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89 第二十三章 患得患失小村外
作者:杰克亦双仁的小说      更新:2018-06-07

  南陶庄位于武垣县的东边,是一座典型的华北平原上的小村庄。以农耕为生,也没啥矿产资源和其他副业。

  燕王扫北的时候,这个村庄,在燕王朱棣回兵镇压北方同情朱允炆的地方势力的血雨腥风中,也未能幸免于难。

  后来,四处聚来一部分残留下的难民和后来SXHD县大槐树下来的移民,共同建立了南陶庄。最开始的时候是陶姓老爷子跑马圈地,以犁占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勤勤恳恳,开荒种粮。慢慢的延续下来,陶姓成了村里的小家小户,后来孙姓枝繁叶茂,子孙绵延,反而成了大户。孙陶两姓相处的还算和美。

  后世刘海滨的岳母就是村里的孙姓女。她老人家一辈子没有进过学堂一天,目不识丁,性格爽直。自己没有上过学却因此对于学问,对于学问人,格外的敬重。她对于儿女的家教要求很严格,不至于要求笑不露齿,也至少要规规矩矩。她的一儿一女也就是刘海滨的妻子陶芳和他的小舅子陶峰踏踏实实,成绩也算是过得去,都是大专,这年头能够考个专科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刘海滨的岳父,是位木匠出身的建筑公司的职工,现在的他应该正在脱产学习,在唐山建工,后来考了建筑师的证书。后来得过国内建筑业的最高大奖,鲁班奖。也算是功成名就。

  小村庄的村口立着一块水泥做的村牌,上面写明这个村庄的来历。刘海滨并未没有留意这些,他的心早就飞到了岳父家。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萦绕良久,甚至于越来越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他很怕,很怕他的妻子在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到现在他也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重生还是平行空间。

  刘海滨并不想重生,前世的他不算是事业有成也算是衣食无忧,两三套房子,没买车是因为实在没必要,两口子离单位都太近,虽然生活平淡,可问题是生活不就是平平淡淡吗?刘海滨最舍不得的不是前世的物质,而是前世的亲人。

  他看过很多很多的小说,重生小说占了很大的比重。小说里有的原来的亲人还在,有的则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或者说压根没有存在过。如果真的是后者,刘海滨肯定会再一次崩溃,他会觉得自己彻底找不回前世的自己,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孤儿,在漫漫时间长河中流浪,没有尽头。

  重生是一件绝对不可思议的事情,或者说就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个人会想像如果自己的人生读档那么自己该怎么办,甚至于做出计划,列出草案。但他自己肯定知道这都是纯粹扯淡。或者说鬼神都要比重生更加靠谱。刘海滨确实重生了,这根本就是一件比扯淡更加扯淡的事,荒谬至极,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站在南陶庄村口,这是他前世从没做过的事情。他没有参考书或者先哲去寻求经验,对于他来讲一切都要摸索。只是有一点他很清楚,这是生活,不是游戏,受伤会流血,挨刀也会死,他不可以游戏人生,虽然他始终有一种上帝视角的荒诞感。

  所谓近乡情却,这里并不是他的家乡,胜似家乡。吾心安处是家乡,见到陶芳,他才会心安。这才会确定,他,刘海滨,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怕了,真的怕,他不知道是被谁扔了回来,到底是谁?是上帝?佛祖?真主?老天爷?诸天神佛?外星人?

  时到今日,他仍然在恨,恨那个他永远没有办法报复的幕后黑手。唐吉坷德还有匹老马,有桑丘陪伴,有风车作为对手。他,刘海滨,什么都没有。他一直在向天怒骂,大声的质问,到底是谁让他回到这。天空却没有回应,只是白云苍狗,岁月悠悠。

  这应该是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问题,他不是个矫情的人,既来之则安之。过了那么久,他已经认命了。他已经开始欢笑,他也开始插科打诨,他也可是认认真真的挣钱,他也意识到他周围的亲人不是NPC,他们也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对他关心备至的亲人啊。他融进了这个时代,就像是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水,他慢慢的消散,混同大家。但是某一个时刻,思念总会像一颗子弹,狠狠地击中他的心,让他心痛的无法呼吸。他悲哀的意识到,他始终是这个世界的异类,他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让自己心理上认同自己真的成为这个世界的人。他只是一个时间的独行者。

  今天,一九八九年的九月十号,教师节,这也将会是他自重生以来的人生节点,如果一切顺利,也将是他新生的生日。

  心中思绪千旋百转,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脚步并没有停下,他并不优柔寡断,既然来了,他就可以接受一切结果,无论是有或没有,在或不在,他都有心理准备。

  入村的路是一条土路。多年以来的车碾人踩,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尤其是上周时候的小雨在地面上造成的泥泞不堪经过阳光的暴晒形成了很多的车辙人印。车轮碾上,会让自行车时不时的跳起,自行车的车座有些高,刘海滨调整了一下,还是不行,车座上的皮革都已经破损,裹了一些破布,弹簧漏在外面,用一个车座套套住,刘海滨使劲扶着自行车的龙头歪歪扭扭的向前骑行,心中的火热和担忧交替泛起,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忐忑。

  经过了路南的三棵大杨树,经过了茅草屋顶上晾晒着受潮的麦子的小卖部,经过了,那个远近闻名上面有一座神龛旁边挂满了红布条的三米多高的大土疙瘩,经过了,后世变得很小,而此时还是很深很宽阔的水坑,他看到了那座大院子,他看到了那两扇黑漆木门;他看到了墙角的泰山石敢当;他看到了立在门边的门槛;他看到了门上积善传家的砖砌门楣;他看到了院外面门外那颗被小舅子当成单杠的枣树;他看到了门半开;他看到了屋顶的炊烟袅袅升起,他看到有村人在旁边经过,耳朵后夹着自己用报纸卷的旱烟;

  他仿佛看到已经不再年轻的妻子笑语晏晏的走出院门,抿着嘴给他一个眼神,然后说,“你回来了,累不累,快吃饭吧。壶里沏了冰糖梨水,去润润嗓子。他甚至于好像看到了儿子一路走来,从牙牙学语变成蹒跚学步然后变成到处疯跑再然后到背着书包礼貌的跟自己告别,再然后到离开家去了桃城一中独身求学。

  他泪眼朦胧,但还是走上前去,叩打门环,“你好,家里有人吗?”,心中满是期冀。

  “谁啊”,屋里有一中年女人的声音传来,然后从堂屋里走出了一位身量不高的女人。刘海滨并没有见过三十多岁时候的岳母,但是他可以确定,这肯定不是那位可亲可敬,待人至诚的老母亲。

  心中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