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息,望着那老太君走近,排戏要求的缘故,老前辈的妆容威严肃穆,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吓人。
“小年,麻烦你让让。”
老夫人身旁的一个女人说道,我尴尬紧张的情绪瞬间松弛了,连忙往旁边一让。
那老夫人缓慢走着,突然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我依稀是听到她问了一句:“小年?哪个小年?”
“苏小年,华娱那家的。”
一群人众星拱月般护着老夫人走到前头,在镜头前都站定了。
编剧讲完戏,就和小七九九一起退出了场子。
我裹紧了身上的大红嫁衣,轻轻抿了一下唇,嘴唇突然一阵刺痛。
……疼疼疼疼疼。
我捂住嘴,抽了一口气。寒气凛凛的空气吸到肺里,分分钟有要结冰的感觉。
镜头摆位在做最后的调整,演员也都逐渐归位,白苏走到了另外一旁。
那头,听见一声“action”,镜头立刻摇动。
……白雪纷飞,寒气袭人,嫣红的嫁妆在一片苍莽之中显得尤为醒目。
隐隐的炮火声顺着凛冽的寒风灌入耳中,声声震人。
我缓缓关了窗,对着铜镜,点上了胭脂,看着镜中容色秀丽的女人,我竟然有一丝的恍惚。
这,真的是我吗?
多年来跟随在霍家大小姐身后的小丫鬟?
现今,终于凤冠霞帔着身了。
我伸手抚上了脸颊,忍不住一笑,有喜悦,也有说不出的怅然。
当初年少谁不想过终有一日盛装出席,嫁与心属之人?只是,这一日到来之时,这大千世界,早已颠倒了乾坤。
“敏月!敏月!”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呼喊声,我蓦地回头,是一个穿着麻裙的小丫鬟跑进来,焦急地禀报:“敌军进了城,正在挨家挨户搜人呢……就非得找出起义军党羽,少爷怕是已经被老太君遣人拦住了来不了了,你赶快把你这身衣服换下来,不然问出个究竟,咱们可都……”
我苦笑,低头眷恋地看看这身华美嫁衣。
“我以为……我可以穿着嫁衣等他回来呢。”
丫头急得蹬脚,“敏月姐,你就赶快去换衣服吧!”
我被推进了内间,低头看着这身嫣红嫁衣,终于是换了下来。
刚换成一身素蓝色的长裙,就听见外面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敏月在哪里?!”
我吸气,走了出去,看着姨娘满脸着急地跑了进来。
“敏月!可算找到你了,少爷带了人马,就在后山上等你,你赶快跟我走!”
我一愣,“他不是被老夫人遣走了吗?”那刚才那丫鬟跟我说这些。
姨太连忙摇头,急得抓住我的手腕,“情况自然是有变的,你快跟我走!”
我看着门口的丫鬟,道:“你替我守在这儿,若是老夫人派人问起来了,你就说我去厨房帮衬了!”
话未完,就被姨太一路扯往了后山。
这山路越走越偏僻,冰雪盖了一地,又冷又难走。
“姨娘,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呀?”
我拎着裙子,跌跌撞撞地跟她一路走了去。
姨娘只是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并没有说什么。
没走多久,便突然有一群打手模样的人跳了出来,围住了我们。
几乎是同时,姨娘松开了我的手。
我猛地看向她,她慌张地走到一旁:“敏月,要怪你就怪老夫人吧,她非不肯让你和少爷在一起,这也不是我愿意的!”
我看着那些个长相狰狞的打手,从头顶到脚底都冷了个透。
……这一幕拍完,我便立马就打了个喷嚏,嘴唇也疼得不行。
小七和九九带着温水和卫生纸跑了过来,我轻轻抿了几口,擤了鼻子,就打算找编剧讲戏。
突然一个麻裙女孩就拦住了我,就是先前和别人争执的那个。
“苏小年,你觉得你演的很好很不错?”
那麻裙姑娘声音清脆极了,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眼睛直直看着我,就像在看什么大逆不道的人一样……
大逆不道个头啊……
我默默地摇头:“你都这么问了,肯定是你很好很不错。”
麻裙姑娘被噎了一下。
“……你能帮我个忙吗?待会儿和我对一下戏?”
我愣了一下,“对戏?”
我蹙眉打量了她一下,“你演的……应该……行,你想怎么对。”
那姑娘不怀好意地笑笑:“苏小年后面不是被老夫人掌掴了吗?咱们就对对这个吧,看看你演技怎么样。”
我:……
吃饱了撑的和你对这个。
小七适时地出声:“我们家小年待会儿还有另外一场戏马上就要开演了,咱们对这个戏的事儿往后面推推吧……”
那麻裙姑娘想也没想,蹙眉,立刻给小七甩了个脸色:“你算哪颗葱?!”
小七的脸色顿时绿了一下。
我不禁冷哼一声,这是打哪儿来的爆炸太妹?
我拉住了小七,朝那麻裙少女笑道:“行行行,她是我身边那颗葱,不像你,可是什么云天公司负责人什么的那颗葱。”
说完,我就掰着小七的肩膀,往编剧那儿走去。
“装什么装,迷着赫知哥哥,还假装自己什么都不怎么在乎一样,矫情。”
那少女的声音不加掩饰。
我听了,倒是突然明了了,你跟我不对盘,原来都是因为他?
次奥……
有后台就是好,说话都可以不计后果。
“苏小年,咱们来看看剧本,这里你的那个情绪点怎么出会比较好?”
我本没打算理会那个人,结果回头就听到另外一道声音。
我看去,发现是一个叫做洛馨的一个二线女演员,也是华娱这边的,但是从来没见面过。
我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走了过去。
圈里等级制度还是很鲜明的,一二三线看似都很风光,其实内里都有说不出的压制。
洛馨长了一张典型的锥子脸,当然,或许也是整的。整容倒是没什么,整了能一路赢得别人喜爱,也是一种功夫,就比如圈里现在有个全民女神,整容之前丑得惊为天人,整容之后美得惊为天人,这种极端也是没谁了。但谁管她之前丑成什么样呢?现在美就好,整容不整容虽然是个黑点,但投资商只看你的现在。
扯远了。
她美得很犀利,也就是说长得有棱有角,虽然漂亮却有些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我走过去,她上下看我一眼,眼里有淡淡的讥诮,长辈一样对我说:“钰研刚要跟你对戏,你怎么不去?演戏这种东西,是要靠磨的,你这样故步自封怎么行?难道是看在钰研只是个小配角,就觉得她配你不起?”
我眉头轻扬,soga,这才是真相吧,为别人出头呢。
“那倒不是,正好我另一场等会儿就要开演,我打算先处理好下一场,跟编剧讲戏。倒是没有看轻她的意思。不过洛馨姐你这么有心,不然和那位叫钰研的妹子对对戏,提升提升彼此的演技?”
我笑。
洛馨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对我笑起来:“行,那你去吧。”
我和小七便走向了编剧。
演艺圈真是个很古怪的地方,幼稚的人可以心比天高口无遮拦,但城府深的人却深得让你恐惧。
想想看,也的确像个吃人的陷阱。
跟编剧讲完戏,化妆师便上前来给我补妆。
化妆指导也特地走来说道:“剧本里,敏月的命运也到了一个大高,潮,妆容要明艳一点,在敏月这个时间视角里,她本身是不知道命运要发生巨大转折了。又因为要和后面剧情作大对比,所以这里的色彩要明艳些。然后过到下一个剧情了,她的感情色彩就很沉重了,妆容上面可以黯哑一点。但是仍是红色为基调。”
化妆师点头。
指导走后,她低头跟我笑道:“小年姐,看来剧组很重视你呢,通常一般都不会特地来跟我们说这些的。”
我笑笑,“是吗?”
脑海里倒是浮现出了顾少城那张闷骚的脸。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嘴唇微微疼起来了,我洗了一口冷气,看着镜子里那个明艳的女人。
我凑了过去,看着自己红肿的嘴唇,痛苦地皱眉,早知道就不咬嘴唇了,真是疼疼疼,“小七,帮我把我包里的小袋子拿出来吧。”
我拿出里面的口服药,吃了一点。
“小年姐,你这嘴巴……”
化妆师一脸暧昧的笑容。
我也懒得解释,因为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做“欲盖弥彰”。
化妆师真是有一双变腐朽为神奇的巧手,只是描绘了几下,我的嘴巴就显得很正常了。虽然,疼还是疼着。
“小年姐?你下一场要换衣服了,咱们去换换吧。”有工作人员上来说道,我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就和小七九九跟了过去。
那是一身就差被剪刀剪得稀巴烂的红嫁衣,我嘴角抽搐了一下,问道:“确定?下一场在剧本里也没有这么狼狈啊……”
工作人员满脸无辜地摊手:“副导演特意交代了,这样会显得戏剧冲突明显一点。当然,您要是觉得不好,也可以按自己想的来。”
他一副“你爱咋咋地反正我已经通知到位了”的表情。
我这头还在犹豫,那头却传来了工作人员焦灼的呼声:“苏小年?衣服换好了吗,这边都在等你了!”
我蹙眉,一股烦躁冲上了脑门,也来不及细想,就换上了那身剪的破破烂烂的嫁衣。
镜头前站定时候,寒风从嫁衣上破了的无数个洞里钻进来,简直让人分分钟要冻死。
换之前没感觉,换了之后才知道完整的和破碎的嫁衣简直就是两个级别的。这件简直是让人冷得打摆子啊!打摆子啊!!
我抖着念台词,和我对戏的是洛馨,她在剧里演的是霍家的嫡系小姐。
这头镜头摇过,她反手一耳光就甩在了我的脸上。
实在话,我真的有被打懵,剧本里可没写这么一段。
但导演没喊停,我也不能停下来,我就顺势被打偏了头,微微颤抖着,把原有的台词稍加改动念了出来:“小姐,你这样动手,也就不怕大少爷跟你置气吗?”
洛馨不以为意地冷笑:“那是我亲哥,你以为他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跟他亲妹妹生气?我们霍家能放你进来做个暖床小妾就已经是很看重你了,你还想以当家少奶奶的身份自居吗?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可真像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
是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而霍缙,却是霍家无可取代的大少爷,云泥之别,怎敢奢望?
洛馨冷笑,突然上前扯住了我身上的嫁衣,“下贱!”
下面的事情,谁都没有料到。
我身上的大红嫁衣,就像是一片片红色的雪花飞散在了空气里,落在苍茫雪地中,像一场巨大的玩笑。也不知道是敏月的,还是我苏小年的。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衣不蔽体被推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