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誓不为神 第三章:野兽村庄(3)
作者:馒头馅的饺子的小说      更新:2018-10-19

  1.

  “啪嗒。啪嗒。”秋末,房檐滑落的雨珠敲在了湿漉漉的台阶上,一些顽劣的故意敲在清晨散步的小狸猫的脑瓜上。小狸猫呆呆的被敲了几次才回过神来,舔舔抬起的小猫爪抹了抹头,很满意它高级的口水发蜡。它很好奇主人们变懒的原因。一天只做一大顿触目惊猫的早饭。作为全村的独生子,傲娇的小狸猫不喜欢吃剩饭。所以先负气出走到村东头的河边转转。涉村未深的小狸猫还不知道无名河没有生下过一根鱼骨头,又不敢欺负冬瓜大的老鼠。单挑不是对手,群架还没帮手,实在悲催。

  “吧嗒。吧嗒。”顶愚怎么也点不着百题算数的考试卷,一坨猪粪似的零蛋越看越烦。而手里的蓝黄打火机饥肠辘辘怕是要断气登天了。这个样式陈旧的破打火机,顶愚也不敢随手一丢。毕竟陆丰叮嘱过他,哪怕坏了也要上交回去。

  顶愚只好回卧室的抽屉里找找火柴盒。手表都六点多了,得赶紧生火做饭。

  由于那群幽默的外地人,村长命令家家户户一天一顿。说这样会使猎物少些出现,借此打消外地人的可乘之机。好歹五十多岁的人了,竟能想出这么个荒唐的办法。相比外地人,顶愚觉得村里的这帮大人才更加好笑有趣。陆丰起床晚的时候,一般就轮到顶愚做饭了。几经周折,早午晚饭终于一块欢天喜地的上桌了。顶愚去陆丰的卧室敲门。

  “爸爸。吃饭了?”顶愚喊了几遍屋内也没听见回应。推开门,床上的被子叠好了也可能是没有动过。总之不见陆丰的踪影。昨晚陆丰回来以后就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心里担忧却不敢询问父亲怎么了。只当是陆丰去城里送货被人克扣了报酬,况且以前这种事发生过许多次。甚至每一次从城里回来陆丰都会那样,远没有平时在家中玩手机时气吞山河威风凛凛的架势。顶愚不问,陆丰偶尔会主动告诉他城里的不堪经历。但每次快要讲完的时候都会笑呵呵地搂着顶愚,“乖儿子,等你去了城里念书就明白了。”

  陆丰也喜欢用香烟熏着自己的眼睛,叹道:“城市,还是很美好的。”

  “那爸爸你为什么还叹气呢?”顶愚问。

  “爸爸不是在叹气,是在吐烟呢。”陆丰吸了一口,吐在顶愚的头顶坏笑着。

  “爸爸,二手烟有害健康。”顶愚马上扇了扇鼻子外被灯光照得发青的烟雾。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迷恋它的味道。

  2.

  “陆大哥在家吗?”陆家笼子里打瞌睡的藏獒一听见外人的声音立刻疯狂地犬吠了出来。肉乎乎的大爪子不断拍着生锈的笼门。震耳的犬吠却吓得宝盖儿倒退了一步。

  这还是宝盖儿第一回来陆家。听顶愚说起过,他父亲从城里带回来一只毛烘烘的黑色狗崽。都养这么大了。还尼玛是只藏獒!

  宝盖儿又退了几步,躲在大门的旧对联旁边望望陆家的大窗户。一家稍微比邻院高些的平房居然镶着U弧形的落地窗。宝盖儿此时可不敢笑,生怕藏獒感觉到他的不敬,一下子冲出笼子把他做成了陆家明天的早午晚饭。

  宝盖儿清楚现在的他很怂,关在动物园的狮子他不会害怕,可关在陆家的藏獒就情况不同了。谁知道这死狗是哪路半仙儿被陆丰领了回来。

  宝盖儿猫着腰扫视一圈周围,幸好没人。

  “宝老师?快进来坐。”闻声,顶愚顾不得他父亲去向跑了出来。宝盖儿背靠着潮湿的大门梁,扯脖子喊道,“顶愚啊,你爸爸不在家吗?”

  “老师吃早饭没?我刚做好饭。我爸爸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做了两个人的量,正好您来了进屋一起吃吧?”顶愚纳闷为什么看不见宝老师的脸只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大早上就来找他藏猫猫,老师真是越玩越幼稚了。“哈哈哈,那个……好吧。你把你家的大仙安慰一下。”

  “哎?老师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给它起的名字?我以前说过吗?”顶愚挠挠头,感觉今天宝老师的语气很奇怪。一点也不像曾经那般谈吐深邃音色磁性的样子。顶愚听从宝盖儿的吩咐,走到笼子旁像模像样地安慰道,“大仙儿,别叫。”藏獒听懂了似的继续趴下打瞌睡。

  你丫的,这就完事了?

  走进院子里的宝盖儿心情依旧忐忑,顶愚问候他的话也无心回应。一脚刚迈进房门门槛,宝盖儿才踏实地吐了半口气,“大仙儿”像是听见他声音就很不爽似的汪汪汪得大声犬吠。宝盖儿踉跄了一下险些被门槛绊倒。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宝盖儿原以为自己习惯了门槛,看来还得分清是谁家的门槛。“老师您慢点。您饿坏了,咱也不差那一两分钟。”顶愚安慰完了狗接着细心的安慰起受惊的宝盖儿。

  “而且老师,我家的狗是叫大仙儿,不是叫大仙。您称呼它最好要带上儿化音,这样叫起来才会亲切。”顶愚一板一眼的教育起他无所不知的宝老师。

  他记得宝盖儿说过,遇见错误一定要尽快指正出来。

  宝盖儿捏了捏有点扭到的脚踝,无语地轻叹,“好的。陆老师教的,我记下了。”

  3.

  “老师您是第一次来我家吧?”顶愚盛了一碗小米粥,端给此时坐在陆丰喜欢坐的位置的宝盖儿。“放屁。”宝盖儿心不在焉得直接回了一句。顶愚有些郁闷,也直接大声问了回去,“你们大人间说话,不就喜欢先来来回回地说几句废话才开始正题吗?”顶愚孩子气的喝一大口小米粥,留了点饭底。他原本从不留饭底的。宝盖儿只是笑笑不说话,明白这孩子是在示威呢,表示小爷我还不陪你吃了。于是他找了个话题,面含歉意地问道,“你爸爸去城里了?”

  “可能去无名山了。”顶愚闷闷不乐。

  “去山上做什么?”

  “找山神庙。”宝盖儿还没吃完,顶愚却开始收拾碗筷。见状,宝盖儿不再吃了帮忙收拾。

  “你昨天拿把菜刀跟我说去找山神庙的时候吓我一跳。”

  宝盖儿想起顶愚前些日子信誓旦旦得要去找山神庙的样子。可行至半路,宝盖儿感觉心脏不适,就悻悻然回到了村里。正好他回家不到一刻钟陆丰就来了。他与顶愚去过无名山太多次,其实从来没见过什么庙宇。满山的白杨树林,鸟都见不到几只。如果你跟着精卫飞向的地方跑去,最后能找到的也是一片荒芜而致命的悬崖。而悬崖对面的青红峭壁上挂着一小半,时有时无的残桥。与桥相连的,是一座远胜于无名山规模的大山。

  那山不再无名,却是被世代村民甘愿畏惧与遗忘掉的黑山。那种畏惧与生俱来,并在他们纠缠与绝望的记忆中世袭。而赶在雷雨时节去那里碰运气的外地人,不被天雷劈死,也会哀其不幸怒其过争的摔死几人。这里的村民确实很懒,他们给那处悬崖起的名字,果然就叫无名崖。因为他们活得太久太曲折了,实在不清楚到底为他们生活的故乡定下任何名义上的归属。

  另一角度想,无名村如何能是他们的故乡。

  “你现在知道山神庙的位置了?”宝盖儿帮顶愚撤掉了桌子,立起来听从陆老大的指令搬在客厅北边靠墙的地方,接纳从落地窗射过来的稀有阳光。墙上挂着一幅题名陆丰的山水画。层峦耸翠,江水一泻千里。如果摘下来由背面且倒过来欣赏,宝盖儿会觅得一位眼角含春口吐莲花的妙龄少女憩息在肥头大耳的鲤鱼身上。那真的是一尾长出两对肥耳朵的黑红鲤鱼。而鱼嘴里尖牙利齿游水沾腥,同身上的少女成相斥之理意味无穷。对于这个秘密,顶愚都不曾发现。他只知道父亲的卧室墙上,也挂着几幅与之七分相似的山水画。

  宝盖儿暗暗端详了眼前的画心生赞叹。顶愚见老师入迷倍感自豪,所以邀请宝盖儿再多见上一见。“老师,我爸爸屋里还挂着几幅呢您看不看?”

  “看,当然看。虽然看不懂。哈哈……”宝盖儿憨笑,跟随顶愚迈进陆丰房间。怎么卧室里还加上一处门槛?宝盖儿越来越难懂陆丰了。实际年龄果真会是人与人的差距,宝盖儿一边欣赏一边心中感怀道。“我爸爸告诉我,村子的山神住在黑山。”

  “山神也移民?”宝盖儿诧异道。

  “嗯。先祖那个年代山神还住在西山。”

  “那他走后山神庙也跟着消失了?怎么不留给村民祭拜了呢?”

  “我爸爸说是村里人都安全了,不会再次受到精卫们的威胁捕杀。山神便搬到别的地方保护那里经受灾难的生灵了。”丫的,陆丰真能编。

  “那你拿着菜刀有什么用?”宝盖儿边模仿着用菜刀不停剁着菜板的架势边感到好奇地问道。

  顶愚睁着他发亮的大眼睛,呆萌地反问道,“菜刀不能防身吗?”

  宝盖儿打着磕巴,面子上很难为情。“这个……好像是可以的。”

  4.

  大雨后,无名山的白杨树林。

  几颗个头高大的杨树被雷击中,在此哀悼它们三秒钟。所幸被劈倒的杨树没有心怀怨恨生起大火,否则不知道会是怎样壮观而漠然的局面发生。一男一女穿着雨靴在林地脏兮兮的泥地里举步维艰,他们倒也习惯了。一路上略微低着头,两人相互有说有笑。

  这时,阴深深的前方五米外,有细细碎碎的声响传来。男的费力地小跑过去,见到一小堆一小堆的杨树叶堆在那里。突然,叶子堆底下伸出了一只沾满污泥的带血的手。可男的显然没被吓到,就算碰见了鬼也不会。男的打掉了一些叶子,发现下面盖了层土。那只手在竭尽全力向外伸开,仿佛掌心里有张嘴需要呼吸一般挣扎渴望空气。有人埋在下面!

  男的赶忙叫女的过来帮他一起挖。他们没有带方便掘土的尖形铁锹,只好小心翼翼地用随身带的斧头挖着。太慢了!男的将斧头丢在一边,开始直接用手焦急地凶猛挖着,女的也为怜惜自己,也开始直接上手。“老天保佑你啊正巧遇见了我们。老公你快些!土看起来埋的不多。”两人猜测着头被埋的位置疯狂挖着,像寻宝似的。露出的人头气息残存,马上背到村里治疗应该救得活。男的见能留出了给他呼吸的地方,自己再挖着身体的其他位置。

  “老婆你看看别的叶子堆还有没有活人?”

  女的听见“活人”二字感到很不舒服,不过依然很痛快地去挖,挖得双手指甲开裂鲜血直流,细碎枝叶连带着土渍钻到肉里剧痛难忍。女的正疼得泪流满面想歇歇的时候,男的低沉的声音传来,“老婆你看这是谁?”

  男的已大致用吐沫擦干净了被埋者的面容。女的闻声爬跪过去,凑近一瞧愣住了。

  “这是……”

  “……你不记得了?那个领头来抢精卫的外地人啊。”男的急声道。

  这位挖出的外地人似乎被人整整齐齐的腰斩了,他的下半身不知藏在哪里。可他嘴里依旧提着一口气苟活着,“救……救我……”那外地人睁开了一只眼睛,蓬头垢面的他试图摸摸自己的下半身。“救我……求求……”最后想说的字还没等他说出口,男的用脚勾来随身携带的杨木把儿斧头一下劈在了外地人的脑门上。

  男的将他从怀里丢枕头般丢了出去,想吐口吐沫发现嘴都干了。

  “老婆你看看别的叶子堆里还……还有没有活口?”

  “好嘞。”女的慢慢起身,扯出别在腰上的抹布擦擦腿上的泥巴。

  残阳将尽,恰恰是灭口的美妙时光。可惜,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