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谣 囚徒
作者:冰宁的小说      更新:2018-03-20

    萱宁这几日睡得极为不安稳,她梦见十八阿哥胤衸对着她笑,让她好好待他的额娘和兄长;她梦见自家爷站在悬崖边不顾她的哭喊就跳了下去。诡异的梦境,反衬着她的不安。她知道在碧云寺所做的功夫白做了。表面上放开了,但实则她放不开、也放不下。好在淑惠的婚事都已经妥当,只能着皇父回来,便可以风光大嫁。几日前,胤祥已经说明,这次随着他们返京的是淑惠的夫婿,科尔沁部的王子多尔济,他们在京城成亲,然后再返回草原。从那之后,他便没了消息。萱宁有些惦记着,他能快点儿回到京城。

    没了消息,萱宁也没有了其他的心思,府里有莲香在打理,看着不错,皇太后的寿礼都是她给备下的。省了她许多心思。萱宁笑着道谢,而她却只说是堂姐提点才是。惹得她不由地嗟叹,若是馥尘多长点儿心该多好。论情分上,她偏心馥尘;但若是论地位,莲香占优。德妃也点过她,莲香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便是府里的侧福晋。再明显不过了。

    萱宁睡得不好,府里也有些热闹。坠儿知道后有心无力,让人采摘些花花草草配茶给她喝;莲香送来安睡的香包挂在她的寝帐里;馥尘时不时的过来陪她说话,抱着孩子逗着逗着可能就会累了。对此,她照单全收,有人讨好又不是坏事。只是坠儿的肚子让人越发的操心,念及之前的姐妹主仆情分,她也格外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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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刚过的时候,萱宁因为这个已经有些疲惫不堪。趁着好不容易来的倦意,躺在摇椅上小憩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嘈杂的脚步声,她转向了门口,张瑞带着庞贵跪在门外齐声道,“福晋,爷不好了”

    她感到一阵晕厥,旁边的赖嬷嬷和钏儿扶着她,定了定心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爷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到底怎么不好了?”

    张瑞对着帘子说道,“回福晋,奴才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八月底,十八爷殁了,也不知道太子爷做了什么事儿,就跟直郡王的人吵了起来。后来爷跟平郡王去拉架,结果不知道说了什么,皇上就说把几位爷捆起来。后来倒是把直郡王还有其他几位爷放了,单单就把太子爷和咱们爷给押回京城。奴才使了银子,听说皇上断定咱们爷是太子那边的人,所以才被押回来的。梁公公还说,让我回来先报个信儿,让您有个准备?皇上是在九月初四日的时候宣布废除太子,然后还说直郡王爷护驾有功。”

    “别人不管,我只问爷,他现在人在哪儿?”萱宁颤着声问道。

    “被关在宗人府大牢里了。”张瑞答道。

    萱宁坐在椅子上,原来真如那个算命先生说得那样,也真如僧人开导的那样。不过那个算命先生说什么来的?说这是他们的一个波折。也对,他们这一辈子就是顺顺当当的,似有天助一般,可该来的还是来了。碧云寺的师傅也曾经开导她,把祸事看做福,有了这样的态度,才能让凡事就成浮云一般。如今,真如他们说的那般,她已然打定了主意。

    “你们先下去吧,继续打听爷的消息。我这边收拾收拾。”萱宁说道,但又问道,“爷在宗人府里可受过什么……”

    “好像没,奴才想,有简王爷和平郡王照应着,不会太为难爷。”张瑞说道。

    “行了,我知道了”萱宁说完便安排钏儿还有新来的几个丫头收拾些被褥。虽然没去过那儿,但大牢里总不会像家里这般舒服。

    胤衸去世这事儿让她觉得意外,他离京的时候就是病恹恹的样子,也不算是意外。太子爷,被废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知道皇上溺爱着太子,过去有过皇上对太子不满的时候,不过这次是为什么?有因必有果,她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能猜想出他说了不中听的话惹得皇父生气,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是被押着回京。她恨恨地心里骂着他,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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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萱宁命张瑞不要在府中说胤祥被关在宗人府大牢的事儿,还算是风平浪静。过了两日便瞒不住了,因为皇父降旨让她去大牢里伺候。这就好像在平静的湖里投入一颗石子,当纳尔苏带着圣旨进到府里,事情便盖不住了。旨意宣完了,萱宁把纳尔苏留下来说话,她定是要把他的缘故问出来。

    纳尔苏知道她定是会问个缘由,便也有意要多留一会儿,寒暄了一阵儿,便自觉地开口:“其实,十三叔如何被皇上关起来,我也不清楚。只觉得头一天晚上我们都被皇上捆了,分别拘个地儿,然后皇上单独问我们话。不知道十三叔说了什么,就被皇上给押了回来”

    萱宁苦笑着,“定是他耿直的性子触怒了皇上,所以才会至此。”

    “可侄儿想着,没准直郡王爷也在那儿推波助澜在皇上跟前编派些什么呢”纳尔苏想了想,“十八叔走了,我们大伙都觉得别扭。本来直郡王爷和太子爷两个人斗就够让人喘不过气了。往常觉得直郡王不过是个武夫,现在看来不止这么简单,他倒是沉得住气,若是像太子爷那般有什么是什么,反而还好些。”

    “你和太子爷没什么过节吧”萱宁轻声问着。她听张瑞提起过,太子爷鞭打纳尔苏的事儿。

    “嗨,有也过去了。”纳尔苏摆了摆手,“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劳烦婶子去宗人府大牢待些日子了。皇上生气,眼下已经要昭告天下废了太子,十三叔今儿被打了几棍子,也是需要人照顾的。”

    萱宁听到这话,心里又紧了起来。便听纳尔苏接着说道。

    “婶子您放心,这边儿我和简王爷也都会照应的。我合计,定是十三叔说了我们想说又不敢说的话,才会触怒龙颜。十三叔绝对是汉子。我和简王爷也会联络几个宗室王爷求情,请皇上早点儿放叔叔和婶子出来。”

    “好”萱宁缓下口气点点头,“东西我都拾掇差不多了。”

    “皇上虽然罚了十三叔,想必也是心疼十三叔,所以才会下旨让您过去照顾。”纳尔苏说道。

    “好”萱宁点点头。

    “旨意,我已经带到了。我也该告辞了,婶子和十三叔多保重才是。”纳尔苏起身准备告辞,又顿了顿说道,“这次淑惠的准额驸也来了,原本说是要在夏天完婚,但皇上说放在明年春,也不让他们先回草原了,说是明年温恪公主和额驸也回来省亲。我这边跟简王爷会劝皇上,就算不为别的,淑惠的亲哥哥和嫂子也该送亲,府邸已经选好了,内务府的人也已经开始弄了。”

    “那我就安心了。若是到那时候,我和你十三叔没……”萱宁顿了顿,“在那儿的时候,准额驸也……,我怕他会轻视淑惠”

    “他敢,他要是敢把淑惠怎么样,我定是联络宗亲们把他阉了。”纳尔苏挑了挑眉毛。“这点嫂子还是放心的。”

    “那就好,我就确实放心了”萱宁略略平了平心境。

    “那侄子告辞了。”纳尔苏抱了抱拳,领着人离开。

    萱宁亲自把纳尔苏送到门口才回来,屋子里的几个女人站起身,她了然坐下,呷了一口茶,“爷触怒了皇上,被关进宗人府的大牢,现在降旨,让我去照顾他。”

    “福晋……”说话的是坠儿。

    萱宁没搭理她,兀自说下去,“既然是圣旨,自然不能抗旨。皇上让我进去陪他,自然是我要过去。瑾瑜格格在四贝勒府,这阵子就别接她回府了。前段时间我陪太后娘娘礼佛,莲香妹子管家管得不错,所以,在我和爷没出来前,府里的大事小情都交给莲香打理,规矩还是按照礼佛的时候来。”

    “福晋,让我去吧”这次说话的是馥尘,她身边站着瑾琳,后者拽着她的衣襟。

    “算了,还是我去吧。一来是皇上下的旨,二来爷的脾性我是熟悉的,皇上让我进去也是想让他想明白点儿事儿。这事儿,你们就别跟我争了。府中直到我们回来前,从明儿起闭门谢客,若是这时候谁惹了什么篓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就别怪我拿出家法了。”

    “是”几个女子对视了一眼便不说话了。

    “我也该拾掇拾掇了,你们都各自回去歇息吧”萱宁摆摆手,她着实有些乏了。想想这样也好,至少不用面对这些女人,如此一来他的俸禄就该停了,脑子里又想起了算命先生的话,“熬过去就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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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人府没有什么人气儿,高大的围墙渲染着一份肃穆的气氛。皇室子弟犯了过错都会被宗人府责罚,而多少都会被关上半年,萱宁的心随着马车的吱呦呦的轱辘声一点点发紧。没有刑部犯人的声嘶力竭,冷清的气氛反衬着这里的肃穆。她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纳尔苏说他被打了,被打成什么样?会不会烙下病根儿?他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她见到他是该数落他一顿,还是……,她陷入沉思,只觉得马车轻轻停了下来,张瑞在帘子外面轻声说到了,她才回到现实。

    萱宁是府中的当家主母,又是皇子福晋,自然不好跟这里的差役交涉。张瑞把马车停好,跟差役说了说要搬进去的东西,就听见他们的步子到了后面的马车,脚步细碎,又等了一阵儿,萱宁就听到张瑞说道,“福晋,奴才见到爷了,也都把您带来的被褥都安置妥当了,您下来吧”

    张瑞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帘子,萱宁随着下了马车,见张瑞眼圈红着,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四下打量着,跟刑部的牢房果然不同,这都是一个个的小院落,怕是也只有爱新觉罗家的子弟才会有此不同。没个院落门口都有差役在把守,极为威严、谨慎。

    张瑞小心翼翼地,“福晋,要不然,我替您进去照顾爷吧。您是金枝玉叶,何苦受这个”

    “既是圣旨,必然不能抗旨。你在府中多帮衬着莲香格格,府里眼下我和爷都不在,凡事就靠你们去张罗着。回头记好了告诉我便可。”萱宁嘴上挂着笑,“这阵子就偏劳你们了。”

    “福晋,您说这话不是让小的折寿嘛”张瑞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什么都别说了,你早点儿回去吧。这地儿不是好地方,回去把这身衣服烧了,免得把晦气带回家。”萱宁摆摆手头也没回的走了进去。

    看着萱宁义无反顾,张瑞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宗人府大牢虽然比刑部大牢要优越许多,但毕竟是大牢,人要是在那儿一呆,精气神就得耗没了。悲的是福晋能不能吃得消,而喜却是福晋的确把爷的安危记挂在心里。张瑞摇摇头,叹了两声从袖笼里拿出两袋碎银子,交给当差的衙役,“求二位多帮衬着我们爷和福晋。”

    两位差役起初不敢收,但张瑞极为恳求他们收下。又在门外看了看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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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萱宁推开门方知为何刚才张瑞红着眼圈,相对于张瑞,她反而觉得没那么遭,比起刑部大牢不知道好了多少,只是趴在炕上的人是她男人吗?没有了意气风发,只是趴在炕上昏昏欲睡的样子,她带来的被褥放在一边,想来也是刚才的差役只是让张瑞放下就走。她叹了口气,看来日子不会好过了。现在想不起别的,要赶快把这儿弄好,还有赶紧找人医治他。纳尔苏只说了他被打了,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纳尔苏也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才是。

    想了想,萱宁摸了摸胤祥的额头,又步出房子,那两个差役还在立在那儿,她清了清嗓子,“我说二位,能不能帮个忙,十三爷现在正热着,能否去太医院请个御医过来瞧瞧?”

    “哟,十三福晋,对不住。这事儿奴才得去请示……”其中一个差役回道。

    “那你去请示好了,顺便也告诉管你的人,十三爷到底也是个皇子,皇上既然让我过来照顾,就是皇上对他还有心思。皇子就是皇子,即使被关在这儿,那也是主子。虽然有皇命在身,就算是看守,但也是奴才。若是皇上日后看到十三爷病死了,或者烙下病根儿,我是没事儿,你们恐怕不成。顺便给简王爷雅尔江阿和平郡王纳尔苏带个话,就说‘十三爷病重’,问问他们如何?”

    说完,萱宁踱回房,她依稀记得阿玛曾经说过打板子的事儿,他没有皮外伤,但往往内里的伤才是最怕的。她有些寒心,他一向以皇父为尊,皇父给了他这样的惩罚。他是好面子的,他是被押回来的,还跟着淑惠的准额驸,这让他多少会觉得跌面子。比起身上受的伤,心里怕是更重吧。摸着他的额头,还有些热,她又轻叹了一声,放下手上的帕子起身去打了盆凉水,御医来之前,先给他降降体温要紧。

    过了两柱香的时候,御医请到了,没有大碍,只是受了凉而已,至于有没有内伤需再等几日,开了退热的方子嘱咐如何煎药便离开了。萱宁的心又跟着悬在嗓子眼儿,御医如此说,她也只能照做。而差役比刚才顺从了许多,帮她铺好炕。每日里给屋子里点火、取暖也由他们做,这样她也从容了许多。她颇有些委屈,她也是金枝玉叶从小被阿玛疼在掌心里,被嫁给了十三阿哥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可如今却是这样,真是无常。趴在炕边,看着他沉沉睡着,手指从额头滑向下巴,有阵子没见,他的下巴上有着青色的胡茬,扎着她的手心,渐渐地她的眼圈红了,她明白,从这日起,荣华渐渐远离他们了,俸禄停了,内务府那边也会跟着停掉。

    窗外寒冬将至,而心的寒冬也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