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国平时喜欢喝茶，四十几岁的人——过完年就已经算四十八岁。他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在喝茶的时候能感觉得到心里的一点平静，办公室里也有他自己的书法作品，算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的一点情趣。所以从他的办公室布置上看，或者他桌上的一杯热茶来看，这其实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

　　总的来说也是这样，李怀国无论平时路上遇到什么人，只要是认识的，他总会笑着打一声招呼，随和、文气……这都是外人给他的评价。他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粗鲁的人，所以即便是在批评人的时候，也顶多是冷下脸来，讲讲道理，粗话却是从来不讲的。

　　然而此时此刻，李怀国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十几个人，眉头悄无声息地皱了起来，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涵养在这时候就要破功了。

　　“讲讲怎么回事吧。”他淡淡地说道，眼神上上下下审视着他们每个人的面容，来回扫视的时候停了三下。第一下在孟浩白，第二下在程淮，第三下在最旁边安静站着的男生沈未。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角落的那一盆盆栽被开着的窗户里吹来的风吹动，发出了沙沙的声响，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讲话。李怀国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敢讲，而是他们不想对自己这个老师乖乖地讲出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事实从他们一开始进到办公室里时的喧哗，和现在懒散的站姿都可以看出来，所以李怀国这时候着实有些头疼。

　　旁边的沈未安静站着，他是主动要求过来的，至于吴梦晓，则是因为怕惹上事，所以不愿意在程淮他们的面前露脸，现在在教室正常上课。

　　如果可以的话，沈未想改变很多事。

　　这个目标从一开始就定了下来，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的，可以完整说出来的计划，沈未却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程淮在后来，左脚很容易扭伤，他自己说大概就是因为以前和别人干架的时候伤到了，陆陆续续伤了好几次，到了后来便习惯性受伤，剧烈运动，像跑步之类的，一个不小心便又是扭伤的下场。沈未知道这件事，因此现在在程淮干架的时候，他听到了地点是在体育馆，便没有办法不去管，能改变便改变一下。

　　程淮站在沈未的旁边，听了李怀国的问话，便打算置之不理，但是沈未现在平静的面容却让他有些不舒服。

　　“老师是你叫来的？”

　　程淮低声问了一句，同时用手肘顶了一下沈未。

　　“啊，是啊。”

　　“我和你有仇？”

　　“没有。”

　　“那你是有病？”

　　“都知道别人要打架了，阻止一下难道不好吗。”

　　程淮愣了一下啊，随后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压低了声音：“看来你大概是真的有病。”

　　出于之前自己被孟浩白堵的事情，沈未在那个时候帮了自己一把，程淮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还是皱着眉头骂了出来。自己和沈未毫无仇怨，当然甚至互相可能还有一点好感，在被拉到办公室以后，仅有的一点好感便消失殆尽。现在剩下的，可能就只有无法理解的情绪。

　　李怀国看了一眼程淮的方向，又看看沈未，咳了一声，问道：“沈未你来说说。”

　　沈未笑了一下，也不移动身子，回答道：“刚上完体育课……之前在体育馆玩，应该是把外套落到那里了，赶着快要上课了，我就想去把外套拿回来……”

　　“结果你就看到了他们要打架？”

　　“哦那也没有，老师你也知道，我只是去找我的外套，他们要干什么，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李怀国点了点头，心中泛起一点异样的感觉来——这个学生似乎过于镇定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隐瞒了叫来自己的事情。

　　本来自己不知道程淮他们要在体育馆斗殴，然而却有一个学生跑来告诉了自己，当然在说了自己是哪个年级哪个班级以后，也讲了有个学生叫沈未的，大概正在阻止他们打架。李怀国自然是急着赶到了体育馆，这个沈未也见到了，即将打架的事情也差不多了解，然而现在这个男生说的话却将自己隐藏了下来。

　　“哦，那这么说这件事其实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只是恰好路过？”李怀国知道了沈未的打算，自然不会戳穿他，而是假装他不知道的样子问了沈未一句。

　　沈未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路过？路个屁。”孟浩白装模作样地掏了掏耳朵，话语却有点烦躁的样子，“他们就是一起的，老师你真看不出来啊。”

　　李怀国倒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孟浩白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了出来。

　　“一起的，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孟浩白手插到了口袋里，整个人懒懒散散地站着，说道：“就是打架，敢作敢当，我们这里七个人，程淮那边还得算上那个高一的，他们本来就认识。”

　　李怀国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毕竟是孟浩白说的话，不谈什么可信度，冲着他约架这一点，就已经不是很能相信他了。更何况沈未还找人叫来了自己，不然自己可能都会被蒙在鼓里。所以沈未是同伙……不过是孟浩白的一面之词罢了。

　　于是他的目光转向了程淮，问道：“他承认了，你呢，也是打架吧……处分怎么给你自己说说吧。”

　　程淮扯了下嘴角，也不去管身边的沈未，开口说道：“随意吧，我这处分还能往上加什么，让我回家我也乐得舒服。”

　　李怀国皱起了眉头，说道：“你知不知道你高二就闹了多少事？”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孟浩白还好说，你就是没事找事……”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淮打断了：“是的。”

　　李怀国皱了皱眉：“是什么？”

　　程淮很张扬地笑了一声，靠在了后面的墙壁上，头摆了摆：“我就是没事找事。”

　　李怀国气得有些笑了：“升了高三还比以前舒服了是吧，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高三了！你毕业打算干什么，你能干什么？说句难听的，就你现在这成绩，能上大学？”

　　“孟浩白能上？”程淮反问一句。

　　“关你屁事。”孟浩白挑了挑眉，看向程淮。

　　程淮冷笑了一下，说道：“孟浩白也不能上，你凭什么只对我说这些，要训我，一起啊。”

　　李怀国真是气到有点说不出话的感觉来了，他当教导主任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像程淮这么难管的学生，高二一整年，他这里收到的条子都是关于程淮的，高一还好说，或许是高三的一些学长压着，程淮还没能够兴风作浪，到了高二，大程淮一届的成了高三，他便开始嚣张了起来。现在到了高三，李怀国甚至想都不敢想接下来的时间程淮会怎样度过。

　　于是他拿出手机，连说了几声好，拨通了一个电话，随后马上将电话递给了程淮。

　　程淮冷笑着，没有接电话，因为他看到了上面显示的名字。

　　程东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