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喂，你们什么时候放寒假？”我提着电话问道。
“明天吧，你们呢”，电话那头说到。
我说:“这么巧啊，我们也是明天放假哦。那你几点去汽车服务站，我们一起回屏南，好久没见你了，怪想你的呢，这么久也不给我来个电话，每次都是我打给你。”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打什么电话啊，哪有那么多话要讲，还讲这种腻人的话，也就你讲得出来，我明天十点到服务站，想见面的话就准时到，我不等人的。”
我说:“好的，明天十点服务站见。真的很想你耶！真的…”
话柄里说到:“好吧……好吧……真受不了你。明天见。我挂电话了。”
小桐，是我初三时玩得最好的小伙伴，为人耿直而且言语不多。我初中时就是个话唠，对谁都能聊得来，和谁也都能聊得去。要不然我们恐怕也是玩不到一起去的了。初三分了尖子班，我们一起分到了94班。他家离学校不远，是外宿生，有段时间，学校的课程比较紧张。他中午没有回家吃午饭，而是在学校食堂里吃，然后中午就在宿舍里和我挤一张床，特别是到了临近中考的时候，时间也更紧张，下完晚自习后，他也没回家，就和我挤床睡，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慢慢好起来的，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床被，共用一个枕头，那段时间的我们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我们同床共枕的友谊，也就这样慢慢建立起来的。当然，说话的全是我，他只是默默的听我说，偶尔会插句话表示赞同或探讨，我们的谈话，他很少说他的事，而我则是所有大小事，全部一丝不留的和他一吐为快，包括娜的事、家里的事、学习上的事、同学们之间的事、老师们的事、还有那些杂七杂八，都不算事的事事……。
其实我现在都挺奇怪的，也挺无解。我们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少年，竟然还能玩得这么靠近，玩的那么要好。要不然在电话里，我也不敢对他用那么亲腻的话语。他也还是一样耿直少语，对于这些过于亲腻的言语，也还是一样敏感，一个彻彻底底的耿直男。他中考考得也比我好，去了市一中，和娜在同一所学校，他放假，那么意味着，娜明天也会来服务站。
怎么又想起娜来了呢，从中考查看完分数之后，就和娜再没联系了，虽然她在我的毕业纪念册里，给我留下了电话号码，但是当时家里没安装有电话，只是村里的商店有装，而且还是收费的，最主要的还是，那时的我，根本就没有打电话这种意识，准确的说，那时的我虽然已经懂电话是什么了，但是怎么使用，我还是一无所知的，也从来没用过。而且我们又不是同一个村委会的，她家在果立村，我家在肯山村，以屏南乡为中心的话，我家到屏南需要南下，而她家到屏南则需要北上，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两个村相距十多公里呢。对于那出门都是靠步行或者骑自行车的年代，这距离已经算是很远的了，家里虽然有一辆摩托车，但是不会骑，没有驾驶证，家里也不给用。
所以就这样彻彻底底的和娜断了联系，没有见面，没有交流，坐在她后面的两年半里，每到周日下午返回学校时，就能坐在她后面逗她开心，惹她生气，故意借她东西，假装问她问题……然而中考结束后，所有坐在她后面的所作所为，也全都化为乌有，全都没有了。刚回家的头三个星期是很不适应的，整天浑浑噩噩、昏昏沉沉，脑袋里全都是回忆，回忆着与她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回忆坐在她后面时各种画面……即使我有萌生过想去找她的念头，但是我却并不认识路，我只知道她家在果立村，但并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个屯，哪一户。最主要的是那时的我，也只懂得我家到乡里的路，只懂得沿着这条公路周边的几个村屯而已，其他的自然村屯也是一概不知，更不用说屏南乡以南的村委、屏南乡南部的自然屯了。于是那种想去找她的冲动念头，也被这不识路困难给打消了，各种思念的情绪也被这无奈的现实给消磨殆尽了……也就能慢慢去习惯了……慢慢去适应了……
到第四个星期之后，也就是一个月之后，情况就开始慢慢好转了起来，慢慢的清醒过来了，这假期有两个多月呢，时间也算是够长的了，长得可以让她从我的世界里渐渐抹去。这些发生过的事，虽然不能完全从脑海里剔除，但是可以让这些事慢慢地想不起来，慢慢淡下去。然而让这些发生过的事，慢慢淡下去最有效的做法，不外乎就是眼不见人、耳不听音、思不念影，然后专心去做一件事，做任何事都行，只要是与她无关与娜无关的事就行。所以那个暑期的我，什么也不想，那也不去，每天就是跟在父母后面，一起到地里做农活，白天累得不行，晚上吃完饭过后，洗完澡之后倒头就睡，一觉醒来，简单的吃过早饭，又和父母下地去，就是这样简单的，日复一日的度过后面的三十多天，不用再像在学校那样每天围绕着娜团团转转的日子。就这样，让我留恋不舍，念念不忘的娜，慢慢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慢慢从我的记忆里淡忘了出去。
同时，在慢慢淡忘娜的时间里，暑假也已经是接近尾声了，又要开学了，但不再是去屏南中学了。要去县城里的高中——宜州市高中，一所我呆了四年的高中，我的青春记忆里的大半部分，都是在这学校里产生的。如果说屏南中学是我青春记忆的开始，那么宜高则是我青春记忆加深的地方。县城里的高中，学生也都是来自各个乡镇里的初中。宜州市，虽然带有市字，也只不过是个县级的市而已，下辖的是乡镇而非县和区。二十多个乡镇的生源，分流给这市里的几所高中，每个学校的人数也是很可观的。我这一届，也就是2005届，就有十个班，六百多个人，从172班到181班，其中有两个特尖班，有三个普尖班，还有五个普通班。这是高一的情况，没分班时的情况，从后往前数，181和180班是两个特尖班，179到177班是三个普尖班，176到172班就是普通班了。
我的中考成绩，也才刚刚过宜高的分数线，分在普通班176班。说来也奇怪，初中那个调皮捣蛋的我，从来不认真学习的我，能上宜高，有娜的因素，也有老师们强迫的努力付出的回报。鬼知道我在那个漫长假期里吃错了什么药，当我来到宜高，跨进176班的大门时。我竟然暗自下了决心，要好好学习，要努力学习，然后是希望能通过努力，在期中或者期末考试中脱颖而出，挤进特尖班，这就是我刚到宜高不到一个星期，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有目标的人是幸福的，朝着目标向前进就不会迷茫，不会再像初中那样无所事事，没有目标，没有追求，百无聊赖。有目标的人也是痛苦的，当目标的期望与实际的情况差距太大，也是苦痛不堪的，那种自认为的付出与实际的回报不成正比，虽然每次都是在进步，但是每次也总是无法达到预期，痛苦的心理也就这样慢慢累积，压抑的情绪也就这样慢慢产生，原本那个大大咧咧，性格特别开朗健谈的我不见了，我开始表得安静起来了，开始把自己给封锁起来了。
特别是期末考试完了之后，不用那么紧张的学习了，也要放寒假了，我在挂完小桐电话的晚上，我开始失眠了，我开始回忆我这一个学期来的所有大小事，把这几个月的生活认真的捋了一遍，才发现我已经变了，彻彻底底的变了，变得沉默，变得不善言辞，变得热爱学习，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我自己了。我隐隐约约的察觉到现在的我，怎么那么像曾经的一个人，像一个我特别熟悉的人，会是谁呢，但我又有点记忆不起来，我的思绪开始翻回到初中，每一个人回忆了遍，有些是已经开始慢慢忘记名字了，但是那脸庞却依然清晰，有些是还记得名字，但面容却越来越模糊，现在的我，一个安静而且热爱学习的我，到底像初中的谁呢？
我从男生忆了一个遍，始终找不出是谁来，因为初中的我从来就没关注过男生，回忆起来，每个男生都差不多一样，没有太多过个别映像。我开始把女生忆了一篇，从坐在我身边女生开始回忆，突然我就震惊了，娜的音容笑貌，娜的转身回蓦，娜的安静可爱，娜的成绩拔尖，娜又开始回到我的记忆来了……娜就这样静悄悄的又开始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了。这一个学期，这好几个月，只顾学习的我，从来就没有私心杂念，只想把学校搞上去，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出现在我脑海里过。
然而明天就要放假了，不用上课了，人是放松了，但是今晚我却失眠了，而且把娜给记忆起来了，对，没错，现在的我，安静热爱学习的我，成绩在班里很优秀的我，不就是初中时期的娜吗？她是那么的安静，那么不善交际，除了与我交流得比较多一点，也没见她和其他人有过太多交流，但是成绩在班里却一直保持得很好。现在的我，不也正是这个模样吗，不也是娜初中时候的样子吗，我莫名其妙的，我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娜初中时候的样子了，我的这一发现，让我惊讶不已。然而确确实实现在的我，就和当初的她，初中的她是一模一样的了。
我不由的想到了她，想到了娜，小桐是明天放假。娜明天也应该会去汽车服务站坐车回家吧。我的心情不由得激动了起来，我的情绪不由的兴奋了起来，万一明天碰到她了怎么办，该和她说一些什么好呢，万一明天她不来汽车服务站呢，她要去同学家玩几天，或者在她宜州的亲戚家住几天再回去呢，一想到这里，我的情绪就开始低落了起来……原来自己还是很希望能再次见到她的，很希望能再和她能有交集的……我就带着这种矛盾而又不安的心情，在这不眠的深夜里模模糊糊的合上了眼睛了……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困倦中睡着了……
第二天，我十点钟准时的来到汽车服务站，小桐也已经在购票窗口排队了，售票窗口的人不是很多，我走了过去，和他打了招呼:“都排队买票了啊，什么时候到的。”他说:“九点半就到了，一直在等你。”他看了看售票室里的石英表，然后说:“十点钟，你也还算准时到了。要不然我就买票走了。”他把钱往售票窗口说:“给我两张到屏南乡的票，往洛东方向的车，十点半的。”我听到他说十点半，我立即说到:“回去那么早啊，这么就没见你了，就不坐下来聊聊天吗。买十一点半的车，我们晚点回去。”他没有争辩，于是对售票员说，要十一点半的车票。
我们领了票，就在候车室里坐了下来。开始胡侃乱聊，聊各自的情况，聊各自学校的生活，聊我是多么多么的想念他，然而他却没心没肺的，从来都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总之是无话不说，无所不聊，虽然现在的我，在176班的我，是一个沉默少语，和同学们也是很少交流，但是在这群初中同学面前，我依然是那个无所不能聊的捣蛋少年。但是唯一不聊的就是，我从未开口谈及关于娜的事，也没向他询问娜在市一中那边的情况。虽然昨晚我是把娜给记忆起来了，现在的心情也是紧张兼激动的，但是我却不会再在小桐的面前，去提及关于娜的任何事情了，这一个学期以来，娜是已经从我的生活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娜也只是存在了我的记忆里的了，对于现在的她，我已经感觉到那么的陌生，陌生得让我不敢去询问与她有关的信息。小桐要买十点半的票，我说往后推到十一点半，一是确确实实好想跟小桐坐下来好好聊聊天，其二就是想等待娜的出现，等待娜在服务站里出现。
我和小桐的聊天，不知不觉就将近过去了一个小时，我看了看挂在候车室里的石英表。已经是快十一点钟了，车子是十一点半发车，会提前十五分钟检票，我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向着傍边的售票窗口看了一眼，那个是谁啊，那么熟悉的侧影，那不是素媛吗？正在排着队买票，素媛和娜是同一个村的，也是去了市一中读的高中，和娜的关系也很好。她在这里，那么娜应该也会在，我四处张望了售票窗口的周围，我看到了，看见娜了，她带着一副眼镜，在售票处的路边站着，照看着行李。此时的我是真的紧张起来了，我也不确定她是否也看到了在候车室的我，我转过身就坐在了椅子上，假装和小桐聊着天。
我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表，已经是十一点钟了，还有十五分钟就要检票了。我要不要过去和她打招呼呢，要不要去和她碰个面呢？昨晚都还是期望的能在车站与她相遇，然而此时的她就在我面前了，我却又是如此的胆小了起来，这感觉是这么熟悉，这感觉似曾相似，这不就是我中考去学校查分数那一天的感觉吗？给娜的表白信，都已经拿到手上了，却又胆小的给收回去了。她在拐角转身回望我的时候，我是可以冲上去把信交给她，甚至还可以直接开口向她表白我喜欢她的。但是我的脚却始终迈不开步伐，只能呆呆处在那里。回想到这些触及心痛的回忆，我实在无法忍受那个胆小懦弱的我了。我已经暗暗下了决心，要站起来，走过去和她打招呼了，哪怕是寒暄几句也行。
正当我要站起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是娜的声音:“真是你啊，覃吴标，刚才我在售票窗口那里往候车室看的时候，看到一个背影很像你，但是又没敢确认，买完票之后就过来看一下，还真是你呢……”我很惊讶:“嗯，好巧啊，还能在这里碰上你，您们买了几点的车票？”素媛说:“中午两点多车，过欧洞那边的车，过我们村的路口。你们呢？几点回去？”小桐说:“十一点半的车，往洛东这边走的，准备检票了呢。”娜“哦”了一声之后，然后说:“那也是差不多到时间了呢……我们不是一个方向的呢，覃吴标，最近过得怎样呢，宜高那边好不好玩！”我说:“不都是一样的咯”，我也反问到:“一中呢，也好玩吗……”我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两句的聊了起来。
时间也真是够快的，此时石英表的时间已经显示是十一点二十了，还有十分钟车子就要发车了，而我们却还在这里聊着天，还聊得停不下来。其实今天我看到的娜，已经上了高中一个学期的娜，现在的她算不算是健谈，其实我也不懂，反正她在我面前，和我交流时也总是能侃侃而聊的，因为我们是前桌与后桌的关系，也足足有两年半了呢，也算是建立了不浅的关系了呢，虽然我一直喜欢她，而她的态度又总是那么不明晰，但是初中时候的我也愿意，也乐意去维持那样的一种关系。此时素媛也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表，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您们也该上车了，别聊了吧。”娜也跟着说:“先这样吧，都快十一点半了，肚子也饿了呢，你快去上车吧。我和素媛去对面的市场吃点东西，还要等两个多小时才得回去呢。有时间再聊吧。”娜说完话，和我们道了见，转身就向市场的方向走去了，她们过了马路，走上了人行道，此刻的娜停了下来，转身往候车室的方向望了过来，我们四目相对，我没有回避，她那转身回蓦的笑脸，露出两颗犬牙的笑脸，我已经好久没看见她那灿烂的笑脸了，还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漂亮……那不舍的眼神，好像在那里见过，但是又有所不同，对了，是在中考查分数那头，那一天她也转身了，回蓦了，但是脸上没有笑容，只有忧郁，但是眼神却还是那般的不舍……那样的动人……
“喂，别看啦，人家都已经不见了。还不快点，就要漏车了，还有五分钟车子就要出发了”小桐在一边催着我。这时我才缓过神来，我们俩拎着行李就往车站里跑、往车子的方向跑出……我们上了车，对着票上的座位入坐。十一点半，车子准时出发，小桐或许昨晚也没有睡好觉，一上车就闭眼睡觉了。我则一动也不动的呆坐在座位上，回味着刚才与娜相遇的一幕，回味着她那转身回蓦的眼神……回味起初中坐在娜后面的一幕又一幕……娜就这样巧合的，偶然的又闯进了我的高中生活……又开始给我留下了，她高中时期给我的记忆……而这些记忆比初中深刻……比初中痛心……如果初中那段记忆我用一个学期加两个月的假期，把她慢慢从我的记忆里抹去，慢慢让她从我的生活、我的世界里消失，那么她高中时期留给我的记忆以及后来大专时期留下的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则让我用了五年的时间，从2012年底到2017年底，整整五年的时间才把那些记忆抹平……才把那些伤痛给慢慢疗好……才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去面对着往昔……才能静下心来去书写这一本关于我与她的小说。不管怎么样……娜也还是出现了……就这样不经意的出现了……而且也再次让我心动了，小小的心脏又开始乱碰个不停……我和娜高中时期的交集……也就是从这次车站的相遇开始，并且还一直往后延续……这一续就续了四年……整整的四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