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了解多少……”中年男人有些无法言语，旁边的老婆看到了他这幅样子，也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在他的示意下没有说话，唯有他腿上的那个小女儿有些安静地看着自己的老爸，似乎知道某些真相。

　　“我也是了解不少的，毕竟自己大的那个小孩也是在读高二，对这个制度的了解程度大概不会比你的父母低，所以如果有什么意见的话，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不用在意我听不听得懂。”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意见”这个词，沈未却好像没有注意到似的，便点了点头。

　　“那我就掰扯掰扯。”沈未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神色变得有些认真起来，因为某种他已经意识到的东西，此刻便是一个相当不容得放弃的机会。

　　“首先这个制度先是在我们哲江做出的改革，暂时还没有推行到全国，这一点有它的保守性和道理在里面，但是改革者的胆子在这里还是大了一点，仅仅是一个省的改革，也太过激进了。”沈未的眸子低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在前世的日子里面，不知道多少次后悔于没有适应这个高考制度，早点做出改变，否则也可能捕获落到碌碌无为的狼狈姿态。

　　“它相当于是从根部，直接将整个原来的旧有体制直接砍破，然后重新塑造……这样一来，需要牺牲和改变的东西就太多太多了，改革者以为这样能制造出一些专精人才，能让整个社会一下子步入到理想中的状态——恕我直言，这样想的人，都太过于天真了。”

　　沈未说完这句话，中年男人便眯了眯眼睛，轻声问道：“哦？怎么天真了，能仔细讲讲吗，我倒是觉得这个制度恰到好处，快刀斩乱麻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他的妻子在听到沈未说的话以后，也跟着露出了一些不满的神情，沈未看到了，却没有关心，此刻他主要的解释对象是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快刀斩乱麻也得斩对了地方才行，现在推行的减负法令，这个制度一出来，很明显是对着干，我不相信接下来不会受到阻挠，这也是我觉得幼稚和激进的一点。”

　　“减负？”中年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这是上面传来的命令，为了减轻中小学生的学习压力，特地推行的一个法令，推行到了全国各地，如果因为自己的改革制度和其产生了冲突，未必不是一个难办的，兴许和这个高中生讲的那样，会反而成为阻挠制度改革进程的一个重要因素。

　　只是，这可能吗？

　　在他想的过程中，沈未嘴上却没有停，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整个制度改革便会被拖慢，甚至可能比不上还没有改革的时候，这样一来，我们这一届的学生会面临什么样的状况？不上不下，如果您稍微明白一点的话，那就不应该还觉得这个制度目前的完善性。”

　　顿了顿，沈未有些斩钉截铁地抛下了一个小结论，“不上不下意味着人才的流失，这一届的学生如果没有出好成绩，那整个制度被腰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还不如留着让制度更完善一点了，再抛出来，想要快刀斩乱麻，这才是稳妥的。”

　　沈未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这些都算是有根据的事情，前世就是这样，因为改革太快，太过迅猛，所以新闻放出来，这一届的高考制度极有可能会被腰斩，也足以见得期间受了多大的阻碍，除了新闻的内容，沈未自己也稍微琢磨了一下，便明白过来其中的原因，此刻也算是把心中的这个隐患说了出来。

　　姜文明不是没有政敌存在，甚至可以说仇敌满地，他的上台因为太过锐气，太过激进，反而招惹了一群尸位素餐的高官，上级领导便处处施压，沈未不知道这一点，自然想不到内里的原因，但也从外部推测出了一星半点，受到的阻挠也完全可以归结到改革手段太过果决上面。

　　中年男人皱起了眉头，似乎没想到沈未的切入点如此细小，将几乎所有他准备好解释的东西都否决掉，从根本上诉说了这个制度的不可靠性。

　　“还有吗？”他问道，看向沈未的眼神终于开始复杂起来，不知道其中有着什么样的情绪。

　　“还有就是制度本身了，之所以说改革者还没有完善好就将它搬了出来，也是有原因的，目前的制度首要的目的其实很明确，就是挑选出那种偏科的人才，不让他们流失，但是改革者没想过一个问题，真正优秀的那种学生该怎么办？”

　　“如果评算综合分的时候，发现那些偏科成绩的学生和自己相差不远，会不会有一种不公平的感觉，是，两者还是有差距的，但是当这种差距缩小到肉眼可见的地步的时候，便很容易打击全方位学生的积极性。”

　　中年男人看向沈未，想解释点什么，沈未便摆了摆手，直接将他的话打了回去：“试想一下，一个付出了一百努力值的学生和一个付出了五十努力值的学生，他们的最终成绩分别是九十分和八十分……一百努力值的那个学生该怎么想？我觉得，大部分的学生都会觉得不公平。”

　　餐馆里面很嘈杂，但是完全不能掩盖沈未此刻指点江山的模样，以及看似被淹没在人群之中的声音，这些声音以及意见都被中年男人听在了耳朵里面，有人注意到了沈未主导着这张桌子上面谈话的模样，也在心中不由自主地赞了一声少年老成。

　　沈未没有在意，说道：“很明显改革者又犯了一个错误，没有站在学生的角度看问题，哪怕是理解一下学生的心态，也不会如此盲目地相信改革，还如此一往无前，他确实可以挑选出一些专精人才，但是一些更加优秀的学生反而因此不愿意过多在学习方面努力，该会怎么样？”

　　“当然，更不乏一些本来学习就不好的学生会认为自己只要在一门或几门科目上再努力一下，就很有可能取得一个不错的分数，因此放弃学好诸多科目，这样一来，这个改革简直可以说是笑话了。”沈未用词有些偏激，话语间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些自己的主观情绪，因为前世的他，就是被这个改革制度打落地狱的，此刻更是痛恨还未完善的制度。

　　中年男人闻言，愣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一个最为关键的原因，便点点头，问道：“那照你看来改革者应该如何改革才行？”这句话说出来，坐在对面的老婆便愣了一下，将视线转向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于自己的老公会如此认真地听一个高中生讲的东西，还以请教的语气问方案。

　　出乎意料地，本来以为会大谈特谈的沈未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就不是我该想的问题了，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如果改革者自己可以多琢磨一下，用上几个月或者一年的时间沉淀下来，兴许会更完善一点，而不至于现在还存在如此多的弊病。”

　　“说的也是。”中年男人苦笑了一下，没有再问什么，沈未也将头转了回来，便看到了沈庆明和谢艳璇有些发愣的眼神，摇了摇头，心中忖道今天自己大概又在老爸老妈的心中拔高了一个档次。

　　一餐饭很快吃好，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之中，还有人等着你吃完饭，也不是什么能细细品尝的环境，两家人很快便都解决了饭菜，在离席的时候，中年男人看了一眼沈未，尤其是他身上的校服，更是显眼地表明了他是本地三中的学生。

　　走出了餐馆，两拨人便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开来，那个被牵着的小女孩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沈未和他父母的背影，首次开口，脆生生地问道：“爸爸，我们等一会儿回家吗？”

　　中年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你先和妈妈回家吧，爸爸还有点事，先不回去了。”

　　还没等小女儿有所反应，她的老婆便有些皱了眉头，说道：“一个高中生说的话，难不成你还真的在意不成？他怎么会知道你有多少个理由要如此迫不及待地推行制度，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高中生……”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深远，站定身子，转过来看着沈未和父母逐渐消失在远处的身影，说道：“有时候只有身处其中才能知道最根本的弊端在哪里，我之所以没想到，或者没有在意，极有可能就是因为我没有深入到其中调查，这个高中生说的话，才是最真实的结果。”

　　说罢，便摇了摇头，拿出了手机，拨通一个号码，接通以后，开口便道：“帮我安排一下行程，到航舟本地的各个高中实地调查，时间的话，就下一周好了。”说完，再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稳定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个中年男人，正是沈未口中的那个有些激进，有些幼稚的改革者，姜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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