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俺的皮子给他？”

　　那个庭卫低头看着自己肩膀上的红棕色皮革。他脑后的蛇形发辫像一根投掷长矛的手臂般随之扬起。

　　“这可是俺的皮子。”

　　另一名庭卫低哼一声，将自己身上的灰色皮革扯了下来，递给鹰身女妖。

　　“来。”

　　他说道：

　　“给你的，这是比图尔送给鸟儿的礼物。”

　　“这是某种契约吗？”

　　艾薇尔谨慎地问道，她可不想糊里糊涂地欠了某个欧克的人情，虽然偶有耳闻，但她也知道，欠欧克什么都好，千万不要欠人情。

　　面对鹰身女妖谨慎的眼神，递来皮革的庭卫摇摇头。

　　“不是，这不涉及什么债务，不过在你讲述俺的故事时，或许可以记起这件事，顺道提一句俺很慷慨。”

　　“在我讲述你的故事时？”

　　“是的，你不是一直在记着吗？那么也会由你去讲，到时候你记得多给俺说些好话，说俺把这块史古格皮送给了你，也记得要把瓦尔克讲成一个自私的吝啬鬼。”

　　艾薇尔抬起头看着刚才拒绝给她温暖的瓦尔克，惊讶的发现他的双眼像灯笼般在冷冽黑暗中闪烁。

　　看样子他是打算对比图尔动手了，但他发现昆德拉卡正盯着自己，顿时泄了气。

　　“俺只是”

　　他咕哝着，后面的话鹰身女妖没怎么听清。

　　艾薇尔将欧克的礼物裹在身上，这气味并不好闻，不过至少能够抵御寒冷，她从未感觉过有那么冷。

　　喘息一会后，她仰望欧昆德拉咔。

　　“我还是不明白。”

　　“俺知道。”

　　“不对，不对。”

　　鹰身女妖沮丧地回答道：

　　“这时候你应该解释一下，这时候你应该告诉我说一切都将解释清楚。”

　　“但俺不能这样说，有些事情会得到解释，但不会是所有事情，因为将所有事情都解释清楚从来不是个好主意。”

　　他们走到了边缘。

　　漫长而沉闷的路程戛然而止，他们站在了一栋高大建筑的前方，这里或许曾经是某个富翁的宅邸，现在却变得寂静无声，只有黑暗角落里偶尔传来的低吠和吼声，会打破这渗人的寂静。

　　通往宅邸大门的道路向前继续延伸，同样隐没在黑暗中，凛冬狂风自下而上地吹拂不止。

　　“现在往哪边走？”

　　“你自己往前。”

　　艾薇尔从他们身边向宅邸深处走去，穿过满目疮痍的花园，她来到了一个前厅，一个满是图腾和立柱的奇异空间，以及某种古怪的呼噜声。

　　她能够在前方察觉到一个灰暗的身形，一团盘踞在红润火光中的庞大阴影，这便是那个声音的源头。

　　艾薇尔还能听到低沉急促的轻声喘息，仿佛那是一头备受燥热困扰的巨兽。

　　稍后，那个身影发话了，艾薇尔感觉到对方的声音撼动着自己的横膈膜。

　　恐惧径直涌入他的心底，但有趣的是，这是一种干净而简单的感觉，与那些图腾所引发的厌恶相比还更容易承受。

　　“我听不懂”

　　鹰身女妖摇摇头，低声说道：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那个声音再次发出隆隆轰响。

　　“先生，我能听到你的话语，但我听不懂那种语言。”

　　艾薇尔再次解释。

　　眨了眨眼，那个身影动了动，直视着她，鹰身女妖终于借着骤然升腾起的火光，看到了对方的面孔。

　　“我听说你会俺们的语言啊。”

　　莫格卓根这样说道。

　　稍后，灵能老大挺直身躯，如同一位从亘古沉睡中苏醒的岩石巨人。

　　“人类的语言，俺们的语言，听说这两种你都讲得很流利。”

　　他话语中的每个音节都掺杂着欧克所独有的低沉咆哮，灵能军阀的庞大身躯让艾薇尔目瞪口呆，他在各个方面都远超普通欧克，这就像是觐见神祇。

　　仿佛有一尊工艺精湛的古典雕像突然活化，以那超出常人体型五到七成的伟岸姿态俯视众生。

　　“怎么？你是连话都不会讲了吗？”

　　“先生，我”

　　艾薇尔犹豫了一会，开口道：

　　“阁下你是在说欧克语吗？”

　　“俺现在是啊。”

　　“那我就不明白了”

　　鹰身女妖摇了摇头，她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如此可悲而羸弱。

　　“我被带到这里之前是会讲欧克语的，但话说回来，我在抵达险恶荒原之前又完全不会讲，所以我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能老大若有所思地噘着嘴。

　　“俺寻思这证实了俺一直以来的观点，你被什么东西动过手脚，脑子里。”

　　“阁下，这并不容易接受，如果确实如此，那么我就无法信任自己。”

　　艾薇尔知道这些使用神秘力量的欧克脑子往往都不正常，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甚至连欧克们自己也知道，相信一个疯巫师的话，就跟把脑袋伸进火堆里一样愚蠢。

　　“想象一下你之前发生了什么。”

　　莫格卓根的话仿佛拥有某种魔力，艾薇尔猛地发现自己的回忆竟然变得一团模糊，所有人，熟悉的人，她们的脸，自己好像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这个事实比对方的话带给她的冲击力还要深。

　　“那么，你们为何还要容忍我？我不值得信任。”

　　“喔，坐下吧。”

　　灵能老大说着，他伸出一只巨掌，指了指身边的一张石椅。

　　“坐下，俺们聊聊。”

　　莫格卓根也坐在一张石椅上，在他触手可及之处是一个盛满酒的银碗。

　　他的盔甲只是遮蔽住了躯干，显得颜色深暗，仿佛是在铁匠铺里经受过烟熏火燎，但艾薇尔觉得这只是火光阴影的效果，她相信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套铠甲会是宝石般的浅绿ss。

　　这不是艾薇尔见过的最为厚重坚固，但一定是最伤痕累累的甲胄。

　　各种剑痕枪伤遍布其上，与众多皮革绳结和铭刻徽记同样起着装饰作用，莫格卓根肩头披着一块黑色褶皱皮革，那皮毛仿佛围拢包裹在他身上，就像环绕山丘的树林，或是拱卫峰峦的乌云。

　　他比一般瘦弱的神经小子不同，肌肉凸出，皮肤如盛夏的绿叶，凑近之后，艾薇尔还能看到淡淡的灵光浮现在他的头顶。

　　灵能老大爷留着非常时髦的史古格发型，粗重的发辫垂挂在他的胸甲上，末端还缚有打磨光滑的石块，其余的头发被蜡固定成一领锋芒毕露的鬃毛。

　　艾薇尔看着莫格卓根坐了下来，他不时从碗里喝一口酒，还在咧着嘴轻声喘息，就像一头倍感燥热又无法褪去皮毛的庞大野兽。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