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时间线拉回一天前。

　　陆霄敕令聂族之人，在自己娘亲坟前跪了一整天，接着弹剑饮酒，疏狂而歌.

　　吐尽憋闷之气，明悟道心，踏入天人境巅峰。

　　接着便将所有人都赶走。

　　明儿他便打算离开姑苏，返回海城，他想多陪自己娘亲多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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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坟，孤月。

　　清冷月华下，陆霄长身独立，神情肃穆。

　　低声跟娘亲的孤坟说着话，时而饮酒，时而慨歌。

　　若有旁人，大抵会认为他疯了。

　　但躺在孤坟中的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又怎会是外人可以想象的呢？

　　也不需要跟任何人说。

　　人与人的悲伤，总是不尽相同。

　　却有一人，缓步而来，将他惊扰。

　　“陈青牛，知道你会来。我允许你问我一个问题，问完便滚。我现在心情不好。”

　　陆霄淡淡说道。

　　“你……你到底是谁？”

　　陈青帝眯着眼问道。

　　陆霄语气不善得很。

　　竟是叫他这神榜人仙滚，若是别人，便是神榜第一的魏枯雪，他陈青帝也得跟他死战。

　　但说这话的人是陆霄，他可没有任何办法。

　　神龙令牌一现，别说叫他滚，叫他跪他都得跪。

　　陈青帝心中有太多疑惑。

　　这个少年，跟军神阁下，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但他发动青帝宫势力，把陆霄所有根底都快刨烂了，却根本没有任何信息，可以把这个少年，跟军神阁下串联起来。

　　他就像是一夜之间，莫名其妙的，便得到了军神大人的传承！

　　陈青帝想不通。

　　都快魔怔。

　　他这样的人物，不信什么鬼神传说。

　　他自己便是旁人眼中的仙神。

　　但除了鬼神之说，怕再难找到第二个解释。

　　实在没有办法，只有亲自来问。

　　话说回来——

　　陈青帝最不想见的人，可不是排在他前面的那六个家伙，而是这个少年。

　　这少年的眼神，很奇怪，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他这个神榜至尊的所有底细。

　　让他……很不自在。

　　自军神阁下离世后，他已经三十年没有这种感觉。

　　而最让他难以启齿的是……

　　每次面对陆霄，他陈青帝灵魂深处，都有一种颤栗感。

　　下意识的，想去膜拜这个少年。

　　完全发自内心。

　　这让陈青帝……怎么接受得了？

　　堂堂青帝，誉满天下，名动九州。

　　居然会下意识的去膜拜一个少年？

　　好在这是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无人知晓。

　　若是第二人知道，他干脆自杀。

　　陆霄素衣如雪，背负双手，淡淡看着这个三十年前光华不显，现在却已名动天下、威震九州的“小家伙”。

　　“青牛，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陆霄淡淡一笑，仰望天穹孤月，以京剧唱腔道：

　　“十三陵，大前门，香山红透枫叶林；地安门，紫禁城，永乐大钟千古鸣！”

　　声音慷慨疏狂。

　　哀而不伤，月洒昆仑。

　　陈青帝眼瞳蓦地一缩。

　　这阕唱词，他又怎么不记得？

　　军神大人当年，时常吟唱。

　　这少年的语态、唱腔，包括那悠悠冗长、似乎穿越千年历史的目光。

　　都跟当年的军神大人，一模一样。

　　“大人……”

　　“青牛，可曾记得当年那七式剑法？”

　　“这……”

　　陈青帝僵化。

　　陆霄解下腰间佩着的“龙皇骨剑”。

　　屈指轻轻在剑锋上一弹。

　　龙皇骨剑嗡鸣起来，其声清冽，山泉流响。

　　“风起青萍！”

　　陆霄开始舞剑。

　　起剑如秋风飒飒，不带烟火，落剑就如大河涛涛，风雷激荡。

　　“月照大江！”

　　剑势一转，沛沛洋洋，如皓月之光，倾洒大江。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剑势又是一转：

　　“岱宗如何！”

　　无上剑意，直冲霄汉，可吞日月，可亘千秋！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鹤鸣九皋！”

　　“龙战八荒！”

　　鹤鸣九皋，声闻于野。

　　龙战八荒，其血玄黄！

　　这两式剑法，渐次使出，前者如孤鹤引吭长鸣，声闻于天；后者如飞龙腾空，极尽人间华彩。

　　“问天何极，问地何寿？”

　　夜风湍急。

　　剑光纷沓而至，交织成片，就像是一场繁华陨落，散尽成烟。

　　一切都不过是幻灭。

　　人力有时而穷，天地无穷无尽。

　　人在天道面前，何其渺小？

　　然我辈剑客，剑在手，意在心，又有何惧？

　　便是这天，这地，我也得问你一问，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可有死去之时？

　　有的话，便不值得敬畏。

　　这《青莲剑典》共有七式，前面五式，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近乎是人间剑法的巅峰，极尽华彩，穷尽变化。

　　到了这第六式，就已不是单纯的剑法。

　　而触摸到了“道”的层次。

　　包含着一位剑客，对于这天地自然的疑惑和困顿。

　　天地养我生我，又缘何灭我？

　　我辈修士，若不能长生不灭，所求为何？

　　“青莲剑典第七式：我以此剑问长生！”

　　陆霄再次出剑。

　　这是怎样的一剑？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起剑若流风回雪。

　　落剑有天地风雷。

　　可欺日月。

　　可凌霄汉。

　　可问天道。

　　可破生死。

　　那是一个卑微的凡人，以不屈之心，斩向无情天道的一剑。

　　这一剑，推演到极致，便可破开天道法则，证道长生！

　　陈青帝看着陆霄舞剑，心中激荡，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军神大人当年传他这七式《青莲剑典》，他又怎么会不熟悉？

　　四十多年前，他陈青帝不过是陈家一个普通的庶出子弟，天赋不显，资源有限。

　　处处遭受那些嫡出兄长们的打压。

　　偶然遇到了军神大人，得他倾力传授这七式剑决，陈青帝的剑道境界，才突飞猛进。

　　一年入先天。

　　三年入天人。

　　十年成就武圣。

　　二十年迈入神境！

　　从一个陈家庶出子弟，一飞冲天，成为名动天下、威震九州的青帝宫主。

　　神榜七人，他虽修为最低，却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

　　同样这七式剑典，陆霄使出来，却比他还要流畅圆融。

　　就好像……

　　这《青莲剑典》，他不是从谁哪儿学来，而是本来就为他所自创！

　　陆霄收剑，抽剑入鞘。

　　天上孤月如弦，月光如银。

　　夜风微微，夜气冷冷。

　　二十岁的少年，沐浴在月华之下，神情澄澈，风华绝代，与仙人何异？

　　陈青帝震撼。

　　嗫嚅道：

　　“大……大人，真的是你么？”

　　“青牛，太华山一别，已逾四十载。当年的总角小儿，现在已是年过半百，岁月无情，大道苍莽。好在你终究没有让我失望，凭我传你的七式剑法，证道神境。”

　　陆霄负手而立，悠悠叹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