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路路和春香

　　　　韩多听见儿子对一位陌生姑娘喊娘，不由愣住了，心里寻思：这孩子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对不相识的姑娘喊娘，真是怪了？

　　　　“有的小孩就是这样，见着年轻女子喊娘，等长大就不会喊了。”奶妈说道。

　　　　“娘！娘！娘！”冬儿仍然在一个劲喊着，喊着喊着硬是从奶妈怀抱里逃出来，先是小腿摇摇晃晃地奔向那位陌生的姑娘，接着又去拽她衣襟“娘！娘！娘！”姑娘微微一愣，转瞬又笑着问道：“乖乖，几岁了？”

　　　　“娘！娘！娘！”冬儿还是一个劲的喊。

　　　　这时韩多走过来，上前对姑娘说：“不好意思，孩子太小不懂事。”

　　　　“没关系，这孩子多可爱，他娘呢？没在家吗？孩子是想娘亲了。”姑娘的话，使韩多本来已经日渐抚平的伤口，又隐隐疼了一下。

　　　　“没了，孩子娘生产時难产，就这样没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

　　　　“没关系，已经两年多了，我也习惯了。”

　　　　“啊！是这样。我今天来你这，是想买些布，怎么也得五十匹，我想要三十匹丝绸，二十匹棉布，至于颜色吗！水粉色、葱心绿色、雪白色、浅灰色......一种颜色要十匹，不知你有现货吗？”

　　　　“哎呦！真还没有那么多，要不你先少拿一些，余下的怎么也得半个月，我得去取货，等货到了，我会给你送去，您只要把地址给我就行了。”

　　　　话说那位姑娘，本是金陵东城一个珠宝商户的女儿，路路绣坊是他父亲李青山特意为她开的。

　　　　路路年方一十九岁，可以说得上是年轻貌美，婀娜多姿，一张白皙的脸儿，与她的母亲一样，圆圆润润的，两只晶莹明丽的眼睛虽说不是很大，但仿佛是一处看不透的深潭，时不时总带着几多哀怨和一些不为人知的默然。路路打小时候，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图案。就算是已经用了多年带有刺绣的窗帘，她都是由衷的喜爱。每当夜晚躺在炕上，她都在无声地看着她娘刺绣的那个窗帘。

　　　　看窗帘上滔滔的长江水，载着几叶小舟缓缓地向前行驶；看江边青松翠柏绿意葱葱；看远方蓝天白云群山叠嶂。路路每当闲暇之余，总是一边看着窗前她娘刺绣的窗帘，一边抚摸那久远的故事，宛如能找回曾经失落的岁月，也好一下子回到当初的宁静和喜爱。

　　　　依稀记得，大约五岁時，路路坐在娘身边，先是静静看着娘在大大的长长的一块布上穿针引线地刺绣着，之后呢，路路小手总要上去捣乱，而她娘总是要耐心地抓紧她的小手，依然不恼不怒一针一线地来回穿梭......直到现在，她还能感觉到她娘那双手的体温。如今，已多年没了娘的消息，她就望着这幅娘刺绣的窗帘，因为那里能浮出娘的模样，白皙圆润的脸儿总是微笑的望着她。

　　　　时至今日，窗帘上的小船变得更加耀眼，江水也起了波浪，而青松翠柏更加苍绿，群山峰峦也更加云里雾里了。

　　　　这是一个天高云淡的日子，阳光柔和，风儿轻轻，扬子江边的人比平日多了些许，三三两两的，有作画的、有赋诗的、有吹箫的、还有弹琴的，还有几对情侣坐在岸边促膝交谈，他们或是歇息在凉亭、阁楼卿卿我我；或是躲在草丛里追着玩耍着......路路呢，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这良辰美景，只是一个劲地往长江的远处眺望着，象是在等待什么人，是情郎？是父母？还是其他的什么人？无人知晓。她只是一个劲地朝着长江的远处望着，望着几只小船在江中颠簸，也望着大一点儿的客轮在缓缓地靠岸，望着从船上下来的每一个客人，怔怔的呆呆的......然而她依然什么也没有等到。

　　　　面对滚滚的长江水，姑娘的思绪也随着波涛的起伏在翻滚着......父亲，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今应该是两年零三个月音讯皆无了。然而，过去的朝朝夕夕，她仍历历在目，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小时候，大约六七岁时的样子，淘气的她，时常用她那小手在父亲的脑门上摸来摸去，直到现在她还能感觉到，父亲的额头很宽很大，滑滑的光光的，手指摸上去很舒服的。

　　　　有一次她半夜发烧，父亲背着她去找大夫，在漆黑的夜里行走，一步迈空，竟掉进了土坑里，自己摔了个嘴啃泥，膝盖也摔破了，而两只手却始终如一地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女儿的身体，未让女儿受到一点点伤害。

　　　　“爹爹！爹爹！”她面对滚滚长江水，不止一次在心里默念着呼喊着，爹爹一定是遇难了，她一次次的这样想，又一次次的推翻掉。不会的，不可能，他那么好的人，不会遭此劫难的，可事实，她爹爹真的没有回来。

　　　　娘的影子，好不容易在她心里淡了许多，而爹爹的去向又不为人知了。这一系列生活的坎坷把她的心儿折磨得好苦好累。可路路毕竟是个外柔内刚的姑娘，她始终没有忘记，她爹爹曾告诉她，娘只是走失了方向，找不着家了，迟早会回来的。于是，她等啊等，企盼着娘亲有一天会突然站在她面前，微笑的看着她，轻轻地拉着她的手。然而，时至今日，非但没等来娘亲，反而没了爹爹的踪迹。路路想到这，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她竟呆呆地站在韩多丝绸庄不动了......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韩多上前问道。

　　　　“我......”路路一时语塞，竟什么都没说出来。

　　　　“姑娘，我只是想问问你怎么个走法？是租个马车，还是由我来送你？”

　　　　“啊！不用了，你该忙什么忙什么，我已租好了马车，一会儿就过来了。谢谢你，韩老板。”

　　　　果然，没多会儿，就踏踏踏地驶过来一驾马车。

　　　　路路坐着马车远去了。韩多便开始寻思起自己的丝绸庄，不管怎么说，也已经开业两年多了。还好，生意总算是做起来了，虽然商铺里的人流并不是很多，但也有人时常来逛逛，养活一家人，还有商铺里的伙计，最终是不成问题的。

　　　　为使商铺能有更好的效益，韩多便想出了一个开业两周年特惠活动。于是决定，进商铺前三名，给与半价的优惠，条件是：仅限于购置一丈布，如果少于一丈布，还可以免费；多于一丈布，正常价位。

　　　　那日，两条大红彩带披挂在韩多丝绸庄牌匾上的两侧，彩带随风飘浮，宛如两位美丽少女在翩翩起舞，商铺大门两边还挂有两个水粉色椭圆型的灯笼，更是引人注目，不知道还以为是新开业的。如此这般装饰，不用说是吸引了过往的路人络释不绝了。

　　　　春香是进铺子的第一个客人，圆脸、圆眼睛、白皙透彻的脸庞镶着一对精致的小酒窝，象是被人雕刻上去的，一对明亮的眸子水灵灵的，仿佛是有水珠在滚动。韩多与姑娘碰撞的瞬间，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哇！好标致的姑娘，不知是来自何方人也，韩多在心里默念着。

　　　　“姑娘，你需要点什么？是棉布还是丝绸？是做袍服还是做绸裙？”韩多很是热情地问道。

　　　　“我只想要一点儿，不知您可否卖我？”说完，姑娘微微一笑。

　　　　“当然，如果你需要的很少，你又是我的第一个客人，那么只要姑娘需要，可以不用银子的。”

　　　　“那不行，不要银子，我就不买了。”姑娘的脸色突地变了，甩袖而去。

　　　　“姑娘且慢，方才是我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韩多赶忙快步撵上。

　　　　姑娘稍稍迟疑片刻，转身拱手作揖“告辞了！”韩多似乎还想着撵上去与她讲个明白，一丈布以内是免费的特惠，然而，姑娘却早已消失在人海中没了踪迹。

　　　　且说那位姑娘春香，其父是本地知府的一个从事员，是个跑腿学舌的差事，没什么大的权利，但一家人温饱是不成问题的，其母在家相夫教子，温柔贤惠，春香有两弟，一个九岁，一个三岁，姑娘也就刚刚一十五岁。

　　　　春香家房子不是很大，普通的三间房，青砖碧瓦的。父亲王从事，每天忙于工作，早出晚归的。春香呢，整日无忧无虑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一天，她看韩多丝绸庄搞店庆，寻思一定会有什么新进的好看的布料，灵机一动，想到母亲快过生日，要送母亲一个惊喜，想自己亲自为母亲做一个袍服。因为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她看到母亲太辛苦，她想为母亲分担些家务，她要让母亲知道她的女儿已经可以为家里做事情了。

　　　　谁知竟碰到象韩多这样不懂礼数的人，使她懊恼极了。春香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此之前，在街上她曾遇到一位公子的挑逗，起先也是要送她什么东西的，之后就要与她如何如何，春香仅仅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似乎还未懂得多少男女之事，但却明白男女之戒。

　　　　其实不然，韩多也并非是轻薄之人，的确是春香自己误解了人家。那天确实是为了招揽生意，才决定进店前三名客人送给一丈以下的布，只不过是春香没往门口看，姑娘进铺子的时候，刚好是第一个客人，由此才发生前面的那一幕。再说了，人家韩多也没怎么着哇!尽管心里或许是有些倾慕人家，那应该只能说是男人对心仪的女人正常的心里反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