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伽年代记之山下挽歌 第五章 巴赫 (1)
作者:山下禾的小说      更新:2018-05-27

  踩在湿滑的石板路面上,巴赫与老管家万斯学士在采石场进行例行的巡视。作为城主,巴赫完全有理由不去这么做,然而,作为一个商人,他决不允许山下城出品的石料中混有劣等的次品。这也是斯威夫特家族经营山下石生意多年以来的一贯作风,这个家族素以商业智慧著称,虽然只在近几十年才栖身贵族行列,但在历史上多次家族决策中也极少出现过失误,而巴赫的父亲冈特·斯威夫特更是将过人的商业艺术展现得淋漓尽致。在他入主山下城之前这里还鲜有前来采石的工匠,尽管那时的山下石之美已经是享誉王国全境,但依靠传统的开采方法依旧令绝大多数的采石匠望而却步。正是冈特·斯威夫特从学士之城卡布城那里买来了湿式采石法又历经两代人的经营才让其展现出今天的富有模样。

  雨后的采石场一改往日漫天灰土的景象,竟伴着几分清爽袭向心肺。矿工一如既往的沉浸在各自的工作之中,软石、碎石、采集、运输,全部工序熟练而井然有序的进行着。然而巴赫的思绪却并未驻足在采石场中。就在刚刚,万斯学士接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专属于卢克王子的铁肘骑士团在被派去支援艾登北征的路上已悉数遇难,他们原本预计在长者森林中的某处与艾登的小队汇合,然而却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他们遭遇了一队没有佩戴纹章的重甲战士的袭击,他们甚至没有任何交流就直接遭到了致命的攻击,最终因寡不敌众而全军覆没。消息被随队的信鸽带了过来。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无论是对已经加冕为王的卢克还是即将北行的艾登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巴赫心想,对方能将一队装备精良、经验丰富,战斗力强悍的队伍悉数全歼,那么他们一定是经过了精心的策划,这背后必将掩藏着血色的阴谋,而他们的目标又无比明确,他们就是冲着艾登或卢克来的。

  巴赫凌乱的思绪在潮湿的空气中持续蒸腾,他放弃了巡视路上的后半程。在万斯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中他们朝着城堡走去。

  二人回到了城堡的议事厅中,巴赫径直来到巨大的洛伽大陆沙盘面前站定,他在寻找那只国王的骑士团遇害的地点,信鸽带回来的消息中并未注明确切的事发地点,事实上,对于一只遭到突击的队伍来说,有时间将事情的真相记录下来并放出就已经很奢侈了。

  “信中并未记载关于少主的只言片语,我想此时的少主应该会安全的在长者森林中等待支援队伍的到来并加以休整。而依少主的脾气,等待的人若未能及时的出现,那么他就会放弃等待,而继续上路。”万斯学士说。

  “是的,学士先生,谢谢你对艾登的关心,而我此刻更加关心的是,卢克王子与艾登的敌人究竟是谁,他们的目的以及他们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巴赫的话依旧带着他所特有的沉着语气,而此刻万斯学士已然从中读出了不安的味道。

  “是的,毫无疑问,一只强大却隐藏身份的部队绝不可能是一群强盗毛贼,这绝无可能。因此,我理解您此刻的担忧。近段时间以来,蹊跷的无法理解的事情在逐渐浮现。”

  “我清楚你所说的那些蹊跷,它们也同样出现在我的心中。尘封多年的北境极光任务再一次被开启,而进行此次冒险的是我的儿子,艾登从提起剑的那一天起就和卢克王子一起冒险,他们立下了无数的功劳,为王国化解了数次危机,他们从未打过败仗,只要二人一起出击,就会战无不胜。这一点王国上下人尽皆知。”巴赫道,“那么,如果北极的任务如此重要又为何将他二人分开行事。”

  “在今天之前,我不敢去进行一些疯狂的假设,但是当我收到那只信鸽时,我确信,王国内部一定存在着某种力量在涌动,这力量的矛头直指向我们。如果极光任务真的如此重要就不会在缺乏准备的情况下仓促派出少主,而仅需再等几日卢克王子就会在都城履行完登基大典,到时候二人再一起打着国王的旗帜去完成极光的冒险岂不是更好。人尽皆知,当二人在一起时才是真的战无不胜的,或许…”接着,万斯学士抬起了那张苍老的面庞,紧紧地盯着巴赫,喉咙里的声音难掩诧异的说着。“正因如此,他们才将二人分开。当艾登失去了铁肘骑士团的支援,那么仅有数十人在身边的艾登就会容易对付得多……或许,我们真的要为艾登担心了!”

  话音一落,巴赫的胸口仿佛遭到了一记重击,有一种近乎窒息的寒意冻结在喉咙。他预料过,二人会面对危险,也许是前所未有的危险,然而,多年以来二人始终在危险中沐浴着鲜血,品尝着胜利,这让自己让家人都对艾登面前的危险放松了警惕。危险,似乎再平常不过,以至于这次,尽管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也并未去提出质疑,直到事情漏出一些蛛丝马迹。而枪尖却直接指向了自己的儿子。这寒意挥之不去,令人心惊。然而更为恐怖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甚至不清楚自己的对手在哪里,谁会去加害自己英勇无畏受人爱戴的儿子呢?

  “那么,我们是否有对策?”严峻坚毅的外表是巴赫多年以来赖以自卫的盔甲,它让自己数次化险为夷,然而今天这盔甲似乎在逐渐遭到破坏。

  “在我们还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迅速将艾登召回,然后等待敌人现身。”万斯曾数次为斯威夫特家族献策,他的一字一句对于巴赫来说都如同珍宝。

  “我会这么做的,谢谢你,你为斯威夫特家族所作的贡献是我们最大的财富,从我父亲的时代便是。最后,我想请您做出预言。”巴赫说。

  “大人……好吧,如您所愿,我们现在就去看一下那颗水晶。”万斯学士每每面对那颗水晶球时便会不由自主地开始害怕。它的预言效果十分冷酷而精准,而可怕的是一旦这预言被做出便无论付出多大的努力也无法改变这结果,一旦预言的结果是黑色的,那么便是对所预言之人宣判了死刑。对于这样的预言,人们更愿意去接受未知的明天。有的人认为是那颗水晶球让事件变得不可控,他们坚持认为事件经过预言水晶的作用后便会被定性,而事件的全部走向均是由预言水晶为其施加祝福或诅咒继而形成的结果。而另一部分学士则认为世间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本就是白色的就永远无法变成黑,反之亦然,这无关世人的努力或怠惰,因为努力与怠惰本身也是被注定的。而这一切更是无关预言水晶。然而,无论这两派中的哪一派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黑色的预言。

  这便是学士的预言,依托于预言水晶所做出的预言,来自于卡布城的预言,只有黑与白的预言。世上还有另一种预言术,它属于先知,一种古老而神圣的职业,相传,先知需要历经百般磨难,饱受世间疾苦,才可从苦难中催生出可以洞察真相的预言之眼。先知的预言术相较学士们手中的预言水晶就要高级许多,因为他们所做出的预言是一幅幅浮现在眼前的具象画面,或清晰或模糊,而只要看清问题的症结所在,则完全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来绕过预言的结果,也就是说他们的预言结果并非是必然的。但如今,先知却成为了仅仅存在于古老传说之中的职业,近百年来先知与他的预言术已经近乎绝迹。

  巴赫与万斯二人转过长长的回廊,来到城堡的最高处,预言之塔。他们推开了塔尖上那个狭小房屋的木门。门应声而开。

  屋子狭窄却也别有洞天,魔法的奇异力量使尘埃无法在屋内找到落脚之处。而光亮整洁的房间也恰如刚刚打扫过一般洁净怡人。但物品的摆放却略显杂乱,各式各样的魔法器与炼金实验器皿随意的堆积在空间有限的桌面上,桌上那颗预言水晶所散发出魔法的淡淡蓝色光晕洒向四处与金黄色温暖的阳光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不协调的奇异彩虹。这感觉令巴赫心中的不安再次加剧。他清楚,这一次的挑战是无法避免的,当所有的表象均指向了一个方向的时候还认为这一切都是巧合的话,那就是怀着侥幸的心态在逃避。

  巴赫从未主动要求过使用预言水晶来窥探未来,即便是在几次关乎山下城命运的决策中他也绝不会允许好奇心胜过理智。但这一次却不同了。艾登,那个桀骜正直的孩子是山下城未来的希望,这一点他毫不怀疑,诚然,他爱自己的每一个孩子,可是对艾登的那份期待却远远高于其他儿女。所以巴赫绝不会允许艾登出事,他相信预言水晶不会是事态发展的推动者,也许事态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自己也只是预先窥探出了真相而已。他逼自己这样相信,这也是驱使他爬到塔顶而未半途而废的动力源泉。

  烦乱的思绪被万斯学士古老而悠长的唱诵声敲击成碎片。只留下他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这颗水晶之上,他知道,过多情绪无用,唯有沉着应对,除了祈祷,他没别的能做。当学士用无人听懂的语言与水晶结束了沟通时,奇异的变化随即便在水晶球上展现。一团黑色的雾气从球体中央向外扩散,它们迅速的占据了整个并不很大的球体,那雾气喷涌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在极力的向世间表达它的意图。

  那是一种全黑的预兆。令人毛骨悚然…

  巴赫只觉一阵眩晕袭来,接着,便是漫长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