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尘刚刚转醒头脑昏沉,直到现在才恍然醒悟,急忙道歉,“风长老,弟子……弟子……”
结结巴巴半天,却是一个合适的借口也找不到,“百口莫辩”这个词便是他此时心情最好的写照。
风长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头愤怒的火焰,冷哼一声,“哼,跟我去执法堂吧!”
说完,拂袖而去。
“风长老且慢,弟子有事要禀。”
却在这时,刚刚站在无玄旁边的青衣少年叫住了他。
青衣少年名唤庄寒羽,年十五,修为与无玄一样,炼体四重,战力在外门弟子中排第四。也算得上是一个天才。
见风长老似乎想就此了事,他怎会甘心,急忙走出人群,身体向前微倾,双手抱拳,低着头,在行着礼。
“你有何事要禀告?”
风长老本打算带走离尘,闻言,他转过身,淡淡的扫了庄寒羽一眼,脸上无喜无悲,声音充满威严。
“风长老,据弟子所知,离尘上课时走神,蔑视法纪,公然在课上大吼大叫,扰乱秩序,在授道长老面前自称小爷,目无尊长,如此行径,有辱我青州学院名声,当权杖一百,逐出师门。”庄寒羽虽面上带着笑意,不过却字字诛心。
“哦?是吗?”风长老的心顿时一沉,如果真如庄寒羽所说,那这次他真的可能保不住离尘了。
对于离尘,其实风长老是很看不上的,和大部分人一样,离尘在他眼中除了帅便一无是处。然而想起师兄临终前让他以后多关照离尘,所以即便他看不上,但他还是尽量的关照着他。
转过身,平静的看着离尘,虽然心里极度怒其不争,但作为执法长老,他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离尘,庄寒羽所说是否属实?”
语气平淡,看不出喜悲。
“长老,弟子并非有意……”离尘刚想辩解什么,却在这时被一道轻笑打断。
只见无玄不知何时已经越过人群,行至台前,对着风长老拱了拱手,朗然开口,“呵,离尘,你还想狡辩什么?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
风长老淡淡的扫了无玄一眼,显然对他站出来说话很是不满,一丝威压自他身体散发而出,瞬间演武台前众人如千金压顶,险些瘫坐在地。
此时处在威压正中心的无玄,竟是直接跪伏在地,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头冒出,内心满是惶恐,急声道:“弟子知错,不该越俎代庖,请长老恕罪。”
“哼,再有下次,你应该知道后果。”
风长老一甩衣袖,将双手背在身后,收回了威压,然后看向离尘,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重复着刚才的话语,“他说的是否属实?”
离尘张了张口,竟是找不到一句辩解的话语,只是呐呐的吐出两个字眼,“属实。”
“既然属实,那依照我青州学院法纪,你说说,蔑视法纪屡教不改者,当如何?公然扰乱秩序者,该当如何?目无尊长者,又当如何?三者皆犯者,又该当如何?”风长老压抑下心里所有情绪,看着离尘,冰冷开口。
“哼,念你如今还是个凡俗之人,杖责之刑便免了,所以,你走吧,从此以后,你与我青州学院再无瓜葛。”
不等他回答,风长老一指演武台外,做出了宣判。
“长老……”离尘犹如被雷击中了般,身子猛然一颤,双目瞪得老大。
“无需多言。”风长老满脸复杂的看了离尘一眼,语气毋庸置疑。他知道,以离尘一个普通人的身份,似乎还被无玄盯上,是很难在学院里立足的,即便有他关照着。
因为他的身份就决定了他不能过多的偏袒离尘,毕竟作为执法长老,就应当刚正不阿。让他离开学院,其实也是为了他好。但愿他能正确的定位自己吧,不要等丧了性命才醒悟。风长老在心里自语着。
他背负着双手,头微仰着,闭上双眼,不再去看离尘。
离尘尽管平时看上去玩世不恭,然而秉性却是极为坚毅,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也说不出一句求情的话来,瞧着风长老不容忤逆的模样,他咬咬牙把心一横,默默无语地步下演武台。
未及走远,一阵哄笑之声突然清晰传来,声声入耳犹如利刃剜心,长老复杂冷漠的面孔,同窗们幸灾乐祸的表情回荡在他脑海中,他站定脚步捏紧双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后,这才抬起头大步而去。
……
无量崖前,离尘背倚一颗大树,静坐着看着逐渐西沉的落日,双目无焦,愣愣出神,一动不动宛若石雕木俑。
时才他之所以在课上及演武台上走神,皆因他的脑海里突然多了一段场景,想到刚才的场景,他依旧心有余悸。
他还记得前一刻自己正在专心致志地听授道长老讲解,不料下一刻便头痛欲裂意识昏沉,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景象中。
朦朦胧胧的景象时断时续,他似乎看到了天道崩灭、万族皆陨、时间停滞、空间崩塌。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寂静可怖的黑暗,随着时间流逝,于虚无之中,终有无数大能横空出世,他们自建天道,重整秩序,成立一个个道统。世界不再寂静黑暗,变得光怪陆离,色彩万千。
最后那一刻,也正是他之所以大喊大叫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漆黑无比的光团袭向自己,直接将他击得形神具灭,历历在目的情形是那样的真实清晰,他甚至感觉到了那痛入骨髓的撕裂疼痛。
不过,最让他心头怦怦乱跳的,是在这个奇怪的景象之后,他的脑海中竟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即便这些记忆支离破碎残缺不齐,但他却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原来,天道是创造出来的,也并非永昌啊。”
“那,天道之上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远处落日西沉晚霞似血,却没有人能过回答他心头的疑惑。
终于,血红的夕阳沉入了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间,无量崖前泛起了淡淡的雾霭,空气变得潮湿起来。起身,他活动活动了僵硬无比的四肢,然后迈步朝着他的住所行去。
他打算趁夜,静静的离开学院,不惊动任何人。其实他早就明白,以他如今的实力想要一直留在学院,根本就不可能,他之所以一直未走,只是心中还有某些牵挂。
“她应该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了吧?!”此时他的心里是极其矛盾的,既想让她知道,又害怕让她知道。
“不过知道又能如何?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呵…”
他自嘲的笑了笑,刚刚有所好转的情绪又变得有些意兴阑珊,一如此时的月光般,凄清而冰冷。
他刚行至屋前,却见一道绝美的身影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脸上看不上什么表情。
“师姐!你怎么来了?”
见到身影的那一瞬间,他满是惊喜,然后将所有负面情绪都深藏心底,脸上挂上了灿烂的笑容,恢复了他往日玩世不恭模样。
说着,他举步行至柳婉儿身前。近距离看着眼前二八年华的少女。
身着白色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月光下,她双眸似水,然却是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十指纤纤,四肢纤长,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绝美的面容配着脱俗的气质,一如画中仙。
没有回答他的话,柳婉儿将拎在手里的蓝色包裹递给了他。
“给你。”
声音清脆悦耳,然而语气却格外的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并非她有意为之,她不管对谁都是如此。
“风师叔让我转交给你的。谢谢!”
或许是不常与人交流,她说话总是天马行空,让人很难琢磨透。不过离尘却是能够听懂,她之所以言谢,大概是因为这三年来自己为她挡住了许多追求者吧。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脸上挂着笑容依旧,不过心中却满是苦涩,他装作若无其事的伸手接过包裹。
见离尘接过包裹,她转身,离去。
“师…姐……”
看见她在月光下逐渐淡去的身影,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散,愣愣的看着前方,嘴角微张,想要叫住她,却发现没有任何理由留下她,终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此时,看着柳婉儿消失的地方,他呐呐不语,身体轻微的颤抖着,冷,身心具冷,虽时值盛夏,但他却感受不到一点点温度。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似清晰可见,又遥不可及……
虽然早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己,但心里总归是存着一丝幻想。直到此刻,幻想破灭,他才真正看清了现实,终究是自己多想了。
……
不知何时,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落魄如我,何以翻身?”山门外,他如行尸走肉般深一脚浅一脚向着远处行去,一身月白色粗布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湿。
“轰隆……”
一道惊雷闪过,照亮了整片天地,许久过后才传来刺耳的雷鸣。
雷声中,他充耳不闻恍若未觉,任由雨点划过面庞,目里含泪,低声自语,“师父,我就要离开你的宗门了,从此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或许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是不是很让你失望?你一离世我便被逐出山门,都怪我太没用,要是我再强一点,结局或许大可不必如此……”
山门外,他无声落泪,静静的对着空气述说着,双手紧握,锐利的指甲刺破掌心,鲜血淋漓,恍若未觉。
终究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当心里所有寄托顷刻间全都消失不见的时候,他变得迷茫了。
“师父,我将远行,以后不能常来看望你了,望你不要怪罪。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你失望一次了,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失望了。”他面上泛起了一丝僵硬的笑意,一脸坚毅的述说着。
“我要变强!变强!!变强!!!”雨中,他声嘶力竭声音充斥整个天地间,泪水如此时的雨水般滂沱而至,模糊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