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所有人离开了营帐之后，黑川神官依旧沉默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松了口气。他在自己的脖子上摸索了一阵，竟是将自己的整张脸给揭了下来。这张脸眉目栩栩如生，内里还透着些许红润血色，却是一张厚厚的人皮面具。
“关一僧正，你觉得这群人还有多少能够活着回到平安世界呢？”
摘下面具之后，黑川的声音变得非男非女，低沉悦耳，如果单只是听他的声音，甚至连他的年龄都听不出来。他的脸孔更是被一团浓浓的黑雾掩盖，只是在眼睛的部位亮起了两点蓝芒，看起来哪里像是一位年高德勋的大神官，分明是个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亡灵。
随着他的话语，营帐之中突然凭空点亮了十多盏暗红色油灯，周围没有因之亮起，反而变得更加昏暗。不过黑川神官的影子却变得分外漆黑浓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蠢蠢欲动。
“阁下，其实这个答案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一个沙哑的嗓音伴着咕嘟咕嘟的气泡声从他的影子中响起，“这些既愚蠢又短视的生命，总是逃不掉一个星月轮回之后的天神诞生祭的，还有对面的那些南蛮人，他们谁也逃不掉，都是逃不掉的……”
与这个声音同时出现的是一团好似下水道里烂泥般的恶心东西，它源源不断地从黑川的影子中涌出，堆砌出了一具模糊的人形。又过了好一会儿，这人形才最终定型下来，成为一个慈眉善目的灰袍老僧。他手中提着一根十八环禅杖，杖头上挂着七个龇牙咧嘴的小小头颅。这禅杖看似邪气森森，实际上却是六轮正法寺的三宝之一，唤作“大摩罗定柯真一守”。
“关一僧正，这次几位神明的神谕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只有让这位新的天神加入我们这一方，接下去的一切才能够继续进行。”
“是的，是的。”老僧的眼中摇曳着妖异的黑火，“这可是一位一旦出世就会拥有主神级别神力的伟大神明啊！即使是在天神之国度中，也没有多少位这么强大的神明，有了祂的加入，面对天魔入侵，我们就有更大的把握了。”
说到天魔入侵，两个老妖怪顿时都陷入了沉默。好半晌，黑川才开口道：“上一次的神战之中，已经又有四位神明陨落，神国的东南角也被天魔占领了，如果不是大御神紧急提拔了几位半神，将他们强行晋升为神明，这一次我们失去的不会只有这么一点点。”
关一僧正桀桀怪笑了几声，“黑川阁下，你这可是妄议朝政，要杀头的啊——”
“你我二人还用得着打这种马虎眼？”黑川对此不屑一顾，“就连涉途川大神都发话了，要让我们做好丢失一半神国的准备，将高天原上的那些弱小生物转移到各个神领中去，与天魔进行长时间的对峙和小规模交战。”
“哦？高天原的情况已经这么危急了？”
“是啊，就连大御神的神域都被打破了一次，神国支柱都断了半截……什么人！”
黑川一声爆喝，扬手召出了十数团冰冷漆黑的火焰，目光炯炯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老和尚不言不语，只是晃动了自己手中的禅杖，咕噜噜的气泡声中，两个巨大的阴影一左一右出现在他身侧。
“我只是个普通的主教而已。”
一袭红衣的朝田龙太郎面无表情的站在营帐正中间，双手合抱着一本厚厚的暗红色封面书本，数十道黯淡的光辉将他环绕，看起来倒也有几分神圣之意。
苏行隐去了身形，站在他的身后，千百万道无形的数据流触手通过朝田为中转，已经开始对这两个家伙进行全方位的解析。
“真是奇妙的规则啊。”感受着自己的力量通过某种已经固化了的规律极为顺利的被朝田转化为他所能够使用的次一级力量，但是在性质上却没有发生明显的变化，“当初制订了这套运行模式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感叹了几句之后，他又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对眼前这两个家伙身上所携带的神力信息的解析之中去了。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做过这种事情，又或者是苏行的动作太过隐蔽，以至于两个家伙都没有发现，黑川神官与关一僧正都对他们身上正在发生的情况一无所知。细小而灵活的触须无孔不入地将他们的力量轻巧而隐秘地窃取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甚至比他们因为控制力不足而流逝的量还要少上几分。
而仅仅只是这么一点点的样本，就已经足以让处于‘源理论’神性领域中的苏行分析出隐藏在他们背后的那两个神明的力量特征了。
涉途川神，一个掌握了至少有关水、土地、农业、生殖等领域的神明，不是那种被赋予神职的水货，而是确确实实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自身的精神与意志烙印在平安世界中有关于这些领域的底层规则中去。从这么一点样本中，苏行的神性领域自动得出了所有关于他的一切信息，至少是他能够展现出来的那一部分。
“原来如此，神力之中还会携带有这些高级生物的部分信息，尽管只是无意识的散逸信息，但是依然足够我建立起他们的数据模型了。”苏行的身边浮现出无数明灭不定的光屏，洪水一般的数据流在光屏中倾泻而下，逐渐从无到有构建成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形。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苏行浏览着对于这个神力单位的解析报告，这里头有许多东西是他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或者说，与他设想中的数据世界是有所区别的。
“真实与虚幻，就这么融洽的结合在了一起，真是不可思议啊。”在苏行眼中，这些细微的数据总结描绘出了一幅美丽的画卷，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山水田园，全都囊括其中。
他扫了一眼营帐中的三人，黑川和关一僧正已经趴在地上不省人事，却是被朝田龙太郎的神术拖进了不可知不可测的另一个世界中去了。
“做的不错。”他赞许的点点头，作为一个新嫩主教，能够将两个三星级别的神官禁锢在用苏行的力量构建出的幻境之中，对于这个才刚刚接触神秘力量的家伙来说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成就了。哪怕他的身体因为那种死亡神明的细胞而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造而对神力有了不错的亲和力，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因为他实际上只有一星精英的水平啊！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黑川大神官了，我要交给你的任务很简单，最迟在一个星期之内对那些怪人发动全面攻击，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只需要一个结果。两败俱伤或者是惨胜都是可以接受的。”
披着厚重红衣的朝田龙太郎低下了他的头，“遵循您的意志，吾主。”
苏行拍拍手，就有两团混浊不清的气体从地上的两个老头子脑袋里飘了出来，“这是他们的记忆，我已经做了简化，有什么疑问就去这里查询就好了。”说完，他转身朝着营帐外走去，两个呼呼大睡的老头子就像牵线木偶般从地上直愣愣的爬了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跟随在苏行身后，一起离去。“对了，希尔稍后就会到你这里来，至于怎么安置，你自己看着办吧。”
......
“神力的本质是什么？”苏行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圆，“至少对于这几个平安世界的神明来说，神力是一种从规则中以精神引导出来的非存在性能量。这种能量只有神明能够感受并接触，这也是他们得以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的原因之一。所有被下发到神职人员手中的神力全部都是削弱了不知道多少个版本之后的产物。”
“或者可以这么说，对于所有非神存在来说，真正的神力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他们所能够接触到的只是某种与之极为接近的东西。反倒是那些由领主级或者是半神生物提拔上去的神明，他们的所持有的神力对一般人来说更‘真实’一些。”
苏行得意地笑了笑，“有鉴于此，我对符文机器人再次进行了一次全面升级。从现在开始，维持它们运行的灵力之中都将会带上一点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意志烙印，这东西没有别的用处，只是特别容易对灵力造成感染。”
“你想要侵蚀整个灵力网络？”团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声问到。
“是的，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吗？”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明白，如此庞大的一个灵力海洋在被苏行整个打上自己的印记之后，对于他来说会是多么巨大的增益。
不过这只是他解析了两个神力样本之后突如其来的一个想法，只是稍微提了一下就被他放到一边去了。
“现在的关键是这个东西啊。”苏行一指光屏中的那团朦胧光雾，“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东西呢？是在现实世界里把‘京’给炸了试试看它会有什么反应，还是直接进入它的内部看看情况？”
炸了‘京’对于苏行来说毫无难度，有心算无心之下，现实世界中没有多少地方能够拦得住来着幻象的他。不过这么做是纯粹的损人不利己，不仅没有任何收获，反而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至于进入这团至少有数百平方米的光雾之中，苏行又有些犹豫。按照他的推测，这里头很有可能正在预演着一次天地初开的景象，否则不足以解释那两个老头子口中的主神级天神诞生。要知道这意味着这里头的那个家伙一出世就会具有四星精英以上的力量！
真要是就这么蛮撞的冲进去，那也未免太过无脑了些。
思前想后，苏行做出了决定，还是让这两个势力作为探路石，让他们先去试探一下。
“所以说，我还要给那些怪人准备一些假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