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之城幻生 第十一章
作者:赵扭扭的小说      更新:2018-06-14

  13矿区的城墙同其它矿区一样,越修越高,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加高了七次,等人们开始议论它那不可思议的高度,它已经远离了地面二三十丈。

  城内的机械警察全部升了级,改变了以前钢铁外露的特点,升级后外表看来和人类并无差别,但火力机动性能上升了200%。此外还大量添置了更高级别的便衣机械警,混杂于各个重点监视区域的人群中,外人很难看出底细。

  城内允许活动的帮团从18个被矿上分成了97个,帮团成员数被限定在一千以内,地下帮团和帮团联盟一经发现,将受到矿上的严酷清洗。超级帮团成为原生大陆历史中的名词。

  虽然地核能源的产量在七年间令人难以置信地翻了一番,由于13矿区的既有污点,出自此区的特级通缉犯华在宇仍不见踪影,审判委员会把没有增加的粮食供应配额归咎于他。

  矿区电台的新闻画面上,常年滚动着一则“全城捉拿华在宇归案,早日增加楼兰城的粮食供给”的字幕消息。尽管很多年了,可13矿区的人们难以忘记那个曾经几乎要创造新历史的男人,他已成为人们饭后谈资中的迷。

  华在宇事件后,“贼鼠帮”如秋后的蚂蚱,挣扎着蹦跳了几下,就被姚帮主宣布永久解散,楼兰城内这个与地下管道同时出现的古老帮团彻底消失,帮内仅存的财物被姚帮主一卷而空。连“贼鼠城寨”也被他背着帮内其他成员,贱卖给了重新挂牌再战江湖的“鬣狗帮”。

  在特别行动组掌管13矿区大政期间,原“鬣狗帮”的元老看准风向借势组建了新的“鬣狗帮”,并成为矿上的地下情报组织,为特别行动组随时提供有关帮团的各类消息。

  因为与矿上的特殊关系,“鬣狗帮”为其他帮团所忌惮,不出一年的时间就成长为楼兰城第一大帮,在特别行动组的特许下成员数惊人的达到了一万。

  作为矿上的当红帮团,“鬣狗帮”也被狠狠训斥过,他们的帮主和各大元老更因此在矿长的官邸门前,像狗一样乖乖地蹲了一个月以求原谅。

  事情起因是“鬣狗帮”受命去清除城内关于华在宇的各种传言,这些传言在暗夜和人心中流动变形,竟慢慢有了神话的色彩。

  “鬣狗帮”的铁血封口策略,不但没有减少传言的播散,反而刺激出更多版本和更多故事,而且神话色彩日趋浓烈。这让特别行动组大为恼火,就因为这些子虚乌有,他们不得不在令人厌烦的原生大陆再待上一段日子。

  华在宇的名字从楼兰城的街面上一消失,装着传言的孢子不知藏于何处还未生发,特别行动组匆匆踏上回去的飞船,新的矿长,叫阿玛柏的上任了。

  为了迎接新的最高长官,楼兰城内外修葺一新,妆点豪华,这个月的粮食配额也额外多了一倍。楼兰城似乎回到了安宁祥和的旧有轨道。

  下午四点钟是学校放学的时间,欧罗学院的门口满是出了笼子的学生,他们的表情和举止涂抹着“自由了”的明亮色彩,有老师经过身旁时草草鞠上一躬就算完事。

  矿区的学校寥寥可数,大多以环绕光环的姓氏取名,学制为10年制,8岁入学,18岁成年后就要毕业工作了。投身伟大的能源产业是学生们最好的出路,这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最高目标。

  “紫夜,这回要来啊,我弄了两张车星橘子演唱会的票,很不容易才得来的。”

  一个穿着艾莎学院制服的光头男生,追上一位刚出学院校门身材丰腴有致的女生,兴冲冲地像在和老朋友说话。

  车星橘子被尊封为神之歌姬,她的样子和歌声让原生大陆为之震颤,所到之处必定掀起一场狂热的追星风暴。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属于整个原生大陆的明星。

  想拒绝狗皮膏药般粘着甩脱不掉的“光头男”,可车星橘子演唱会的票不止贵得咂舌,而且很难买得到。这名叫白紫夜的女生没有像往常一样脱口而出“滚开”。在选择诱人的演唱会票和远离讨厌的癞皮狗之间,她摇摆不定。

  “紫夜姐!”一个少年打老远就朝这个方向喊来,他的后面跟着一位你需要使劲儿仰头才能看见脸的青年人。

  “马铁豆!你又偷懒,这么早就拉着铁锤溜出来,不怕回家挨训吗?”白紫夜把“光头男”撇在一边,快走几步和少年笑盈盈地说道。

  相距近100米的远近,少年轻盈地几纵几越,说话间便到了白紫夜的近前。他身后身形犹如小山的大块头,动作没这么敏捷,但大步子迈开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有时还会有意缩短步程,好不超过少年。

  “铁锤,还是我快吧,我又赢你了。”少年头也不抬,朝遮住阳光的一片阴影得意地吐舌头。

  “铁豆,我说等等再走吧,你偏不听。你看,被发现了吧。”大块头说话的声音像是打鼓敲出来的,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往外蹦,每个音节都震得人耳嗡嗡作响。

  “紫夜姐,别听马铁锤瞎说!是古老爷子让我们一边儿找凉快地儿待着的,怕我们出岔子,说是一会儿阿玛柏大人有贵宾要接待,是叫车鱼野子的。”

  “是车菊星子吧,小滑头。铁锤,他说的是真得?”白紫夜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把书包递给马铁锤。

  “那个叫车菊什么的,是要来,官邸墙上都贴上了她的海报。古老爷子说过什么,我不记得了。”马铁锤挠挠头,呆萌起来的巨人样子甚是滑稽。

  “那个车菊星子是什么人,为了迎接她,官邸涂抹粉刷整得像个马戏团。我猜啊,她也是没什么品味,什么样子嘛。”

  “啪”,马铁豆的脑门儿吃了一记爆栗,白紫夜微蹙两道纯黑剑眉,说道“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她可是神之歌姬,红遍全大陆的明星呢。我推测,阿玛柏大人也是她的痴迷粉丝。”

  “紫夜,那咱们晚上的事呢?她在楼兰城可就只有这一场,你想好了。”“光头男”半天插不上嘴干着急,见机赶紧见缝插针。

  “光头,看见你好几次了,鬼鬼祟祟的。看不出来我紫夜姐讨厌不长毛的吗?下次再见到你跟个鼻涕虫儿一样粘着,小心揍你个滑葫芦!”马铁豆指着“光头男”破口大骂。

  “光头男”听了气往上撞,不由得露出体育生的本色,握紧拳头鼓出胳膊上的肌肉块,想让那个多嘴多舌惹人厌的小鬼吃点儿苦头。

  可当看到小鬼身旁的巨人猛地朝自己瞪了一眼,那如铜铃大小的眼睛仿佛两头狮子,一看到猎物丝毫不迟疑,会立刻发动进攻,“光头男”没站稳一个踉跄,借助单手撑地的反向力量,身子一弹起来撒腿就跑。

  “铁锤,不准你吓唬这里的学生。”白紫夜撅起红润的嘴唇,她怕这样以来,连其他想追求她的男生也可能会被吓跑。马铁锤不安地点点头,如同做错了驯兽师的指令挨了一鞭子。

  “那个光头今天为什么缠着你?下次打怕了他。”马铁豆纤细的手腕上支着豆包大小的拳头。

  “他弄到了两张演唱会的票。回家吧。”想到不能一睹偶像的真容,白紫夜郁闷地一甩及肩的马尾辫,像只不发声的百灵鸟,解气似的地拍拍马铁豆的脑袋。

  “说过别拍我脑袋,我是和紫夜姐一样的大孩子了。”12岁的马铁豆挺直脖子说道,“是那个车菊野子的演唱会?”

  “是车菊星子。”白紫夜伸向马铁豆脑袋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最后缩了回去,马铁豆这孩子很少发脾气,但对认准的事情很执拗。

  “我有办法能看上今晚的演唱会。”

  “吹牛!她的票在开卖半小时内就全卖光了,你去哪里弄?可不准打铁锤的主意,半道劫票是不行的。”白紫夜知道,有了困难找铁锤,是马铁豆的一贯作风。

  “你是我姐,不需要票,嘿嘿。”马铁豆一脸得意。

  “吹牛不交税的,越说越没边儿了,我没心情和你逗闷子。”白紫夜一摆手自顾自地走起来。

  “如果我能让你看上演唱会,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吗?”马铁豆狡黠地笑起来,这是他的特有表情,欲放还收的眼神,外加标准地外露十六颗牙齿。

  “骗鬼哩!别说一个条件,要是你能办到,再来七个八个的,我也能答应。”白紫夜走路的速度没有降下来,柔嫩白皙的胳膊在夏日傍晚的凉风中轻微地浮动。

  “紫夜姐,在家等我好消息。”说罢,一阵风似得,马铁豆转眼消失在街角,伴随着路人惊恐的目光,马铁锤一摇一晃也不见了。

  矿长的官邸位于能源产业区的南部,依山环水而建,集办公生活功能于一身。

  虽然长居此地的只有矿长和工程师三人,却占地两千余亩,亭台楼阁一千多座,拥有平原、湖泊、森林、湿地、丘陵山区地貌,不经意间就能遇见搜集来的各样珍禽走兽、奇花异草,漫步其中宛若童话王国。

  这样的洞天福地,一般人是无福消受的,未经特许任何人插翅难行。其间,部署了来自“华胥之城”的先进军事技术。

  这里地表以下一公里、上至大气层,全天候全覆盖24小时每刻钟扫描一次,所有不能确认为允许权限的事物,将立即被隐藏的火力摧毁。

  整个区域被静止火力交叉覆盖,而且机动火力可以在预警红灯亮起一分钟内,响应任何一个地方。越接近核心区域,防备级别越高,火力越为密集。作为矿区的最高军事武器——圣级机械兽,就被存放在毗邻矿长住宅的地下工事里。

  建在矿长官邸边界上的墙不到3米高,却从未有毛贼打过挑战这个高度的主意,除了普通的围墙后面隐藏了噬人无声的地狱,墙上无形的高压电网也是原因。

  这样一座警戒森严的安全堡垒,全在智能机器人的控制下,它们不会有受到疲劳和诱惑干扰的困惑,它们只会全时无休地执行预先设置的程序命令,除非被送去定期保养检修。

  马铁豆和马铁锤是能够在工作时间内自由出入矿长官邸的两百人之一,他们都为矿长和工程师的生活起居服务,但他们在园区内的每一步是被限制固定的,随意逾越的代价即死亡。

  这是13矿区古老的传统之一,第二届的矿长上任伊始,便摒弃了被机器人包围的生活模式,尽管智能和机械带来的生活服务可谓完美。

  最初,官邸的杂役仆人只有五六个人类,时间无止无歇的流动销融了偏见和傲慢的岩石的边角,亦或是膨胀了凌驾在上的自信和狂妄,现在已发展到两百人左右,其中古老头儿因为五十年服侍无一失误,而被授予了能量一级荣誉勋章,这在原生大陆是莫大的荣耀。

  从球形的勤务车跳下,走进矿长居住的一号院群建筑,马铁豆带着马铁锤谨慎地选择着行走路线,不是怕走错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是怕遇见古老头儿,溜走了又折返回来是少不了一顿臭骂的。

  马铁豆记得前几天,大管家丽儿小姐说,一号院要来一位阿玛柏大人极看重的宾客,命令清扫机器人把棣棠小院打扫得一尘不染。

  丽儿小姐是只会飞的拥有蝴蝶形态的机器人。马铁豆和她很聊得来,从衣服到香水无话不谈。他每天进来干活儿,总有半天儿的任务是陪丽儿小姐闲白侃大山。有了一号院大管家作靠山,马铁豆可以随意出入这座建筑群的任一宅院。

  “长廊的尽头转个小弯儿就到棣棠院了”,马铁豆心中窃喜,他想,“只要能见到那个车菊星子本人,凭他三寸不烂灵巧之舌,要张演唱会的通行证还是不在话下的。”

  “铁豆,你傻笑什么?”马铁锤拿一根手指轻轻地点点马铁豆的肩膀,对他突然愣住继而笑得出神感到莫名其妙。

  “哦,没事!注意帮我观察敌情,认真点儿!”显然,马铁锤的话搅黄了他乐在其中的白日梦,马铁豆的语气中带有不满和抱怨。

  “嗨!你个小崽子在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还带着铁锤一块儿。给我老实回家去。”

  严厉的声音使得马铁豆腿一软,脑门儿滴汗,心念到,“不好,要毁!古老爷子不好好烧他的菜,来这里干什么!不行,紫夜好不容易才答应我的。”

  眼珠骨碌一转,马铁豆在转身间变得笑容可掬,缓步走近一位花白头发的壮硕老者,说道“老爷子,找您半天了。”

  “找我?找我做什么?你不是早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个小崽子不知道这不合规矩吗?”

  “是啊,找您做什么呢?…是丽儿小姐让我找您的。找您…给您帮忙,说是今天贵宾的要求多,怕您一个人应付不来,对,丽儿小姐吩咐,今天的菜由我介绍给贵宾听。”

  “我和铁锤刚到家要吃根冰棍儿消消乏,催人命的电话就到了,真是还让不让人歇歇了。要是老爷子您觉得一个人可以,我和铁锤马上回家。”马铁豆故意提高了嗓门儿,装作要抬脚离开的架势。

  “今天来的人也不知什么来头,官邸上下忙成一团,菜都预备齐了,可还没看见丽儿管家的影子,我还从来没这么慌乱过。”古老头擦擦额头上的汗。

  “既然你有任务在身,就别在这儿耽搁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吧,别让丽儿管家失望。”

  像是打开门的鸟笼的鸟儿,“放心吧”的声音还在空中回荡,马铁豆人已经转进了走廊尽头的左弯。

  “呃,一会儿要介绍菜,不去厨房看看都有什么菜,着急忙慌地往院儿里跑做什么?”望着马铁豆的背影,古老头儿不禁纳闷儿。

  “到上桌开宴最多还有10分钟的时间,我得抓紧了。”马铁豆估算出可用的时间,让马铁锤站在院儿外面等着,省得惊吓了里面的人,自己疾步快走进了院子。

  环视一圈儿,马铁豆看见东屋门口站着几位助理模样的人,也不说上几句报个姓名,穿过他们一推门走了进去。

  看到来的少年意气满满,门口的人居然没拦上,以为马铁豆和矿长有着像亲属世交之类的关系,来自某个重要家族,他们在其它矿长的官邸还没遇见过这样年纪的少年。

  因为丽儿小姐说过委派马铁豆四处巡检的话,所以一号院是他乱窜惯了的,又没有什么冲突发生,守卫的机械警察也自然不会加以阻拦。

  进了铺设雅致的房内,马铁豆愣住了,屋内只有一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女孩儿,女孩儿长得极为娇美,宛若院中上个月盛开的粉嫩海棠花。

  没有人事先通报,也不在原定的行程计划上,蓦然间闯进来一个丰姿秀挺的少年,女孩儿嫣然一笑,柔声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