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之长安兵燹 第十六章 黑陀怪叟(4)
作者:野生文艺青年的小说      更新:2018-10-19

  只见一个妙龄女郎站在前方,向众人看过来。这女子穿着一件轻裘,脸上画着浓妆,颇为艳丽,却用两个葱根一样的手指捏着一大块血淋林的生肉。她身边跟着三条幼虎大小的獒犬,都流着哈喇子,两眼放光地盯着她手里的肉。康大成忙笑着迎上去,“表小姐,你好啊。”

  这女子是李克用的外甥女,名叫阿史那兰依,因为父母早丧,从小就寄养在李克用家里。她母亲是李克用母亲秦氏最疼爱的女儿,爱乌及乌,待她跟亲孙女一样。

  “兰依,你不是跟老夫人去山上礼佛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康君利说。兰依将手里的肉扬了扬,扔了出去,三条獒犬立刻奔了上去,“山上无聊的紧,我就先回来了,怎么,看见我不高兴?”康君利忙陪笑说:“怎么会呢,我的好妹子,哥哥想你想的睡不好觉,吃不下饭。”兰依啐了一口,说:“不正经,这些鬼话,当心我告诉嫂子去。”康君利说:“告诉那婆娘又怎样,左右就是哭一阵罢了。”

  “啊,康哥哥近来在家里的地位这样高了么?”兰依笑了笑,又指了指王羽问:“这小孩怎么了?”康大成忙凑上去,“这是个偷东西的小贼,咱们正要拿他送官。”兰依好奇地说:“偷了什么东西?值得这样大动干戈?”康大成说:“还说呢,这小子偷了佛堂里的金佛,被咱们抓了个正着。”

  “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兰依哦了一声说:“汉人有句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只不过是手脚有些不干净,小惩大戒也就是了,”想了想,接着说:“我看就砍他一条胳膊就够了。”

  兰依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王羽听了之后又惊又怒,大声骂:“你这个贼婆娘,心肠好歹毒!”兰依听了,差点嘴都气歪了,“你……你骂我什么?”

  兰依的父亲本是突厥王族后裔,虽然突厥被回纥所灭已近五十余年,仍然自封可汗。兰依从小也以弘忽(公主)自居,加上老夫人宠爱,更加是飞扬跋扈,骄横任性,下人们对她更是唯唯诺诺,一味地巴结讨好,现下突然被人骂做贼婆娘,如何不怒?

  “贼婆娘,贼婆娘。”王羽挣扎着说。

  “好个野小子,竟敢这样骂我,康哥哥,快将他杀了!”兰依怒极反笑。

  康君利说:“那可不成,史敬思对这小孩跟亲儿子似的,总要给他些薄面。”兰依仍然不依不饶,说:“康君利,你不将他杀了,我便告诉外祖母,说你轻薄我……”看着王羽,突然之间阴阳怪气地笑着,“我想起来了,他便是那天晚上拔出宝剑,大出风头的小子。我记得月儿那丫头说过,这小子空手能打死一匹狼,本事不小,既然是这样,我倒有一个主意……”康君利讨好地说:“既然是妹妹的主意,定然是很好的。”

  “倒也没什么,”兰依指着地上的三头獒犬,说:“这是我养的三条狗,不太中用。这小子既然能打死狼,对付这三条狗那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没错,妹妹说的是。”康君利说。

  兰依接着说:“他要是打赢了我这三条狗,那就是有真本领,有本事的人偷点东西也不算什么。如果输了的话,那就……那就活该喂狗,康哥哥,你说是不是?”康君利还没说话,一旁的康大成已经拍手称妙,“表小姐这主意好,别人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想不出来。”兰依面露得意,笑着说:“康哥哥,你这侄儿你愈发会说话了。”

  王羽向那三条獒犬望去,只见每条都有牛犊子大小,耷拉着耳朵,呲牙咧嘴,不住流着口水,显然是凶恶已极。这些獒犬源自吐蕃,头大颈短,肌肉结实,下颚粗壮异常,咬力胜过普通家犬数倍,就是狼见了也要退避三舍,三、四头聚在一起,斗得过狮子老虎。王羽心想别说自己现在已经形同废人,就是换做从前,又岂是这些如狼似虎的獒犬的对手?正这样想着,群仆连番推搡,已经带他到了一个地窖门口。兰依笑着说:“这里倒是个很好的斗兽场。”

  康君利说:“妹妹说的极是。”一把拉过王羽,在他手上一推一拉,将他骨骼复位,说:“小子,我也不让你太吃亏,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兰依冷笑着说:“康哥哥,你几时变得这样菩萨心肠了。”康君利陪着笑了笑,一边低声对王羽说:“你现在将藏宝图交出来,还不是太晚。”

  王羽怒视着他,半响,忽然大声说:“那宝藏里的财宝多的数不清,一个人就是十辈子也花不完,可惜啊,这个秘密要跟我一块去了。”群仆一听之下,都凑过来,纷纷问:“什么宝藏?”康君利没想到他竟将这秘密公然说了出来,满脸愕然,一把将他推入地窖之中,跟着喝退群仆,厉声说:“你们如果还想活命,就当作一个字也没听到,更不许四处嚼舌头。”家仆们见他目光森然,一个个吓的噤若寒蝉。兰依满脸鄙夷地说:“哪有什么宝藏,只有你们这些蠢猪会信,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这小子如果知道什么宝藏的下落,还不早早地起出来了么?”康君利附和说:“还是妹妹明白事理,我想一定是这小子心中害怕,为了活命就编出这种谎话来。”

  康君利一边说,一边将地窖的门关上。众人守在门外,都竖起耳朵去听里面的动静。这地窖是李克用用来藏酒的,四面都是厚实的墙壁,只有一个出口。而且一扇小门做的严丝合缝,没有一点缝隙,无论如何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等了一会儿,康君利向家仆们使了个眼色,说:“你们进去看看,别让狗真把他咬死了。”众仆听了这话,都躲的远远的,不敢开门进去,康君利哼了一声,就要自己去开门,只见兰依投来一个制止的眼神,说:“千万别,这些狗儿发起疯来是不认人的。”康君利无奈,只有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里面的情况,只听里头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才传出几声狗吠,却没听见王羽的声音。一旁的康大成说:“奇怪了,怎么那小子也不叫唤几声?”

  兰依伸出手指用力戳他额头,说:“你康大成要是这样好奇,我也放你进去看看,如何?”康大成听了这话吓的面如土色,忙说:“表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我康大成是草包一个,见了血会晕过去的。”兰依没好气地说:“那就闭上你的臭嘴,过个一时半会儿,等这些畜生吃饱了,咱们再进去看看。”康君利这时却很是焦急,心想:“原指望吓吓这小子,没想到这狗娘养的颇有些骨气,宁死也不肯说出宝藏的秘密。他死了不要紧,那藏宝图的秘密就再也不能得知了。他妈的,罢了罢了,这小子只要惨叫一声,我就冲进去救他出来,到时候死活也要撬开他的嘴。”正这样响着,忽然听见隔墙传来一个声音:“老夫人回来了。”跟着听见李克用的声音大声说:“都出门去迎接老夫人。”

  “怎么办?”康君利看着兰依。

  “走啊,”兰依低声说:“等着吃龙头拐杖么?”

  康君利一个激灵,忙说:“对,对。”却不肯起身,心想:“这老夫人日日礼佛,也不知拜的是哪尊金刚,脾气愈发暴躁了,她那龙头拐杖可不是好玩的。”想起有一次一个丫鬟给她抄写佛经,不小心将楞严经的楞字错写成发愣的愣,竟被她一拐杖打的脑浆迸裂,嘴里还骂:“罪过,罪过,连书名也认不得,真是该死!”想到这里,又看着地窖的门,满脸犹豫,这时候,只见李克用光着脚匆匆跑着,嘴里还喊:“阿妈,阿妈,儿子马上来,您老千万别动怒。”

  李克用一边跑,一边转头看着众人,气急败坏地说:“你们几个还愣着赶什么?还不快随我去迎接老夫人?”

  康君利等人无奈,只好悻悻地跟在他后头走了。

  地窖里,王羽看着面前三条如狼似虎的獒犬,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地窖里黑魆魆的,只有用来通风的几个小眼里透着几缕微光,让他可以勉强看见里面的情形。王羽一边慢慢地往后退,一边用余光四处搜寻,想要找到一个能用来防身的东西。但地窖只是用来藏酒的,除了靠墙的位置摆了许多大小不一的酒坛酒缸,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三只獒犬眼睛发着琥珀色的光,隐约还能看见血丝,王羽退一步,它们就跟上来一步,嘴里发出声声低吼。

  “完了,完了,这会死定了。”王羽吓的嘴唇发白。

  他一步步退着,终于退到墙边,退无可退了。忽然之间,他感到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似乎是一只烧鸡。

  “天无绝人之路啊!”王羽心里大喜,慢慢俯身捡起来,果然是烧鸡,已经被人啃了一半,但地窖里阴冷,似乎还没有变质。王羽也不去想酒窖里怎么会有一只吃剩的烧鸡,急忙掰了一只鸡腿下来,往三只獒犬身边扔过去。三只獒犬怔了怔,旋即本能地扑上,其中一只已经把鸡腿叼在嘴里,另外两只竟也不争抢,呜呜两声,似乎在说:“大哥,你先请。”然后又张着嘴向王羽看过来。

  “他妈的,这些狗还挺客气的。”王羽略感沮丧,只得又撕了一小块鸡肉,对着獒犬身后远远地抛出去。两只獒犬飞奔上去,黑暗中也看不清是哪只狗将肉吃了,过了一会儿,又跑了回来,向王羽嗷嗷直叫。王羽一声苦笑,跟着又扯下一大块鸡肋骨丢过去,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半只鸡都扔完了,只剩一个鸡头。眼看三条獒犬渐渐都安静下来,心里略感放心。

  “刚刚吃了一大块生肉,现在又吃了半只烧鸡,总算是喂饱了吧。”王羽望了望门的位置,心里盘算着将手里的鸡头也丢过去,引开三只狗的注意,自己再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门口,然后开门出去。

  “乖,乖啊!”王羽对着三条狗招了招手,突然猝不及防地将鸡头高高抛起,拔腿就要跑。没想到紧张之下手劲用的过大,那鸡头飞到半空中,笔直掉下来,狠狠地砸在一只獒犬头上。

  “汪汪汪汪汪。”

  三只狗咆哮着,饿虎扑食一样地向王羽扑了过来,王羽脑子一片空白,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大腿处一凉,裤子被一条狗咬住,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来不及多想,狠狠踢了那狗一脚,跟着纵身跳上通往门外的台阶。

  逃生的小门近在咫尺,跨上两步就能够到,但已经有两只狗飞奔着冲上来,伏在门口,拦住了他的去路。突然之间,又觉屁股一痛,原来另一只狗已经扑上来,咬了他一口。三面环敌,王羽只得从一侧跳下台阶,危急时刻,突然看到酒窖里有一只巨大的缸子,几乎有他肩膀那么高。

  “老天保佑,这酒缸可千万别有酒啊。”王羽抱着一丝侥幸,只听阵阵狗吠传进耳朵,也不敢回头去看,几个箭步跑到酒缸旁边,伸手将盖子推开,一头钻了进去,跟着又把盖子拉上。这时,木制的盖子上传来咚咚声响,显然是几只狗已经跳了上去,同时发出阵阵狂吠。

  万幸,酒缸里没有盛酒。

  王羽大口喘着气,正暗自庆幸暂时保住了命。突然觉得屁股底下和身后软软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接着脖子后面凉丝丝的,似乎有人在他脑袋后面吹了一口气。惊骇中慢慢转过头,但酒缸里黑黑的,什么都瞧不见,半响,只听一个声音幽幽地说:“别动!”跟着感到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捂住他嘴巴,然后脖子一痛,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