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之长安兵燹 第十章 雁门残雪(4)
作者:野生文艺青年的小说      更新:2018-10-19

  阿羽这时候浑身颤抖,弯腰弓背,苦苦支撑着,根本就没听到她说话。他眼睛扫过面前这一张张脸,心里只是想:“如果连一把剑都拿不住,以后这些人可要更加轻视我了。”然而虽然他心里这样想,但是手里的剑却仿佛越来越重了,他咬牙坚持着,连身上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过了一会儿,只觉得两眼发黑,几乎就要昏倒。耳朵里隐隐传来康君利的嘲笑声,“小鬼,不行就放下吧,大家都等着试呢,别再浪费时间了。”

  “放下吧,放下吧,放下吧,”一个个声音连着传过来,几乎要击穿耳膜,阿羽听的又羞又怒,忽然大叫一声:“放你妈个屁!”这声大吼之后,他觉得身体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有一种怪异的力量从身上各个地方源源不断地传到手上,突然之间就觉得那剑似乎轻了一点,心想:“奇怪,怎么忽然变轻了。”过了一会儿,那剑又减了一分重量,心里更加奇怪了,寻思:“怎么越来越轻了。”

  在众人的嚷叫声里,那把剑已经变得好像木头做的一样。阿羽感到体内有一股热流正顺着小腹往上冲,到了胸口就跟着就向全身发散,就在这片刻之间,身体就好像处在盛夏时分,被太阳烘烤着,实在酷热难当。这时候如果有一面镜子摆在面前,他将会看见自己的脸色已经跟鸡血一样红了。

  史敬思看到这情形急忙大叫:“快放下,不要逞强了。”阿羽却听不见一点声音,脸色由红变青,再由青转白,最后变成死灰的颜色。史敬思见状不好,急的就要冲过去,这时突然听见嗡的一声巨响,满座皆惊。转头一看,只见小阿羽脸上呆滞,整个人都站立不稳,但那柄重钧剑却已经被他拔出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李嗣恩瞠目结舌地说。月儿却高兴的不得了,笑着说:“哥哥们都不成,还不如一个小孩呢。”众人听了这话,都有些无地自容,但也只是尴尬地笑笑。只有康君利显得气急败坏,“瞎猫碰上死耗子,算这小子运气好。”李存孝在一旁说:“这话不对,这孩子显然是有真本事的,怎么能说是运气呢?”月儿也白了康君利一眼,“十二哥要有这样的运气,说不定也能把剑拔出来呢。”康君利哼了一声,气的转身走了。

  这时李克用也离座走了过来,看着阿羽,忽然向他招了招手,“小孩,到这边来。”阿羽这时候已经筋疲力尽,耳朵里都是嗡嗡嗡的回声,什么话也听不见,心里想:“这老头怎么光张嘴不说话,手还像猴子一样乱摆。”

  李克用乃是沙陀之主,沙陀人对他不说敬若神明,也是百依百顺,不敢有丝毫违逆。他看见这小孩连正眼也不瞧自己,心中已经老大不快,问史敬思说:“这孩子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史敬思正要答话,月儿已经抢着说:“爹爹,他叫阿羽。”李克用问:“姓什么?”

  “这个嘛,”月儿摇着头说:“没问过他,女儿也不知道。”转头看着阿羽问:“对了,小阿羽,你姓什么?”阿羽听力稍微恢复了些,但还是听不清楚,问了句:“什么?”月儿大声说:“我说你姓什么?”阿羽哦了一声,说:“我爹姓王。”

  “原来你叫王羽,”月儿扑哧一笑,又问:“那你知道你爹叫什么么?”王羽说:“爹就是爹,还能叫什么?”心里却想:“娘亲说过,一定不要跟别人提起爹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对的。”

  众人看王羽一副天真的样子,都大笑起来,李克用的脸色也逐渐缓和,旁边的史敬思见状趁机说:“义父,儿子有一件事,还请您老做主。”李克用颔首说:“你说吧。”史敬思说:“是这样的,儿子这次在巩义县遇到这孩子,跟他很是投缘,所以想收他做个义子,也好让他跟建瑭做个伴。”李克用微微一笑说:“儿子自然是越多越好,怎么,你想学我么?”史敬思忙说:“儿子怎么敢和义父相比。”李克用看向王羽微微点头,史敬思以为他要同意,急忙下拜说:“多谢义父成全。”

  李克用正要点头答应,忽然看见面前这小孩脸颊一侧有一片红色的印记,微微吃了一惊,然后慢慢地向他靠近,忽然之间,他啊的叫了一声,脸上出现又是惊骇又是愤怒的神色,连着退了好几步,颤声说:“小孩,你转过脸来。”王羽不明所以,没有做出反应,一旁的月儿忙说:“阿羽,爹爹让你将脸转过去。”阿羽哦了一声,依言转过身,李克用这时瞪大了眼睛,呆呆看了半响,突然连声说:“果然!果然!”史敬思看他表现的很是奇怪,忙说:“义父,你怎么了。”上前要去扶他,李克用将他一把推开,突然大叫:“来人,来人,将这小孩给我捆了。”

  “义父,你说什么?”史敬思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李克用缓过神,冷冷地说:“怎么了,你没听清么?我说将这小孩绑了!”史敬思还没来的及反应,康君利却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大声说:“是,义父。”说着冲上去一把将王羽按住了,叫了声:“快拿绳子来。”王羽这时候连半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没法反抗,只是大喊:“放开,放开。”

  没过多久,几个家仆拿了绳子过来,康君利乐呵呵地张接过绳子,狞笑着说:“来吧,我的打狼小英雄。”就要去捆王羽双手,王羽奋力挣扎着,但却一点用也没有。史敬思见状急忙过去阻拦,他一把抓住康君利的胳膊,向他怒目而视,康君利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一动也不敢动。史敬思转头看向李克用,“义父,这……这到底是为什么?”月儿也在一旁说:“对啊,阿羽又没得罪你。”

  李克用面色更难看了,大声说:“这等煞星,我不杀他已经是慈悲了,你还敢收他做义子。想要养虎遗患么?”史敬思看他表情狰狞,甚至有些癫狂,想起李克用平时酒品很差,也许今天是喝了太多酒,发起了酒疯,急忙说:“义父,这孩子不过十来岁,怎么会是什么煞星?”李克用怒冲冲地说:“史敬思,你想做什么?你拿我的话当成是放屁吗,好啊,我收你们这些义子有什么鸟用?”说着冲过来就要打史敬思,一旁的李存孝看他脚步踉跄,显然是有点醉了,马山一步抢上将他牢牢抱住,“义父别生气,这是敬思哥啊,你快点醒醒。”

  李存孝两只手臂力大无穷,军中都传说他两只胳臂只要张开,四头大象也休想过去,所以都称他的神力为四象不过之力。这时他两手环抱,有如铁箍一般把李克用牢牢掴住,虽然已经手下留情了,但李克用还是觉得差点就要断气,蹬着腿大喊:“狗娘养的,你快放开!”李存孝发了牛脾气,大声说:“不放。”李克用只觉他两只手越掴越紧,几乎要两眼翻白了,只得讨饶说:“勒煞我也,李存孝弑父啦!”李存孝被这一声吓得面如土色,连忙松手。

  李克用差点被他勒死,缓过一口气就给了他一巴掌,大骂:“狗东西,没个轻重,老子这对眼珠子差点让你挤出来。”李存孝嬉皮笑脸地说:“义父,你又错啦,你老人家只有一颗眼珠子。”李克用哼了一声,连声骂:“狗东西,狗东西。”跟着将那几个家仆叫过来,“还等着做什么,快将这小孩绑了,对了,连李存孝也一块绑了。”那几个家仆听说要绑李存孝,吓的跪地求饶:“老爷饶命,这破绳子哪里绑的住太保,他只要一反抗,我们这些人还有命在么?”李克用只好说:“罢了,罢了,这逆子先放一边,这小孩却是非绑不可。”

  “爹爹糊涂了,阿羽又没犯错,你绑他做什么?”一旁的月儿急的差点哭出来。李克用向来很疼爱这个女儿,看她眼眶发红,心里也有些不忍,只得冷哼一声说:“那就别绑了,君利,你将这小孩丢出门去,以后别让他在我眼前出现!”心里却想:“只要这小孩不在府里,我到时随便派几个人把他收拾了就成了。”康君利说了声:“是!”将王羽拎起来,冷笑说:“请吧。”王羽挣扎不过,转过头往他脸上吐了口痰,康君利大怒,骂了声:“小畜生。”大步往大门走去,史敬思急忙拦住,说:“外头天寒地冻的,这孩子要是被赶出去,还能活么?”康君利冷冷地说:“老史,你可真是菩萨心肠。不过这是义父的命令,怎么,你想违抗不成?”史敬思低下头说:“敬思不敢。”跟着跪到李克用身前,“这孩子身上有病,还望义父垂怜,哪怕多留他几天,等他病好了,我亲自送他走。”李存孝也说:“敬思哥说的很对,这时把他赶走,外人见了还以为我们欺负一个小孩呢。”李克用大骂:“放屁!我李克用驰骋沙场多年,素来欺强不凌弱,怎么会欺负一个孩子?”月儿撅着嘴说:“这还不是欺负么?”李克用大怒,“你……”手掌高高扬起,作势要打,月儿见状突然往内院大喊:“祖母,祖母,你快出来看看啊,爹爹要打我。”

  这一句话抓住了李克用的软肋,李克用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自己的老母亲。想起老娘那把御赐的龙头拐杖,不禁浑身一颤,连忙柔声说:“乖女儿,我的乖女儿哟,千万别喊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一定要惊动你奶奶么?”忽听内院一个嘶哑的声音喊:“怎么了,我的乖孙女?”李克用吓的差点把酒吐出来:“阿妈,没什么事,时候不早了,您老早点睡吧。”只听里头哼了一声,那声音又说:“毗沙门天在上,李克用,你抬头看看。”

  月儿又喊:“奶奶……”李克用一把捂住她嘴巴,连忙说:“乖女儿,别再喊了,你有什么要求爹爹都答应你!”月儿破涕为笑,说:“我要爹爹不许为难阿羽,答应么?”李克用说:“唯独这件事不行,这……这孩子真是个煞星。”月儿啐了一口,说:“什么煞星,爹爹从前也不被人叫做煞星么,这孩子跟你正是同道中人,一丘……一丘之貉。”李克用勃然变色,“放肆!”但他眼见月儿又要哭,急忙收敛怒容,宽慰说:“好女儿,罢了,罢了,爹爹答应你就是了,不过等他身体康复了,你得马上送他走,知道了吧。”月儿这才点点头,正要答话,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叫了声:“知道了!”这声音很是突兀,众人心里都吃了一惊,李存孝最早反应过来,问:“谁在说话?”他看了看四周,突然看见身后的酒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古怪的身影,那人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狐裘,正自顾自地喝酒,李存孝又问:“你是谁?”那人站起身,只见他身高九尺,身材魁梧,戴着一顶毡帽,露出半张脸,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很是醒目。李嗣源这时离他最近,冷冷地问:“何方神圣,敢到这里撒野?”刀疤脸笑了一声说:“神圣不敢当,妖魔鬼怪而已。”

  “足下是谁,敢报上姓名么?”李克用缓缓走下台阶。

  刀疤脸哈哈一笑,“李鸦儿名动天下,今日一见,足慰平生。十三太保也很威风。”李克用见他不肯报上名字,又问:“足下来我家里有何贵干?”刀疤脸站起来,将酒杯放下,说:“贵干倒也谈不上,只是听说七太保新得了一把宝剑,想要借剑一观。”

  “不好,他要夺剑!”一旁李嗣恩听到这话,脸色大变。原来王羽拔出剑后,史敬思就把宝剑接过来,放回到桌上,这时正好就在那刀疤大汉身前。李嗣恩话音未落,李存孝已经先一步冲了过去,这一下速度之快,犹如电光火石。那大汉见了这身手,心里叫一声:“不好,李克用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是我托大了。”急忙把剑抢在手中,转身就跳上了墙头。跟着再一跳,转眼间已跃到墙外的一棵大树上面,墙外天色已黑,这一下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李存孝叫了一声:“别跑。”也追了过去,他虽然不会轻功,但是天赋异禀,跳了一下竟然跨过了两人高的高墙,身影也淹没在黑暗中。李嗣恩大声高叫:“存孝,一定要把剑夺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