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三十九年事 第九十九章 黑暗
作者:黑米和花卷的小说      更新:2018-07-03

  幽州,镇江。

  不同于京师南北的连番大战。

  镇江城很太平,管辖的百余村落,也都渡过了春耕的播种。

  换句话说,就是百姓安居乐业。

  在这种安居乐业的影响下,自然吸引了大量的流民。

  京师逃难的、青州逃难的,不计其数。

  儿作为离港口最近的两座城之一,镇江城更是布满了流民。

  街头之上,尽皆是乞儿。

  这任知县杜仲还算是个好官,让这些流民入了城,以免露宿乡野。

  要知道,幽州府那边,自从叶连召的大军一开拔,幽州府俨然成了知府李绛房的天下。

  又以李绛房的心思,这些流民是万万不可引入的。

  毕竟,他已经被民愤给闹怕了。

  这也是导致镇江城乞儿遍地的原因。

  乱世中,人命如同草芥。

  就在镇江港口,便有人伢子与龟公候着——此时统称为“狭路引”,眼见着船上下来貌美的,立刻凑上前去,要么花言巧语骗了去,要么拉到无人处,套上布囊,打晕了带走。

  只要天下有男人当政,那么美人,便是始终有价值。

  或许乱世会贱卖了些,但也不是一文不值的。

  就这时,临近夜里了,又有一艘船过了来,上面没有挂着商字,船也不大,在浪里乘着余晖飘着。

  这哪里是海水,分明在残阳里照的如同血浪。

  下面候着的狭路引,本都已经打算回去了,却没想到还有一艘船。

  于是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

  要知道,他们引走一位,抽成比得上过去一旬的银钱。

  故而一个个卖了十足的气力,船上的船客刚下船,已经有不少凑上去了。

  看样子,又是收获颇丰。

  几乎十来个狭路引每个人都带走了一两个,甚至还有“夫鬻恩妻”这种事。

  那女人知道自己要入了火坑,哭着喊着,跪地上乞求丈夫,她实在不想沦为玩物。

  却被两人在胳膊底下一架,拉着沙滩一行脚印。

  披头散发的嘶吼,并没有任何用处,除了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

  那丈夫咬着牙,差点了一下银子,不忍去看,找了路走了。

  这世道便是如此,首辅苏太寅的一个念头,便能给天下九州,带来如此多的苦难。

  这便是权力,赤裸裸的上位者。

  人间事,大抵如此。

  直到了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沙滩上的人也快散了的时候,船上下来一个女人。

  想来是被船员赶了下来。

  那女人生得端庄好看,脸皮白皙,光彩照人,仿佛神仙。

  她叫路季白,因为身子弱,刚才并没有挤得下去,却也因此在船上目睹了这一切,她知道自己面容如何,哪里敢下船?

  路季白本是京师人,她的父亲是京都的守夜官,后来因战事被征调永平城,从此渺无音讯。

  于是她驱散了下人,只带了一个放心的老家丁逃难,在龙虎湾乘船,逃往幽州。

  却没想到,在船上的时候,就被三个人给抢了钱囊。

  还想凌辱于她。

  那老家丁忠心耿耿,用木板打死了一个,又拉着剩下的两个,全坠入了大海。

  苍老的身躯只溅起了一团水花。

  路季白按着船上的栏杆,又是惶恐,又是悲哀。

  她惶恐的是这以后的日子。

  悲哀的是,这满船的人呐!

  竟没有一个言语的,甚至有些眼神里,还充满着猥亵的目光。

  好像是再等,再等她受辱!

  于是她就念着,快些下船,快些下船。

  她在幽州还有远亲。

  可终于到了幽州,看到眼下这一关。

  路季白失了魂魄,她盼着幽州,盼着幽州,到了却发现幽州亦然如此。

  天下九州,竟无一处是净土?

  于是,她一转身,投入了大海。

  她畏惧了。

  然而,在狭路引的眼中,她可是一块大大的金子!

  哪里能够送予海神?

  于是她又被人捞了出来,用绳子捆着,勒在了牙口之间,麻布套着,裹了个严实。

  她挣扎不了,被人抗的胃里泛酸。

  眼睛留着泪水,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听见麻布外那男人的笑声。

  “诸位,诸位,按规矩,这人是我先碰到的,不说了,不说了,哈哈哈,咱们回见。”

  “你可是发了财了!”

  “回头请喝酒!请喝酒!”

  “没得说!”

  路季白眼泪流了出来,这一刻,她真切的明白了什么叫求死不能。

  那男人把她扔在马车里,也不同她讲话。

  大概是觉得没必要——你会和货物讲话吗?

  马车一路走,走没多久,车就停了。

  “我问你,你车上装的什么?”

  路季白听到这话,她知道,她遇到了官差,于是大声的吼叫。

  “装的是人?”

  那车夫笑了一下,道:“官爷说的哪里话,怎么会是人?来,给孝敬您的!出差在外都不容易!”

  路季白疯狂的呻着,将马车带的一阵晃荡。

  然而,并没有任何用处。

  官差走了。

  马车继续动了起来。

  然后,她被踹了一脚,踢在了肚子上,疼的她冷汗流了下来。

  “你以为这群人是来救你的?没落到他们手!落到了,你这样的美人儿能见到太阳就不错了!”

  路季白愣了,身子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官差白天不来查探,偏偏晚上来,这说明什么?

  于是车马继续走,只是没走多远,车又停了。

  这次,她没有叫喊,有的只是无尽的惶恐。

  因为她感觉到麻布湿透了,黏糊糊的。

  铜锈的气息和鱼的腥味混在了一起。

  是血,绝对是血!

  于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撕开了麻布,模样俊俏,白白胖胖的,穿着也并不像一般的盗匪。

  而是像个侠客。

  路季白只觉得自己或许有救了。

  可是,那男人在她脸上抚摸了几下,又捏了捏她的脸蛋,笑了起来。

  “果然那些家伙没骗我,我侯跃发家的时候到了!”

  路季白瞪大了眼睛,失神许久。

  于是马车换了马夫,一直走着,一直走到了镇江城门。

  到了城门这里,马车停了。

  因为城门不让他进。

  为什么不让进?因为这里是南城门。

  南城门有两个道士,蛇鼠蝎虫,无人敢近。

  可侯跃不懂,他只以为那些巡检要赏钱。

  于是他扔下了十两。

  无人收,而是盯着他的身后。

  侯跃只觉得受了屈辱,当即大怒,说着就要提起腰间的宝剑,却被人用手按了下去。

  “小哥儿,你别动怒啊,有什么事儿,好好说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