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之长安兵燹 第二十五章 食菜事魔(1)
作者:野生文艺青年的小说      更新:2018-10-19

  阴阳炁劫再次发作,王羽只觉一股热气,一股寒气在四肢百骸间乱窜,比之以往发作痛苦略减,但却更添了几分异样。忽然间两眼一黑,心里恍恍惚惚地想:“天怎么黑了?”然而虽然目不能视物,听力和嗅觉却变的十分灵敏。他不知道阴阳炁劫每发作一次,其症状就会变的一次比一次古怪,到了最后,非但丝毫没有痛苦之意,反而身心都会陷入一种极度的愉悦之中。可这种愉悦其实是身体被炁毒熬到油尽灯枯之象,到了这时候,已经是一脚迈入了鬼门关,再也回天乏术了。

  王羽睁大了眼睛,但呈现在眼前的还是一片幽暗,心里更加骇异了,心想:“我该不会是瞎了吧?”忽然之间,只觉一只枯瘦的手握在了自己的脚腕上,跟着身体颠簸起来,似乎是老猪狗正拖着他向洞外爬去。过了一会儿,但觉空气变得清冽,好像已经到了洞外。他感到后背冷冰冰的,大约是躺在雪地里,想着坐起来,但全身上下除了一个小指能动之外,身体却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了,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正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大人,那小子着实晦气的很,自从他来了之后,这牢城里的人犯已经折了五六个了,这样下去情况怕是不妙。”虽然距离很远,但王羽一下就听出这人是差拨中的一人,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那人的脸却仿佛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他眼前似的。正感讶异的时候,只听另一个刺耳的声音说:“听人说这小子有妖法,也不知是真是假,要不是两位太保有吩咐,本官早就将他逐出牢城了。”

  “这是管营,”王羽同样听出了这声音,心里暗骂:“他妈的,说的倒像是我乐意进来似的。”过了一会儿,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差拨的声音忽然大叫:“大人快看,那是怎么回事?”管营的声音跟着说:“走,过去看看。”接着脚步声变的急促,像是那差拨跑了起来,传到王羽耳朵里每一下都变成了一声巨响。王羽脑中显现出他在雪中奔跑的姿势,甚至还能听见他头上的毡帽被风刮落在地的声音,一时不明所以,寻思:“难道是这炁毒几次发作,竟无意中让我练就出了一双神耳?”

  “老猪狗,这小子怎么了?”过了一会儿,差拨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知道。”老猪狗回答说。

  “既然不知道,你傻呆在这里做什么?”差拨又问,却没听见老猪狗回话,差拨哼了一声,说:“老猪狗,真是越老越呆笨了。听说当年你这厮也是一条好汉,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了?”

  “牢城里的日子不好过啊,”这是管营的声音,只听他叹了一口气,“莫说他们这些囚犯役夫,就是本官在这鬼地方呆了十来年,也愈发不耐了。你看,本官今年方才四十一,头发竟都快全白了。”那差拨媚笑着说:“大人日夜操劳,宵衣旰食、朝乾夕惕……”管营呸了一声,骂道:“狗东西,书没读过几本,成语倒是张口即来,朝乾夕惕那是什么词?老子又不是坐龙庭的皇帝。”忽听差拨啊了一声,似乎甚是惊骇,管营问:“怎么,说了你一句,就被唬成这样了?”

  “大……大人……”差拨战战兢兢地说:“这……这小子像是得了瘟疫……”管营也啊了一声,说:“胡说,眼下正是寒冬,又不是酷暑时分,哪来什么瘟疫?”那差拨又说:“大人,这跟时候没关系,这段时日冻死了这么多人,尸体又没妥善安置,瘟……瘟疫……”管营听了这话,似乎相信了,王羽听见他连连后退,大喊:“快,快叫人把这小子抬走,……”

  “大人要怎么处置这小子?”差拨问。

  “上天有好生之德,”管营沉吟一会儿,说:“一把火烧了还是活……活埋?”

  王羽听了这话又惊又怒,心想:“他妈的,这管营这样狠毒?”

  这时,只听差拨又提醒说:“大人,可是上头有交代,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小子死了啊。”那管营唔了一声,说:“你说的是,说的是,那么照你看,应该如何处置才妥当呢?”

  沉默半响,那差拨似乎在思索什么主意,忽然说:“有了,大人,依小的看,不如先将这小子关进铁牢,咱们再去请两位太保亲自来看,让他们自己定夺。”管营嗯了一声,说:“这倒是个主意。”顿了一顿,接着说:“老猪狗,你背上这小子,跟着我们,记得离远些。”老猪狗为难地说:“这……这真是瘟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管营冷哼一声,说:“少说废话,你背不背?”

  “背,背。”老猪狗的语气有些无奈。

  过了一会儿,王羽感到自己被人背了起来,只觉这人瘦骨嶙峋,显然是老猪狗无疑了。这样被背着走了不久,只听哐啷几声,像是一把铁锁被打开,跟着鼻子里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腐败气息,身体也变的愈发冷的。耳朵里则听见一声声嘶吼叫骂,声音不停地在四下里回荡,显然是身处于狭小封闭的空间之内,脑子里立时浮现出一个个狰狞凶狠的面孔。又过不久,自己已经被放了下来,接着三个脚步声同时响起,大约管营带着差拨和老猪狗离开了。王羽听见那些嘶叫声渐渐平息了,周遭除了不时有铁链在地面拖动的声音之外,已经变的非常安静。时间慢慢过去,渐渐的,一股暖流在五脏六腑和四肢间游动,倦意袭来,竟然沉沉睡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王羽已经身处铁牢之中,他之前已经将管营和差拨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心里也不如何吃惊。慢慢坐起来,眼前只见一个大汉恶狠狠地盯着他,这人手脚上缚着手腕粗细的铁链,一端连着墙壁上两个铁环之中,正在不怀好意地笑着。

  “是你,”王羽认出了这人脸上的刀疤,摇头苦笑:“我们又见面了。”

  刀疤脸半响不语,眼光却在王羽身上不停地转动,这让王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妙极妙极,”刀疤脸终于开口了,“这些日子呆在这鬼地方,老孟我可是寂寞的很了。”王羽听他阴阳怪气的,不由地浑身发毛,问了声:“你想做什么?”刀疤脸嘿嘿一笑,道:“我想做什么?臭小鬼,你可把老子害惨了,冤家路窄,你说我想干什么?”说着站起身慢慢向王羽靠近。

  “滚。”王羽叫了一声。

  “人还没炮仗高,脾气倒是不小,很对老子的胃口。”刀疤脸说着坐到他身旁,一只大腿粗细的胳膊搭上了他肩膀,王羽几乎被压的透不过气,只得狠狠推了他一把,这一推使出了吃奶的劲,刀疤脸却是纹丝未动,仍然冷笑着说:“小子,我劝你识相点,你可知道老子是谁?”

  王羽无奈之下只得从他肋下钻了出去,说:“你不就是盗剑的刀疤脸么?还能是谁?”刀疤脸站了起来,两手叉腰,大声说:“说出老子的名字,只怕吓的你小孩尿裤子。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行,窟野人屠孟骑鲸便是。”

  这刀疤脸孟骑鲸,原本是崆峒派弟子。后来叛离师门,做了江洋大盗。仗着一身武艺,在晋、秦、豫三地交界一带横行无忌。有一次闯进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中,奸污了他一个美貌小妾,王重荣大怒欲狂,派出近千人的军队去追杀他,一路追到窟野河一带,反被他一人一剑杀的片甲不留,自此人称窟野人屠,令人闻风丧胆。在河中一带,更是可止小儿夜啼。孟骑鲸本以为报出自己的大名,这小孩非得吓得失禁不可。没想到王羽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号,一脸迷茫地说:“窟……窟野人屠孟骑鲸?好长的名字。”

  “他妈的,小子找死么?”孟骑鲸大怒,腾地站了起来,转念又想:“这小子不过十来岁,能有什么见识,没听过窟野人屠这四个字也属正常。”于是嘿嘿一笑,说:“小子,我要是杀了你,岂不是少了个说话的人,那可无聊的很。人人都说老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话只对了一半,杀人确是老子的兴趣爱好,可老子也不无缘无故杀人,你好端端的,我杀你作甚?你说是不是。”说着竟然放声大笑起来。王羽听他不时自言自语,时而大怒,时而大笑,不由地心想:“这铁牢里没人跟他说话,过了一个多月,这人一定是无聊的快发疯了。”

  孟骑鲸打量着王羽,似乎听见了他心里的话,忽地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他妈的有意思,你小子是活的不耐烦了么?”王羽更加纳闷了,说:“你在跟我说话么?我根本没说话啊。”刀疤脸这下却像是丝毫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自顾自地在那抬手踢腿,四肢铁链哗哗作响,仿佛在练习武功似的。过了一会儿,竟又拖着铁链在牢房里没头苍蝇似的乱撞,王羽凝目去看,只见他大步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浅浅的脚印,好像在雪地上行走一般。这牢房的地面是用铁矿里挖出的泥土一层层地夯成的,坚如铁石,足见这人内外功夫都已不俗。

  王羽心里骇然,正要躲到角落里去,逃开孟骑鲸的视线,但霎时之间,咽喉一紧,已被孟骑鲸掐住了脖子,跟着双脚离地,被他举在半空,片刻之后就感到呼吸难过,不由地双腿乱蹬。孟骑鲸身高有九尺有余,仿佛是寺庙里供奉的金刚神像,这一下就好像捉小鸡一般容易,接着再次纵声狂笑,道:“老子弄死你,比弄死只蚂蚁还容易,知道了么?”随手一扔,把王羽狠狠摔在墙上。王羽只觉五脏六腑好像搬了家,胸口一阵烦恶,半天都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