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影子傀儡 猜疑(三)
作者:处刑的小说      更新:2019-05-14

  他话音刚落,休息室瞬间响起喝彩。但这喝彩只持续了片刻,又相继安静下来。吕湘英看着严黄,神色凝重。“我看这能解释的只有两个理由。乐观一点看,就是我们这伙人里,压根儿没有什么傀儡。”严黄接过话:“悲观一点看,就是我这签名法……”他本想说,这签名法已经不管用了。但这句话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简直连想也不敢想。

  严黄此言一出,众人已明白他言下之意,不禁面面相觑。

  “难道除了字迹,”潘德念问道,“就没有别的可辨认的方法吗?”严黄摇了摇头。如果他摇头之前还有所犹豫,人们还可能抱有一丝侥幸,但他的脑袋摇得比谁都果断坚决,那就是说,“如果你这签名法不管用,而且又没有别的替代方法……”潘德念环顾众人,“那我们这伙人,恐怕除了自相残杀,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如果这签名不管用,”吕湘英凝视着严黄,“那你的人也脱不了嫌疑。”

  “谁他妈告诉你不管用?”严黄虽然比吕湘英矮了一截,但瞪起眼来气势绝不输给对方。“越是主张签名法不管用的,就越可能是傀儡。”他掏出手枪上了膛,“谁他妈再敢说一句签名法不管用的,我这就让他试试什么是管用的。”

  “等一下,各位莫要激动。”陈华声突然说道,“到底是哪个说我们当中出了傀儡嗦?”

  “没有人说,”洪旭接过话,“是我们推断出来的。我实话跟你说,这么多年以来,我们推断的事就没错过。”

  陈华声只当没听见他后半句:“你凭啥子作的推断?”

  “凭傻子?”洪旭不屑道,“当然不是凭傻子。傻子能推断出来吗?傻子能……”严黄当场叱止:“你有完没完!”又举肘顶了顶吕湘英,“你跟你的人说吧。”

  吕湘英对他方才武力威吓的行为颇感不快,但他同样知道,签名法是这地铁站里人心稳定的唯一支柱,他绝不会让这个支柱就此崩塌。众人听完吕湘英将孙祖灯陈尸值班室的事情一一道来,才明白目前的情况有多么麻烦,一想到自己无时无刻都被看不见的危险所笼罩着,想到不知有多少居心叵测的眼睛在黑暗中伺机而动,就不由得相顾骇然。

  然而更可怕的是,傀儡显然已潜伏的众人之中,但赖以辨别的签名却无法将他区分出来。如此下去,人们必然互相猜疑,人心惶惶,最后只会变成潘德念所说的那样——自相残杀。吕湘英暗自思忖:要是再不找几个人出来顶替嫌疑之名,恐怕内讧就真会随之而来。遂说:“既然严先生都说了签名法管用,那就是说签了名的都没有嫌疑。如果我们当中真的混进了傀儡,也就只有那些没有签名的,或者字迹尚未定型的人嫌疑最大了。”

  严黄大吃一惊:“你竟然怀疑到那些老人和孩子的头上?”年沐盈反问一句:“难道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那不可能!”严黄斩钉截铁地说,“傀儡若是真想傀儡老人和小孩,早就傀儡了,哪需要等到今天。你问问吕船长,他看过那些照片,老幼病残全被傀儡们杀了个干净。那就说明,他们根本不愿傀儡老幼病残。”

  年沐盈疑惑地看着吕湘英:“什么照片?”吕湘英沉吟半晌,方沉声说了句“死人的照片”,只是谁都听得出他言不由衷,顾左右而言他。

  “船长——,”严黄的语气中颇含不快,“你好像忘了跟大家介绍,那是些怎样的死人。”吕湘英这才接道:“全是老幼病残的死者照片。但如果你坚持这里有傀儡,又要坚持签名法管用,老人和孩子就是最合适的解释。”

  严黄冷冷瞪着他。“我明白地你说,这他妈绝不可能。我们暗中观察那些傀儡已有不少日子,他们把傀儡别人的这种行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就像每傀儡一个人,他们都得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所以他们只会把傀儡这种行为投资在身壮力健的人群。所以如果要让我相信傀儡对老人小孩下手,我倒宁愿相信他已经模仿了你们其中一个人的字迹!”

  “字迹你说模仿就模仿啊?”年沐盈对严黄的话颇不以为然。

  “不是我说模仿就模仿,”严黄说,“而是傀儡们一直就在学习如何模仿。”

  “那也绝对不会是三天两日的事!”年沐盈的态度十分强硬,“如果我是傀儡,又急于隐藏身份,我更宁愿对一个不用天天签名的人下手。我才不管他是老人还是小孩,最起码我不用每天签名都要冒着被人识破的风险。”

  “我不怕告诉你!”严黄厉声说道,“打事变发生之后的这几年来,除了我们自己这伙人以外,我就再没见过活着的老头和孩子。你们硬要把嫌疑都推到他们头上,到底安了是什么心?在我看来,你们现在这种推脱嫌疑的行为,更他妈像傀儡!”

  吕湘英知道严黄一心想要保护自己人,这话题要是再聊下去,火药味只怕会越来越浓,要是闹得不可开交,甚至会闹出另一种局面——自己是否傀儡不再会取决于事实,而是取决于拿枪的人的想法。这最终吃亏恐怕只会是他“逐日”号的七位成员。

  “其实我们也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并没有恶意。平心而论,年小姐的推测多少有些道理。当然,老严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经验必定比我们丰富。要不咱们就找一个折中的做法?”他决定缓和一下气氛,给各自一个台阶下台。

  “表达看法当然可以,不管是谁都有表达看法的自由。但这不代表可以无的放矢。”严黄一面说一面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后瞪着吕湘英,“我倒是想听听,你要怎样折中?”

  吕湘英一字一字道:“隔离。”

  严黄冷冷一笑:“你是说,把需要大人照顾的孩子和生活难以自理的老人都给隔离了?”

  吕湘英看见他的笑容,就已经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我们可以轮流照顾……”还没说完,严黄便已打断了他的话,“那你打算隔离几天?你可别忘了,他们是无法凭字迹判断身份的,难道你还能隔离他们十年八载?”

  吕湘英说:“我的意思是,先暂时隔离起来,然后我们这边尽快找到新的判断方法。”

  “如果找不着呢?”

  吕湘英被他接二连三地打岔,心头也开始有气。“那我们也不能眼巴巴看着这不知是谁的傀儡继续傀儡我们的人啊!”

  “你说得没错。”这时,洪旭发话了,“我们确实不知道那傀儡是谁,”说着,他的目光冷冷在吕湘英等“逐日”号成员脸上滑过,“但我敢打赌,他就在你们七个人当中。”

  “放屁!”梅若虎朗声吼道,“大伙儿刚刚不是签名来着,你眼睛瞎哩?”

  洪旭冷哼一声:“天晓得你们在加入我们之前有没有被傀儡了。”他伸手到处,取来签名备案,“这些签名备案说是你们的一贯的字迹,可谁又能证明这些是你们原来的字迹?”

  性子烈的人一般没有多少辩才,梅若虎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洪旭此言一出,便教他无言以对。吕湘英早就料到,这一点终会让人拿作口实,却又无从辩解。

  这时,汤兰不知从哪里冷幽幽说了句:“那你们干嘛还救我们?”

  众人循声望去,才见一个偌大的身影盘腿坐在黑暗的角落中。“救人的是你们,”只听她又道,“一天到晚在笔迹上瞎折腾的是你们,说这法子管用的是你们,现在又说作不得准的,还是你们!一台戏,你们白脸黑脸红脸花脸全唱了,天下厶这道理吧。”

  她此言一出,“逐日”号成员无不心中大叫一声好。就连吴翠莺心里也不禁喝了一声彩,暗暗嘀咕,“赞啊死肥婆。”

  “谁说这签名作不得准?”洪旭反驳道,“小姐,你耳朵是不是让脂肪给堵了?我是说,你们的签名作不得准!”

  汤兰面无表情:“那咋才算作得准?”

  “除非——,”洪旭故意把声调拉长,“能证明你们一贯的字迹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汤兰冷一声,“那好办的很。——年顾问。”年沐盈全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自己,微微一怔,问道:“咋了?”

  “我们跟登天公司签的合同副本,不是还在‘逐日’号上吗?那是我们在2030年的时候签的,总作得准吧。”梅若虎一拍大腿,别提有多高兴了。“是啊!我们的合同还在逐……”说到这里,才察觉不妥,顿时愣了。

  “逐日”号即便没有被傀儡拖走,也始终还在浦东机场以东的海域上。尽管此间只有“高矮肥瘦”四人知道目前位置,但只要吕湘英等“逐日”号成员细心一想,就不难猜出浦东机场离这里有多远。因为他们被千叶忠信等傀儡从“逐日”号带回岸边之后,还驱车东绕西拐的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才遇到前来伏击营救的严黄等人,后来众人被傀儡们逼进下水道,又九曲十三弯的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前的位置。由此可见,“逐日”号目前离他们哪怕说不上万水千山,恐怕也横跨了半个上海。

  以目前这种风头火势,贸然前往寻船实在极不明智。再说,尽管“逐日”号是二十年前的产物,但作为一艘拥有当时最为顶尖的技术的行星际旅行太空船,傀儡绝不可能将其当垃圾般丢到一边。尤其是那个可控氘核聚变推进器。吕湘英料想,可控核聚变技术放在今天仍会是让人趋之若鹜的香饽饽:其一、这技术不可能在二十年内普及到民用,也就不是随处可以找得到;其二、如果事变后科技发展是处于停步状态——甚至倒退——的话,那么事变前遗留下来的任何尖端技术将会是傀儡的首要目标。

  总而言之,傀儡极有可能已破解了“逐日”号的身份认证系统,将其重新投入使用,或者是将其大御八块,逐块研究,再不济,就是找个地方放着好生看管。反正,你若找到了“逐日”号,就无异于让傀儡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