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闰六月的末尾已经有了寒意，河东道乡村中的桑树也已经开始落叶，农夫开始忙碌起来，应对接下来的秋收。

　　但这一切和章壶都没有关系，骑着快马一路疾驰，十五日到了河东道绛州，这个速度已经是拼命了。

　　安史之乱时安禄山初九举兵，十四日长安的皇帝收到消息，六天到了长安，但这是一路换人换马不记死伤，在军令的约束下才达到的速度。

　　“见过老丈，”翻身下马，章壶向路边耕田的老汉问道：“敢问龙门县修村是在何处？”

　　“向北二十里就到了。”老汉直起身，杵着锄头说道。

　　“谢过老丈人……”章壶双手置于胸前作了一揖。

　　…………

　　河东道大致是现代山西的地方，地如其名，河东，黄河之东。

　　河东多山，既然有山，猎物和猎人就不会少。

　　山林之间，一名穿着粗布衣服的男子挽着一张大弓，屏息凝神瞄准五十步外的一只狐狸。

　　“嗖——”羽箭在弓弦强大的作用力下弯曲了身体，划破身前的空气，射向远方的猎物。

　　“嗷呜——”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狐狸就到在地上没了动静。

　　男子把弓背在身上，手里提着一把短刀，走向猎物。

　　羽箭从狐狸的右眼射入，射入三寸。

　　再加一分便会损伤皮毛，减一分便不能第一时间杀死狐狸，同样会因为羽箭的剐蹭损伤皮毛。

　　比起突厥射雕手来也是毫不逊色的。

　　“这狐狸皮当卖一贯钱吧，可不能让奸商骗了。”未来爵封国公位列大将军的薛仁贵现在还在为奸商的压价感到愤愤不平。

　　小心翼翼的把羽箭拔出来，战阵之外羽箭一般都会回收的。

　　这支箭是薛仁贵亲自制作的，箭羽是他从数十只亲手射下来的大雁里选出的。

　　龙门县不算大，市集也不是很热闹，提着狐狸薛仁贵走到，一家相熟的毛皮店。

　　“薛郎君，今日有何收货啊？”伙计在门口笑着把薛仁贵迎进来，薛仁贵射术高超，送来的毛皮多半是没有损伤的，左眼入、右眼入都是常事。

　　“狐狸……”薛仁贵提着狐狸脖子给柜台后面的掌柜看。

　　“这狐狸毛皮干枯，没有光泽，摸起来比狼皮还扎手，依老夫看卖个三百文可以了。”

　　掌柜当然是睁着眼说瞎话，薛仁贵手里提着的狐狸毛皮透亮，摸起来柔顺无比，卖到长安洛阳也是上品。

　　“某家要两贯。”薛仁贵不为所动，商家压价也就这些手段，自己一身好武艺，商人也不敢强买强卖。

　　“唉！”掌柜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太贵了，太贵了，如今市面上早就不时兴狐狸皮了，老夫给你涨二百文，你看如何？”

　　狐狸皮从古至今就是上品，当然不存在时兴不时兴的问题，已经用了一千多年，早就成了习惯。

　　“不行，某家就要两贯。”薛仁贵眼珠微微一转，提着狐狸作势要走。

　　“等等，一贯可以了吧。”掌柜不敢放他出去，几百文明显是压价，去了别家怎么会是这个价钱。

　　“没有短陌？”薛仁贵问道，短陌就是不足一贯说出一贯，大金额交易时短陌当成足陌使。

　　但薛仁贵可没有什么大金额的交易，斗米十二文，河东不是长安有着漕运之利，米价当然不低。

　　薛仁贵一天就要吃一斗五升的大米，一个月三十天就是五百四十文，加上其他开销就算六百文，而狐狸也不是说打就能打到得，所以平日里薛仁贵的生活过得很清贫，根本吃不饱饭。

　　“绝不短陌！”掌柜肯定道。

　　…………

　　半个时辰后，章壶带着两名随从到了龙门县，自汉亡后，乡亭崩溃，官府就没有下乡，章壶只能自己去找。

　　到了龙门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唐人两餐为习，但并不意味着中午不可以吃饭。

　　大路边的客栈提供饭食，但味道实在一半，只是填饱肚子而已。

　　“这位老丈请了，敢问酒肆在何处？”人生地不熟，章壶便在路边拦住一名员外打扮的男子询问。

　　“前面百步向西行，就是李家楼。”老员外笑呵呵的回答，唐人都是很热情的。

　　“谢过老丈了。”

　　牵着马，章壶三人沿着大路走进了一家两层酒肆。

　　“客官里边请，”博士面脸笑意弯腰把三人迎进来，唐代的博士大致和服务员相似，茶博士、酒博士更是酒肆必备。

　　“好酒好菜尽管上来，马要喂好上等草料。”章壶在博士的带领下走进雅间，可以看到外面的风光。

　　“诺——”博士唱了个肥诺，这三人一看就是富贵之人，马是突厥骏马，身上穿的也是上等的丝绢，操着金陵洛下音，不用想就知道是贵人。

　　片刻，食物送上来，河东道近山林，饭菜多是山珍，章壶等人久在长安，居于深宫也没有吃过什么美食，虽然李家楼的食物只能称得上一般，但赶了十二天路的三人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酒呢？”章壶平日里也喝一点酒。

　　“郎君要甚酒？”酒博士双手垂下，恭敬问道。

　　“河东葡萄酒甚妙，不如……”酒博士建议道，河东的葡萄酒的确很好，自从破高昌定西域后，西域的葡萄等植物被移栽到中原。

　　“善。”天子喜欢和葡萄美酒，但章壶也只是见过而已，尝是不曾尝过的。

　　…………

　　半个时辰，酒足饭饱，章壶用着汤羹，心里想着李承乾布置的任务。

　　接下来就是去修村了，已经精确到村了，朝廷发的海捕文书也不过这种水平，再找不到自己就不要回去了。

　　“店家，会账！”章壶摇动铃铛，三人都是宫里出来的，自然不敢泄露禁中事，于是把服侍的女乐和博士赶了出去。

　　从长安到河东，自然不可能带着几十斤的铜钱奔波，李承乾直接让刘辉把铜钱换成黄金。

　　黄金在唐时虽然只在大额交易中使用，但酒肆青楼也是可以用的。

　　会过帐，牵着马三人便出了城，寻了个商贾问了方向，骑上马就飞驰而去。

　　李承乾躺在榻上，他昨日落枕了，而且还略微有些感冒，浑身上下难受的要紧。

　　腰酸背痛肌肉无力，食欲不振想睡睡不好。

　　于是李承乾就趴在榻上，享受着馨儿的按摩，脑子里想着岭南的事。

　　苏东坡时候的岭南也是蛮夷为众，发达还要到南宋，大唐年间的岭南就更不必说了。

　　虽然有不少胡人在广州停泊，但岭南依旧是荒芜，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地方才只有将近一百万人，这是什么概念？

　　一平方公里才有一个人，这种人口密度实在不能支撑李承乾的野望。

　　所以李承乾只能放弃以农为本的国策，转而踏上四民之末的不归路。

　　煤铁相近，还有大量的廉价甚至是免费的劳动力，搞一搞工坊还是有希望的。

　　岭南的蛮夷实在太多了，为了促进岭南道的和谐发展，加强岭南道的治安水平，李承乾决定剿匪，把盘踞在大山里，不向朝廷缴税服役的蛮夷抓起来。

　　这样一来就不缺低级劳动力的，大量的挖矿伐木之类毫无技术含量的活就可以让群蛮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