫’?你瞧老严那家伙对他老婆唯唯诺诺,言听计从,鞍前马后的,怎么配当我们‘高矮肥瘦’的老大?邵云天,你说是吧?”说着,就冲那瘦子看去。

  吕湘英一愣,这个雄性荷尔蒙失调的瘦子,竟然叫“云天”这种刚阳的名字?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武侠人物呢。

  “谁是老大我可不在乎。”邵云天扬起手帕,拍着那个破烂柜子上的灰尘,活像一个家庭主妇在漫不经心地做着家务,“反正不管是按年纪还是按‘高矮肥瘦’四字的先后,我也是老四。”

  高个儿“去”了他一声,说:“正所谓人长得高,看得也远。就冲我这两米二的身高,可谓高瞻远瞩。与那傀儡战斗,一定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稍稍动根指头,就能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丢盔弃甲,哭爹喊娘……”

  吕湘英哭笑不得,这高个儿说话滔滔不绝,却浑没个重点。问他“老严”是谁尚未有个确切答复,又冒出个“傀儡”是什么东西的疑问。总算吕湘英的逻辑推理能力达到常人标准,早就意识到“老严”定是那光头大胖,但至于什么是“傀儡”就不得而知。

  就在他暗自思忖的时候,高个儿仍旧孜孜不倦地说这说那,口沫横飞。吕湘英全然没听进耳朵里,只是一来担心自己的人现今如何,二来那之前所遭遇的事仍萦绕在心头。想起那伙不会说日语的日军,已成废墟的上海,还有巨大得匪夷所思的蟑螂老鼠,再加上身旁一个话痨,一个雌激素过多的娘炮,想着想着,不由得心乱如麻。当即干咳两声,打断高个儿的话头:“我想见一下我的朋友还有老严,你能带我去吗?”

  高个儿被他岔了话,心里老大不乐意。“你急什么呢?”他在吕湘英身旁坐了下来,“我要带你去的时候,自然会带你去。况且我这趟过来,就是要带你去见他们。当然,如果你还没醒,自然是不用去。但你已经醒了,你要是不想去也不行,况且老严也想见你。你都不想想,就算老严再不济,也好歹是我们‘高矮肥瘦’的头儿。他若是想见的人见不着,不想见的却见了,那还不反了?你让他老大一张脸往哪搁呀?你说是不是?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