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巫子转怒为喜，从墙墙旮旯里扒出一个泡菜坛子，就里面取出一块龟壳，让拜秋滴一滴血在龟壳上面。

　　龟壳见血后，生出很多纹理，金巫子扒拉着胡子思索半响，看得拜秋着急万分，不禁点起一只香烟来，问道：“金巫子，好了没有？”

　　金巫子若有所思，半晌而道：“迷踪挡道夜游神，锁住山川与鬼魂。天降瘟神滋厄运，地传恶鬼扰儿孙。专行世道伤心事，定铸凡间大难人。若道明朝何处去，须从地下问前尊。”

　　拜秋听出一些含义，并不完全明白，心头念道：“难道真被他说准了，是鬼魂缠身？还是他看准苗头故意骗我？”

　　再一想：“我身无分毫，这老鞭子能贪我什么？”

　　问道：“说明白点儿！”

　　金巫子长叹一声：“这卦象上说，有一样东西罩住了山川鬼魂，阻碍了夜游神的巡查工作，为此苍天降下瘟神，地府派出鬼魂来危害那件东西的儿孙，如果要问明天何去何从，需是问清楚地下之人藏了什么东西，找出之后，自然无灾无害。”

　　拜秋平时也信些鬼神，心头自有七分信了，还有三分，是对金巫子人品的怀疑。心道：“金巫子所言到底可信吗？诗中提到了地下之人和物品，他如有心算计，必是贪那样物品。”

　　拜秋扔掉香烟：“还请老爷子指点迷津！”

　　金巫子站起身来，步伐显得沉重，表情有些凝聚：“这事难办啊！”

　　拜秋追问：“哪样难办？”

　　金巫子：“此事损人阴德，伤人造化，还被人早晚议论，更有报应如影随形相候，为什么不难办？”

　　拜秋不吃这套酸词：“不要唧唧歪歪，只说该问哪个地下之人，从哪里找那样地下东西？”

　　金巫子：“你等老夫一等。”

　　不时，金巫子捧着一个陈旧罗盘出来，再要了一滴血鲜血为引，滴在罗盘上面，但见：

　　顿时冒出弱红光，血液奔流八卦江。经纬翻开新度数，指针打破旧时黄。两三转后朝西北，四五平摇定艮方。只在血珠凝聚处，罗盘又到旧时样。

　　金巫子：“这是灵感罗盘，可以从你的血液中探知你的厄运之源！”

　　拜秋：“地下之人难道在西北方向？”

　　金巫子叹息一声，似有难言之隐：“正是如此，这是老夫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拜秋心知，西北方是铁关山下，那里埋着爷爷身体，难道说要让自己去问死去的爷爷？

　　金巫子继续说道：“正是你爷爷下葬之地。所谓‘须从地下问前尊’，是要你掀开爷爷坟墓，找出那件东西，还天地一个肃静。”

　　拜秋以为所谓“问”，乃是指祈求或者其他，没想到是挖爷爷坟坟头，心头十万个不愿意，把脸色一沉：“老鞭子，我看你皮痒，找抽吗？”

　　金巫子点起烟杆，不慌不忙而道：“年轻人，不要愤怒。你都经历些什么事情，老夫也不必多说。掀不掀坟墓的事，老夫又没有强求，为什么反来骂我？况且老夫与你爷爷交情不浅，又何必故意害他？今日到此为止，你先回去吧。”

　　拜秋摔门而去。

　　回到家里睡下，脑海里全是金巫子言语，不禁自问：“这金巫子虽然狡诈阴险，说得却言之凿凿，自己信还是不信？如果信了，他有心算计，辱没祖宗在前，招人耻笑在后，以后怎么做人？如他所言不假？自己不信，这非人的日子，又怎么度过……”

　　思之再三，左右衡量，终究是放弃了。

　　第二天（1980年9月19），拜秋大清早出门，为是昨天和杨文强说了些闲话，都不曾避让，还以兄弟相称，今天便有意去他家吃顿早饭。

　　将到杨家之时，要从坡坎上下去，拜秋走在坡坎上时，忽然尿急，就对着棵脖子粗的大树撒尿，身体正来快感，树下传来一声：“臭不要脸的，耍流氓啊！”

　　低头望去，一个身着花衣的女子，手忙脚乱的在身上拍打，不是别人，正是杨文强老婆。是拜秋把尿撒在她头上，才骂出一声，拜秋心想：“这还敢去？”

　　赶紧赔个笑脸：“嫂子，真不好意思，千万不要在意！”

　　那女子骂道：“水都撒在我头上了，能不在意吗，难怪村里人说你倒霉，你给我有多远走多远！”

　　拜秋弯腰赔笑而去，心头大失所望。没办法，只好先饿一顿，中午看点儿逛人家。

　　绕回到村头主路，看见开茶馆的张老头，他见林拜秋坐在自家门前，上前递一只马儿烟，说道：“我看你还是走吧，不然杜正刚见了你，非把你骨头拆了！”

　　拜秋神色悠然，吐一口香烟：“他杜正刚算老几？我与他无冤无仇，敢动我一根汗毛，看我不收拾他。”

　　张老头：“我听说杜正刚昨晚和着另外两兄弟四处找你，只因他媳妇嘴里不知怎地提了你林拜秋的名字，就摔断了左手，要把责任怪在你身上，你这里坐起好耍，让他撞见，可没有好果子吃！”

　　拜秋：“老爷子！他杜正刚也是个吃饭长大的人，做事怎会这般儿戏？”

　　张老头摇摇头，便走进屋里。

　　拜秋坐了几分钟时间，肚子里咕咕直叫，喊声：“老爷子，把你的糖赊两颗我吃，等有了钱一起还你。”

　　这张老头人好，见拜秋孤苦伶仃，就从塑料罐子里拿了两颗珠子糖给拜秋吃，拜秋含在嘴里，把二郎腿翘起，一面抽烟，一面吃糖。

　　说来也巧，不时就看见杜正刚背一个背篓要去山上装猪草，拜秋主动招呼：“杜哥，这么早要去哪里？”

　　杜正刚年纪三十七八，生得虎背熊腰，为人莽撞易怒，迷信非常，人送外号杜仲皮，听见人说拜秋倒霉，心头就认这个死理，每次遇见，都避开而行。恰巧昨天中午时候，和媳妇斗嘴，说出一句：“你这怂样，还不如人家林拜秋！”便摔门而出，杜正刚就后面追赶，跑得急了，摔下坎去，把左手手臂摔得断开，就村里吴医生那里上了草药，花掉十五块钱，心疼要命。回到家里，越想越来气，就把责任怪在拜秋身上，伙着两个弟弟就在村里寻找拜秋，索要赔偿。

　　现在见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走上前来，一把揪住拜秋衣领：“你这个倒霉鬼，昨晚施了什么妖法谋害我家媳妇？老实点把医药费赔了，免你一顿毒打。”

　　拜秋可不是软柿子，猛地起身，一把掰开杜正刚大手：“我说杜仲皮，你要闹事吗？”

　　杜正刚一拳过来，拜秋侧身迈过，右拳还在鼻子上，挑衅道：“不要看你肉多，就打不得你。”

　　受此一拳，杜正刚怒火冲天，放下背篓，抽起一条板凳就开打。

　　拜秋两手接住板凳，出脚蹬在肚皮之上，杜正刚登时飞在马路上。

　　拜秋走过去问道：“你这个土牛，我林拜秋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来找我麻烦？”

　　杜正刚腾起身来，把胳膊一夹，抱住拜秋脖子，往死里来回使力。

　　拜秋受不住，伸出拳头打他肚皮，杜正刚依旧不放，口里还大放声音，以助阵势。

　　无奈之下，拜秋出手抓在裤裆下面，杜正刚叫唤起来，赶紧放开双手，手捧而跳，拜秋趁此机会，一拳打在脸上，登出一块紫色。

　　杜正刚怒道：“你这个杂种，这里等到，老子要你好看。”

　　拜秋拳开得胜，心情特爽，笑道：“老子等你！”

　　杜正刚转身而去，拜秋把凳子摆好，点燃一根香烟，坐等杜正刚。

　　张老头看在眼里，过来说道：“你快走吧，一会儿他叫着两个兄弟来，你哪里还打得过。”

　　拜秋：“老爷子不用担心，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占着理，凭什么要为他让道？”

　　张老头叹息一声，便走进屋里，取出两本书来递给拜秋：“把书垫在身上，一会儿有些保护。”

　　拜秋接过书，笑了笑：“老爷子可是认定我挨打的份儿了？还偏告诉你，这东西不需要，我这就走了，看他杜正刚能把我怎么办？”

　　张老头笑一笑：“真是个人精！”

　　心头却明亮的很，杜正刚被自己揍了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纵然勇猛，也打不过他三兄弟。

　　拜秋万没有想到，才一起身要走，杜正刚就领着两个弟弟前来报复，就拜转身要跑，其弟杜正飞连忙堵了去路。

　　杜正刚兄弟都是人高马大，拜秋身材单调，结局可想而知。

　　杜正刚拽起一条凳子，两个兄弟要来拉手脚，拜秋侧面穿过，一面后退一面说道：“你三人当真要打？”

　　杜正刚：“非打死你不可！”

　　拜秋：“三个欺负一个，可真有种！”

　　转身欲跑，被杜正刚一条板凳仍到脚上，摔了一个饿狗抢屎，两兄弟上前把双手拉住，杜正刚赶来就起一脚，正正踢在脑袋上面。

　　拜秋挣扎不过，只能放声大吼，张口乱骂。

　　又被两人提起身子，架在马路中间，跟打沙包似的乱踢乱打。

　　拜秋用脚极力反击，又被二人用脚掣住，让杜正刚一人暴打出气，打得鼻青脸肿时，路边站出了好多观看的人，都不劝架，一味的指指点点。

　　张老头实在看不惯了，上前制止道：“你三人怎可这般胡来，还不放手，老汉便要报警了。”

　　杜正刚停下拳头：“这个倒霉鬼，打死有余！”

　　又是一拳打在脸上。

　　张老头走到身前，拖开两兄弟大手：“闹出人命，你三个哪一个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