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落叶之后,娄夏没死,他仍站在那里。
娄夏直勾勾的望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了蒙面黑衣人,他与这位蒙面黑衣人算是旧相识了,上次就是此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杀了自己的义父,而让娄夏疑惑之处也在这里,此人为何要救自己?
而此刻,历晋南的目光之中充满惊诧和难以置信,他呆呆的望着不远处躺在血泊之中已然千疮百孔的两位手持重剑的武士,他们的身体竟然被柔软的树叶洞穿,就算是铁箭也难以如此。
“你为何要救我?”娄夏问道。
“我说过我和你父亲乃至交好友,故人之后我焉又不救之理。”黑衣人微笑着说道。
当黑衣人开口一说话,妇人的目光立刻向着黑衣人这边投来,她眼神中有着和历晋南一样的惊讶与难以置信,但她眼神之中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种情绪像极了阔别重逢的激动,而这份激动之中又带着慌张和不安。
“这个人的声音和他好像,但他明明已经葬身火海,不!这一切一定是错觉!”妇人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妇人口中的他是谁?而他为何又会葬身火海?
黑衣人朝着两名手持重剑武士尸体旁走去。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们是谁?”黑衣人笑了笑说道。
娄夏捂住胸口缓缓走上前去,黑衣人以掌力击碎两名手持重剑武士头上的铁皮头盔,望向二人的脸庞时娄夏不由的大惊失色。
“青州剑王青石玉,蓝州剑王蓝石玉,怎么会是他们二人?”娄夏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说道。
“花渊远比你想象要复杂很多,七州花渊看似分踞七州从无往来,但实质上七洲花渊都一样,它们本质上都是花渊。”黑衣人说道。
“此二人曾在赤州英雄台与我交手数次,他们为何要故意相让败于我?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娄夏问道。
“七州是谜,花渊更是谜。”黑衣人说道。
说罢,黑衣人转身朝着密林深处准备离开。
“站住,你我之间还没了断。”娄夏说道。
话音刚落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旧病再加上刚添的新伤,此刻的娄夏已经虚弱至极,行走都成问题更别说杀人报仇了。
“想找我报仇,你最好留住你的小命,记住为了一些不想干的人送死不值得,千万别犯你父亲当年犯的错误。”黑衣人叮嘱道。
“我父亲当初犯了什么错误,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娄夏喊道。
娄夏欲追上去,岂不料走了两步便无力的倒在地上。
黑衣人似乎也没有准备回答娄夏的问题,径直朝着密林之中快步离去,在与妇人擦肩之际黑衣人无意放慢了脚步,双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妇人不太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人,而黑衣人的眼神中则充满了愤怒,这份愤怒是那样的笃定、那样的坚决,直到黑衣人消失不见之后,那份怨气依然令妇人心有余悸。
“到底是不是他?难道他真的没死?他已经知道了当初发生的一切了吗?”妇人低声自语道。
此时,一连窜的疑问在妇人脑海中涌现,想必她当初一定有负她口中那个他,否则这么多年过去她何故还如此战战兢兢?
“娘,你快过来帮我搭把手啊。”历晋南朝着妇人这边喊道。
想入非非的妇人在历晋南这么一喊之中终于醒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伤重的娄夏顺着密林向东的小路走去。
一路上三人心中都各暗心事沉默不语,妇人仍在回忆方才那黑衣人的眼神,历晋南则不时的打量身旁这个舍命相救的男人,而此刻娄夏应该在想如何继续掩饰身份,他知道当他使出隔世剑法时历晋南便已经认出了他。
沉默了很久,历晋南终于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大哥。”历晋南在娄夏耳旁轻轻的叫道。
娄夏愣了愣神,他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无论历晋南如何盘问他都会做到泰然若素闭口不忍,但他没有想到历晋南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大哥”这两个字,所以娄夏还是显得有些不淡定,但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很快他又恢复目光冷峻外面看上无波无澜。
“你认错人了。”娄夏冷冷的说道。
“虽然你故意压低声音不让我发现,但是隔世剑法偏不了你,你的身形、你的姿态和你舞出的隔世剑法都在那个晚上深深的刻进了我的脑海,我知道你还恨我、不肯原谅我,但为何你还要出手相救?”历晋南哽咽的说道。
“你都说了你大哥恨你,既然恨你又怎会救你?我救人只不过是出于江湖道义而已;至于你说的隔世剑法,我也不知道那是种什么剑法,我用的只不过是救人的剑法而已;你说我与你大哥身形、姿态一致,这个我没办法解释,也许只是你的幻觉。”娄夏冷冷的回绝。
“既然如此你能否摘下面纱让我一睹真容?”历晋南问道。
“既然我蒙面便不愿见人,我相信你不会去为难一个刚刚对你舍命相救的人。”娄夏巧言推脱道。
“但......”历晋南刚蹦出一个字便立即被妇人制止了。
“既然大侠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们也就不要再强人所难了。”妇人叮嘱历晋南说道。
历晋南虽然不在询问,但心头已经认定此人就是娄夏,普天之下能舍命相救历晋南的人不多,除了娄夏和李鬼找不出来第三个,李鬼已坠落悬崖,所以历晋南认定娄夏也是无疑的。
天黑之前,娄夏、历晋南与妇人一行三人终于绕过了密林走出了赤州界。
虽然地界之别对于花渊杀手来说根本没限制,但至少出了赤州之后的路花渊杀手们也不太熟,这便给三人一行造就一些时机,一时半会儿花渊杀手们应该很难找到他们。
历晋南和娄夏重伤,妇人一路颠簸也甚是疲惫,前方有一座破旧的山神庙,深秋风冷又多雨水,所以三人决定在山神庙休息一宿再赶路。
三人坐在火堆旁,历晋南连连打着呵欠已是困意十分。
“南儿,你累了就休息吧。”妇人关切的说道。
“我没事,他伤的比我重,我必须守着他。”历晋南望着娄夏说道。
“我没事,如今出了赤州界,花渊杀手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你休息吧。”娄夏也劝说道。
在娄夏和妇人的劝说下,历晋南也放下心头芥蒂倒在一旁睡去。
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妇人心头又开始七上八下,而一旁警觉的娄夏自然也发现了妇人的情绪变化。
“夫人深夜不睡在想什么呢?”娄夏问道。
“大侠,我有一事想问你,不知你是否能实言相告?”妇人问道。
“夫人请讲,在下所知定当实言相告。”娄夏说道。
“今天突然出现救我们的那位黑衣人是谁?”妇人问道。
“实不相瞒,我与他也不过一两面之缘,在不久前此人曾杀害了我的义父,但他却几次相救于我,可是我到现在还未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娄夏说道。
“哦,原来如此。”妇人说道。
听后,妇人心中一阵落寞。
“妇人为何提及他?”娄夏好奇的问道。
“他很像我的一个故友。”妇人回答道。
“那你这位故友呢?”娄夏问道。
“二十三年前我的这位故友便葬身火海,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却不料今日出现那黑衣人声音和身形都与我那位故友极度相似,所以才有此一问。”妇人说道。
娄夏望了望历晋南,确定对方已经熟睡之后,娄夏才又望向妇人这边。
“想必这位故友与夫人交情绝非一般吧,能聊聊吗?”娄夏问道。
妇人望了望熟睡的历晋南,又望向娄夏这边轻轻的叹息着。
“这位故友是我第一任相公与我感情甚好,我与他相爱之后还生下一子,可惜我家爹娘不同意所以我们便两散了,最后一次收到他的消息便是听闻说他不幸葬身一场意外大火,而我们那苦命的儿子也就此没有音讯。”说到这里妇人几度哽咽。
“妇人请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只是不知你家爹娘为何不同意你们的婚事?”娄夏好奇的问道。
“那时我出身于赤州富商之家,而他则来自城外普通农家,由于世俗和门庭之别所以爹娘十分反对几次以死相逼,所以......”妇人欲言又止的说道。
“二十三年妇人还未放下这段情感,那人如果知道也会高兴的,这世道的世俗和门庭不知害了多少相爱的情侣,但是又能怎样呢?世道需要向前就必要会淘汰,有淘汰就必然会有差距,上天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娄夏劝慰道。
“我乃一界女流,无法去寻找我那遗失的儿子,更不敢将此事告知南儿,所以我想请大侠帮我留意一下。”妇人说道。
“在下行走江湖倒也可以帮妇人,但你儿子有何特征能否告知?”娄夏问道。
“算算日子,他应该都已二十八岁了,除了年纪之外再无其他。”妇人说道。
人海茫茫仅凭一个年龄,娄夏又该去哪儿找?
但望着妇人那迫切和无奈的眼神时,娄夏却又不忍婉言拒绝,思考片刻之后娄夏点了点头。
夜一点点变深,在娄夏的承诺下妇人低落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
庙中历晋南母子相继睡去,只剩下娄夏一人孤坐原地,望着眼前的母子二人,娄夏先是笑了笑而后眼眶之中又泛起了泪花,泪花在火光下盈盈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