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又是叹了一口气，看了看窗外了的那一缕阳光，缓了一会儿，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皇兄真正的死因吗？好，我可以告诉你。”
三皇子抬起头，从黑暗中射过来一双目光灼灼的眸子，看向了圣上。圣上眼色深邃，仿佛又看到了往日的情景，那是一段让他难以忘怀的往事。
“七年之前，朕刚登基不久，北秦忽然违反誓约，挥兵南下，大军压在北境，一时间金陵人心惶惶；而就在朕束手无策之时，北秦朝廷内部送来一封书信，告诉朕，他们可以帮朕解围；朕自知他们不会如此心善，而他们开出的条件便是，以北秦太子命换取北境的撤军；朕知道这对朕来说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朕最后答应他们也是迫于无奈的选择。”
那一段黑暗的历史即使现在讲来，圣上心中仍有余悸，对他来说那真的是一步险中求胜的棋局。
“朕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故意安排的，但朕别无选择！”
圣上脸色泛红，胸中一股闷气提上心头。三皇子傻傻的愣在那里，可他还有些不相信这就是事实，可他隐隐之间也能猜的到，北秦的那股势力是谁了。
“是他们……”三皇子忽然惊醒，颤抖的口中小声叫道，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实。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是他们，就应该理解朕的心情了吧！”
“就算如此，那你也不应该就这么妥协他们，你堂堂的天子，竟要受一个皇子的胁迫。”
三皇子不情愿相信这就是事实，但他情绪之下的话，触怒的圣上，圣上转过头，瞪着三皇子，道：“你以为朕愿意吗？”
“北秦的二皇子私自授命边防军出兵边境，这明显就是要朕妥协，因为他知道朕在金陵局势未稳的情况下，绝不会擅自出兵的，他这借刀杀人的策略，就是为朕准备的；北秦将自己的内部的争斗，牵扯到朕的头上，你要朕如何选择？朕只能为了魏国的子民，做出妥协。”
“如果你要怪，那就怪就怪你的二哥吧！是他想争夺你们北秦的皇位，而不是朕想要你们北秦太子的命！”圣上看着三皇子冷冷的道，他心中那块无法抹去的伤痛又再一次裂开了口子。
这是他最不愿提及的事情，是他一生的耻辱，所以当年凡是为北秦太子求情的人，全部都受到了牵连，因为没有人理解他，这皇冠之上的那股寒冷无情。
“真的是二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的戍边将军会擅自出兵，原来这一切都是二皇子谋划的。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事实。
他一心想要寻仇，而仇人却是他的二哥。
难道皇位就真的比亲情重要吗？
他依稀记得，三十年前，他们兄弟三人还是年少模样，太子宅心仁厚，每次犯事都要替弟弟们受罚，二哥常常偷偷的给面壁思过的哥哥送糕点吃。而自己最小，二人也是从处处让着自己。那时候他以为，这天下他们是最好的兄弟。
而这样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太子十五岁受封，从那一天起，三人不在像以前那样毫无顾虑的一起玩耍了。母后告诫三皇子，见到太子要行大礼，不可无理取闹。
久而久之，兄弟三人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少了许多的温情。而二哥也开府设院，有了一些幕僚围在其旁。
唯独他还傻傻的盼着有一天，三人能再一次聚到一起，无关身份，不醉不归。
可，这终究是只是一个天真的想法。
他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子射进来的那一缕阳光，那就像黑暗中的光明一般，看得到摸不着。
他现在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会生在这样一个家庭，为什么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平淡的活一生。
他的眼神看着窗外，眼前却是那么的黑暗。他只能想象着，北秦汴都的梅花应是开的最鲜艳的时候吧！
皇城之中，此时应该是银装素裹了吧！
那一刻，他的心在绞痛，湿了眼眶，风干了满面。
圣上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他本不想提及此事，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又不得不说出来。若是三皇子不知道真相，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可是他知道了真相，就会有人“惦记”他了。
“北秦的使团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圣上沉默了许久，神色黯然的说道，这一句话让他心碎到了极点。
每一个皇帝都被称作寡人，不是真的寡人，而是心中的孤独。
一朝为君王，万载空寂寞。这是他最难以启齿的地方。
三皇子始终没有回应，其实也用不着他回应，接下来面临的事情是怎样的，都可以预见了。
“对了，北秦的二皇子已经被封为太子了。”
圣上顿了一下，张了口说道。三皇子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想出去走走，看一看这金陵最后的美景。”
这是他最后的请求，圣上只是眉色皱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淡淡的道：“金陵的冬季一直都很美。”
是啊，金陵的冬季一直都很美。
可是，五年了，三皇子来到金陵五年了，却从未真正的静下心来去欣赏一下这美景。
……
……
金陵城外的南山寺，钟声阵阵响起，传到了悠远的地方。三皇子静静的坐在南山寺的一处凉亭上，看着远处归巢的候鸟，心中已然是波澜不惊了。
他从未有一天像今天在这般惬意，一杯凉茶入喉，却依然闻得到阵阵余香。
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余晖斜下的倦阳，竟是那样的美丽。
不多久，山下传来阵阵脚步声。
三皇子恬然的转过脸去，淡淡的笑了。
从山走上来一位年轻人，眉目清秀，容颜俊朗，身着青色祥云长衫，肩披白色领风，温文尔雅又不失贵胄之气。
“陈孝陵拜见三皇子。”
两人于山顶相视一笑，一切云展云舒。
人都是会变的，二皇子也罢，太子也罢，三皇子也罢，都逃不过岁月的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