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丰没有回应戴秀峰的问题，只是咧嘴笑道：“你还真是一个苦命人，半个月，尽换着医院在床上躺着。”
戴秀峰有些尴尬，低声应道：“那什么……上回付完你的花钱，帐上只剩下一万来块钱，人民医院太贵了，这次没敢去医院，自己拐着到诊所躺下，都是外伤，简单处理一下，也不碍事。”
李丰心下一动，想自己帮戴秀峰医治。
只是一连串的事情，不由得自己不小心。自己要帮他治，那当然最好是带他上兰溪，万一他和别人勾结在一起，演的一场苦肉计，为了自己家里的浴血凤凰而来，那岂不是引狼入室？
然而这个戴秀峰上次被人敲闷棍，要不是自己及时急救送医，他得死。
要演苦肉计也没这么较真的。
但如果他是车玉兰的人？抑或是那个什么黎昊天的人，又或是那个和章飞有关系的人，自己就等于放了一颗雷在自己身边。
可如果不救，又有一些于心不忍。
四眼哥是因为买自己的兰花而遭受到这一切的，现在更搞得要钱没钱，家里还只是孤家寡人一个，躺在社区诊所里，桌上几个空饭盒，这肯定是连饭都没人送。
恻隐之心，油然生起。
“我出去打个电话。”
和戴秀峰打过招呼，李丰出了诊所，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直接拨通了夏天的电话：“小笼包……”
“不准再叫这个外号，你当我真不敢枪毙你？”夏天语气不善。
“花卷……好吧，夏警官，求你一个事。”
“求我？”
“嗯，正事。还记得上次买我花的那个四眼哥么？”
“戴秀峰？”
“你很熟？”
“上次案子，我给他录的口供，怎么了？”
“帮我查他的底，越深越好。”
“你想干什么？”夏天有些懵圈。
李丰当下将自己今天挨了闷棍，以及戴秀峰这半个月的遭遇一一告诉夏天，又将戴秀峰现在身上没钱，自己想帮他医治，又怕他不是好人的心思也全都说来，又道：“我看着像是一个可怜人，不是想着帮他一把么？再说，如果他是好人，在我身边，我才能想办法引出那个幕后凶手。”
夏天大吃一惊，可案件内情又不能和李丰讲，想了想，应道：“你等我一下，十分钟后回复你。”
挂了电话，匆匆跑向马志军的办公室，如实转告。
查一个人的底，夏天能办到，但要将资料给私人，就不行了。这是违反纪律的事情，夏天再是感激李丰救她一命，作为一个警校刚毕业的警员，也不敢将资料泄漏。
“马所，他只是想知道，戴秀峰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不是在他面前演苦肉计。”见马志军夹着一支烟沉默不语，夏天出声试探。
马志军沉思许久，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抬头应道：“你告诉小李，就说是我说的，戴秀峰是好人。”
“啊？资料呢？”
“资料不能外泄，这是纪律。这样，你借个私车去县城，把两人都接到派出所来，我单独和两人聊一下。”
“戴秀峰真的在演苦肉计？”夏天猛地抬头。
马志军呵呵笑道：“我说他是好人，就是好人！你不用怀疑我的话。只不过，两个人肯定都是因为浴血凤凰挨了闷棍，那幕后的人肯定是盯着花来的，一定和兰溪和章村的兰花基地有关系，也早晚要和我们派出所挂上钩，早了解，比晚了解好。”
夏天有些明白了。
马志军又交代一番，夏天连连点头，自己出去回复李丰，将马志军的话转告，又说自己就在县城，过来一起接他们回万佛镇。
李丰心安了。
和马志军接触过几次，对他的为人还是很敬重，尤其是在花展先是帮自己解围，又和自己一起救人，万佛镇街头更是鸣枪救了自己出重围。
他的话，李丰是信的。
重新进了诊所，坐在凳子上盯着戴秀峰看了半晌，笑道：“哥们，相信我吗？”
“信啊，怎么了？”
“你跟我回兰溪，我帮你治伤，不花钱，而且，我还有浴血凤凰。”李丰嘴角一勾，盯着戴秀峰。
戴秀峰猛地从床上坐起，似乎身上的伤都不疼了，睁大了眼睛望着李丰，声音都有些结巴：“你还……还有？”
“还有五盆。”李丰如实相告。
看他的反应，李丰更相信马志军说的话，九成是真的，这人的确是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对花痴迷的好人。
戴秀峰一把扯掉挂在自己身上的输液针头：“现在去！”
见李丰一动没动，又缓缓的坐回床上，哭丧着脸叫道：“我都这样了，你还要来逗我玩。”
李丰呵呵一笑，继续试探道：“花是真有，但我怎么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一盆浴血凤凰都挨了闷棍，要见到我那五盆，你不得想尽办法偷了去么？纵使偷不着，不也得成天惦记着？那我得有多难受？”
戴秀峰一喜又一悲，闷头想了半天，拉着李丰出诊所，边走边说：“你跟我回家，我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
李丰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戴秀峰去了。
两人拐进一个旧小区，径自上了三楼进屋，李丰看着屋里都是低廉的家具，电视和冰箱一看就是用了好多年的，只是屋里整理的倒是整洁干净，一个硕大的阳台上，已然空空如也，只在角落里堆着几个花盆和一应工具。
戴秀峰在屋里一阵翻腾，抱着一大本证出来，一一摆在餐桌上：“这是我的身份证、户口本、毕业证、驾驶证、离婚证、房产证……现在都给你拿着，你随便去哪个派出所一查就清楚，房子原来是和我前妻共享，离婚的时候，我卖了几盆花，一次性给清了，你到房管所一查便知。”
李丰呵呵大乐。
见李丰还不说话，戴秀峰随即继续说道：“我*省农大毕业，分配到农业局，上了十年班，一次为了去广州看花展，被领导停职了，就再也没去上过班，但农业局还有我的档案，你去一查就知道……”
“……停职后这两年里，我基本上在家，除了哪里有花展出一次门，几乎很少出门，这样，我带你去见居委会主任和楼栋长，他们都能给我证明……”见李丰还不说话，戴秀峰又要拉着李丰下楼。
李丰连忙阻止，笑道：“我就问问，你这么较真干嘛？”
“相信了？”
“五成吧。”
“户口本和房产证你拿着……驾驶证也给你，车子给我前妻了，我拿着也没用，身份证我得带身上，回头警察查我……”
李丰大乐，将戴秀峰塞在自己手上的一大堆本子塞回去：“我拿着干什么？走吧，我带你回兰溪。”
“不，你拿着。”
戴秀峰还是执拗地将本子装入一个袋子里，塞在李丰的手上，又将各处房门锁上，这才跟着李丰出来。
拎着一袋本子，李丰乐得直摇头。
两人下楼回到诊所门口，李丰没见夏天，又微信催了，夏天的回应只有两个字：堵车。
社区诊所里的医生见到戴秀峰，忙过来叫道：“老戴，我正找你呢？这点滴才挂一半，你怎么自己跑了？赶紧的回病床上去，还有一瓶半呢。”
“我好了！”
“又是跟人去看花吧？老戴啊老戴，不是我说你，花就那么香？媳妇跑了不说，现在连命都不要了？”
“花比媳妇好！媳妇骂我，花不会。”
“你呀，早晚死在花里，懒得管你！那药费我给你先记着，你什么时候有钱的时候再过来给吧。”
戴秀峰脸色有些尴尬，但帐上的确没钱，最后一张百元钞是这几天的饭钱，而且根本不够医药费，在李丰面前，却又不方便说出来。
李丰哪能看不出来，笑着摇头，过去问医生：“多少钱？”
“278块。”
“我给。”
李丰从兜里抽了三百块递过去，医生到里面找了零钱送出来，看着戴秀峰直摇头，旁边的戴秀峰更是尴尬：“那什么……回头我还你。”
“你的家当都在我手里，我还怕你赖帐啊？”李丰大乐。
两人在诊所等了有半个小时，夏天才过来。两人上车，戴秀峰更是迫不及待，一脸欣喜若狂状，只是车上李丰和夏天两人不断闲扯着，没人理他，又不好催促。
到万佛镇的时候，夏天才将马志军要见两人的事说了，李丰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自己猜错了？
只是车已拐入派出所，李丰也想去问个明白，扯着戴秀峰上楼，马志军先将戴秀峰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聊了有快一个小时，才过来叫李丰。好在有夏天在旁边两人闲扯着，也不会生闷。
进了马志军的办公室，李丰急问：“马所，苦肉计？”
马志军很客气，笑道：“呵呵，人你放心，绝对是一个好人，这个你不用担心。但我资料不能给你看，这是警队纪律。小李，我想知道你今天的所有行踪，方便吗？”
李丰点了点头，将一天的行踪大概说了一下，包括自己去玉兰花木参观，中午吃饭，后来街头遇袭，以及找戴秀峰，到他家里去。
马志军对车玉兰和街头遇袭一事问得很详细，翻来覆去的问了两三遍，直到自己满意了，才笑道：“小李，我把可以说的，先告诉你。”
“好。”
“人肯定是奔着花来的，是你的浴血凤凰，还是兰花基地这个项目，现在还不好说，这样，我让小夏和你单线联系，你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直接告诉她，我一天的事太多，没时间及时回复你，但她会分析，然后通知我。”
“线人呗？”
“呵呵，线个屁！不过，小李，我看好你！兰花基地你一定能搞得起来！那次两姓围村的事情，要不是你及时刹住车，我这个派出所所长都得给撸了。”马志军爽朗大笑，在李丰面前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心事。
李丰挠着头尴尬地应道：“你没逮我，算是法外容情了。”
“呵，我敢逮你？我不怕你李家人把我这派出所炸了么？呵呵，这是开玩笑的，我相信你的为人，不是那种欺负弱小的人。派出所的职能是抓坏人不假，但在万佛镇来讲，更多的却是维持稳定，小李，这一块，以后你要多做一点事。”
“警民合作呗？”
“怎么？跟我老马合作不得？”
“那不得看线人费给多少？”
“你还缺钱？一盆花都够我几年工资了，还来抠我清水衙门的缝？”
“赚得一块是一块嘛。”
“哈哈……”
两人相视爽朗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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