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牌局 3
作者:赌徒的悲哀的小说      更新:2018-04-03

  张强所在的监狱是一所小型监狱,他的没有什么劳动工种,只是平时帮干警写一些日常业务(当然是不允许的)。每天下午三点半收工以后,监舍里除了看电视便是玩扑克,可是近期玩扑克的却越来越少,原因无他,只要玩赌的人,所有的烟几乎都让一个人赢走。

  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其他人称为“战神”的张强,现在的他却是名副其实的战神,百战百胜,整个监区无人能敌。

  六点三十铁门上锁,现在的监舍便是真的三不管地带,洗漱的洗漱,看电视的看电视,侃大山的侃大山。

  张强躺在323的一张铺上,笑嘻嘻的看着老王说道:“老王,推一单?”

  “最近和你玩我就没赢过!我还玩?你疯了还是我傻了?”老王窝在床铺上,深吸一口烟道。

  “你这战斗力也太弱了,你应该从那里跌倒从那里爬起来。”

  老王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强,说道:“小三,你少给我来这套虚的行不行?这一个月来,监道里的烟全让你赢走了,你当我傻啊,你可别让别人逮着你。”

  张强起身直了直身子,走到老王跟前,拍拍老王肩膀冷笑一声道:“我说老王你真是进来次数太多,脑袋糊涂了吧!”

  老王扒开张强的手,他可自然不相信张强的运气会这么好。

  张强马上要离开监狱,这些年他可没少拖累家,还有不到三个月他就刑满释放,回家之后,吃穿住样样都是问题,所以张强疯一般的找赌局,然后将赢过来的香烟想办法换成现金,打算离开监狱的时候带出去,至少出了这道铁门不至于饿死。

  “张强,你我可都马上要释放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方法能赢,但是到了外头你可要好自为之!”

  “外头?”张强顺着窗户望去,监狱外面是一个小镇。张强愣神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八年多了!”

  八年前,张强二十四岁,却被一双镣铐限制了人生自由,八年时间!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张强苦笑一声,呐呐自语:“俗话说十年磨一剑,我看监狱这近十年时间却是将我磨成了一把废铁!”

  “还用磨?你本来就是一把废铁。”

  张强只是笑着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说道:“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老王也是长叹一口气,说道:“想当年我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一趟又一趟,跟他妈回娘家似的。”

  “切,你以为我能和你一样啊!”

  老王苦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张强回了自己的监舍,发现屋里只剩下两人,江中阳和亮子。

  江中阳手里掐着一个未燃尽的烟头,趴在窗台上看着监狱外的小镇,亮子则躺在铺上,捧了一本玄幻小说看的津津有味。

  张强咳嗽一声,亮子放下手中的书,道:“三哥,有事?”

  “去327寝,找宝子侃会大山去。”

  亮子闻言笑道:“好勒。”

  待亮子离开之后,张强走到亮子的铺前,拿起那本玄幻的封皮看了看,嘲讽道:“这小子要飞升成仙不成,天天看这破玩意。”

  见张强进来,江中阳掐灭手中的烟头,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笑道:“今天还是没人和你玩?”

  张强点点头,走到自己铺前,趟在床上,叹了口气道:“他们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了。”

  “你太着急了,这牌局你不能想着把把都赢钱,你那么玩,就算是傻子都会发觉有问题。”

  张强叹了一声道:“入监快九年了,马上面临刑满释放,出去之后的生活朝不保夕,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能捞点是点,否则这一出去用钱的地方太多。”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出去之后以赌为生呢?”

  张强笑道:“江大爷,你又劝我走老路呢?我可不想走回头路了。”

  江中阳摇摇头,郑重说道:“虽然这次入狱我是遭小人陷害,但是当初我的家业全是凭借我这双手赌回来的。”

  “我知道江大爷你能控制的住自己,但是我不行,所以在进来以前,有两样东西我是从来不沾的,一样是毒,一样便是赌。”

  通过一个月的相处,张强与江中阳都有了初步的了解。原名江通,虽说他是深港人,但从十六岁开始便混迹粤广潮州一带,干过各种营生。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江通赚取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二十万不多,以他当时的年龄和年代,二十万无疑是一笔巨款。不过从得到这二十万之后,江通便离开了潮州,并且改名江中阳,原因无他,便是因为赌。与他同时离开潮州的还有一人,那是他的师父。江中阳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他的师父,但张强除外。

  不知不觉,江中阳又说起了他的往事。

  “离开潮州的日子,我整天提心吊胆,我看出来了,惹怒了那些人,他真的会杀了我。”回忆起往事,江中阳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后来呢?”

  “后来?我去了很多地方,换了很多名字,可以说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因为我干的这行若是被人抓个现行,轻则断手断脚,重则连性命都会丢掉。”江中阳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这样的日子我过了足足三年,整天精神处于紧绷状态,等我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实在忍受不了那样的生活,再者我也不想继续颠沛流离下去,便洗手不干了,幸好的是我那几年也攒了不少钱,足够我做一些小本买卖。”

  “那你为什么后来又出山了呢?”张强问道。

  之前和江中阳的谈话中,张强知道在江中阳在三十岁左右的时候,江中阳再次出山,也是因为这次出山,江中阳才算是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江中阳苦笑一声,道:“因为一个人。”

  “你师父?”

  江中阳点点头,说道:“在我销声匿迹的那段时间里,唯一能联系上我的只有我师父一人。三十一岁那年,我师父突然联系我,说有急事见我,当时的我已经成家立业,但是毕竟多年没见,我还是离开了家乡去了莞城。当我莞城樟木头见到我师父的时候,我傻了!”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个花甲老人眼睛竟然湿润了。

  “你知道吗?我师父住的哪是什么地方,一个肮脏无比的地下室,他的两只手全被人砍断,连眼睛也瞎了一只。”说的此处,江中阳身子颤抖激动不已。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然我离开了他在家乡做一些小本买卖,但是我知道,没有他我也不会有今天,你知道吗!当我见到我师父那个样子的时候,我完全傻了,完全可以想象,若是我再晚去一会,可能都看不到他老人家最后一眼。”说的此处,江中阳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一个比他大了整整两旬的老人,突然在他面前失声痛哭,张强有些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安慰这个老人。半晌之后,江中阳擦了擦眼泪,张强递给他一根芙蓉王,老人拿在手中,手却抖的厉害,打火机怎么也打不着,好不容易点燃香烟,江中阳深吸一口,才平复平复心情,接着说道:“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离不开香烟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决定替我师父报仇,虽然我知道,干老千的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但是当他真正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谁也承受不了。”

  张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其点燃,深吸一口,却是有些难受。

  “我安葬了我师父之后便回了家,将我攒下的七十万全拿了出来,我要替我师父报仇!”说到此处,从江中阳眼中透出一股凌厉无比的恨意。

  “很快我便查到了砍我师父手的那个人,他居然和我一样,也是深港人,但是当我知道他的身份之后,我懵了,我要想找他报仇希望太过于渺茫,因为那时的我连他的圈子都融入不了,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是身价亿万,真正跻入富豪的行列,而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而已。”

  张强点点头道:“是啊!总不能找人拿枪嘣了他吧!”

  “要想报仇,我必须得让自己变的有钱,让自己尽快融入到他那个圈子,所以我又捡起了我多年未用的手艺。”

  “赌博是把双刃剑,只不过使这把剑的人还没伤着别人,剑刃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张强是深有体会。

  江中阳沉声说道:“只不过这次我更加小心了,我也并不像以前那样单干,我开始建立自己的圈子,开拓自己的人脉,开始作各种各样的局,还好上天眷顾我,短短五年的时间,我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摇身一变成为一方富豪,从那时候起,我开始了我的复仇计划。”

  张强听江中阳的过去,好似看传奇电影一般。

  “报仇之前,我又回了一趟家,整整五年时间,我第一次回家,可是当我回到家中的时候,一切变了,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

  江中阳没有说他的家人到底都去了哪里,张强也没问。

  “回到莞城之后,我就开始利用我的人脉以及关系网,开始做局,我知道我师父当年也是因为做局被他发现,他才砍了我师父的双手,所以这次我格外谨慎,光这个局我花了两年时间,这次我一定要让他家破人亡!而那一年我三十八岁。”

  “结果呢?”

  江中阳再次点燃一支香烟,不到半个小时,地上已经多了五个烟头。

  “他输了,输光了他所有的家产,可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解气,我要玩死他!”

  说的此处,江中阳语气冷漠,整个人看起来和平时完全是两个面孔。

  “我找高利贷借他钱,然后想方设法让他感染上艾滋病。”

  张强闻言暴吸一口冷气,这复仇方法也太变态,太没人性了,一个人被愤怒冲昏头脑是如此的可怕。

  “最后呢?”张强好奇道。

  “跳楼自杀了,连同他的妻子,一起跳楼自杀了。”

  江中阳抬起头,看着张强问道:“我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

  这还不算过分什么算过分?张强苦笑一声道:“的确有些过分。”

  江中阳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这一生唯一过不去的一道坎,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挽回不了了。”

  “那后来呢?”张强知道,此事肯定没完。

  “他死后,曾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的失落,甚至我都不知道我该干些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去了他家,当我到了他家的时候,突然之间,我想起了我师父,想起了我师父临死之前的模样。”

  说到此处,江中阳身子微微颤抖。张强拍了拍江中阳的肩膀,说道:“难受的话就别说了。”

  江中阳摇摇头,又要吸烟,却发现烟盒里已经空空如也。张强从储物箱拿出来一条十元的小烟,撇给了江中阳,江中阳也没有推辞,拆开之后点燃一根说道:“这烟不烈,抽起来没什么味。”

  张强笑道:“在北方监狱能抽上这烟就不错了,天天抽芙蓉王的话,政府该找你谈话了。”

  江中阳苦笑一声,深吸一口香烟,接着说道:“他的母亲年近七十,还有一个十三岁的女儿,你能想想他和他妻子死后,留下孤寡老人和一个孩子,还有一屁股的巨债,那样的日子你能想到吗?”

  张强没有这样的遭遇,但是他能想象的到那样的日子。

  江中阳好像看透了张强的想法一般,道:“你想象不到那样的日子。”

  张强没有否定。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真的做错了,一个人让仇恨蒙蔽了双眼是多么可怕,是仇恨让一个好端端的家庭破灭,家破人亡,可是我师父也死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张强似乎感觉到江中阳是在祈求自己原谅一般。但是张强知道,江中阳的这些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或许江中阳只是为了给心灵上找一个慰藉,原谅自己的过错罢了。

  “我收留了那个小孩,并托人安排了那人的母亲安享晚年。”说的此处,江中阳舒了口气。

  张强知道,事情或许只是刚刚开始。

  “你们内地有句话叫人在做天在看,直到我进来的时候我才明白,有些事只要你做过了,便有痕迹,只要你做过了,那你便得付出代价。”

  张强拿过床铺上的香烟,点燃一支深吸一口,苦笑道:“若非如此,我们怎能进来,不能存在侥幸心理啊!”

  “从那以后,我便再不沾赌,花费十年的时间,将我的产业一步一步扩大,直至我被抓的时候,资产已近数十亿。”

  这话江中阳若是对别的犯人讲,他们肯定认为江中阳是吹牛,但是张强相信。

  “我膝下无子,也无亲人,本打算再过几年之后,便找个依山环水的地方平淡度过余生,可便在这个时候,我被捕了,罪名金融诈骗,进看守所的时候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些年我一直本本分分小心翼翼,从来没有做过违法违纪的事,怎么会被告知涉嫌金融诈骗呢?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一定是抓错了,可是一个月以后,我心中越来越不安,我知道,我这次可能真出事了。”

  “那你什么时候被送到北方的?”张强问道。

  “被捕三个月以后,我就被送到北方,而等了一年五个月以后开庭审理此案的时候,我才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这是有人要整我,就连我接下来要服刑的监狱都为我选好了。放在古时候,北方这边应该算是流放之地,他们可能认为这里的环境不好,就算我身子骨再硬朗,在这苦寒之地也无出头之日了。”

  “那他应该送你去边疆,那边好像比这边条件还苦。”张强调侃笑道。

  江中阳苦笑一声,也不想在监狱这个问题上多费口舌,接着说道:“我不服,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我无罪,我当然要上诉,可是当两个月以后,终审判决接到手的时候,我崩溃了,结果是驳回上诉维持原判,一份份证据摆在我的面前,让我有口难辩。”

  江中阳叹了口气,又道:“那段日子我浑浑噩噩,曾多次想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是被同犯给救了下来,因此事对我的监管也严了起来,直到我被投送到集训队集训的时候,有一天,管教带我去接见。”

  张强知道,事情应该讲到了重点。

  “你猜是谁接见我?”江中阳没有直接告诉张强,却让他猜这个人。

  张强沉思片刻,道:“是那个人的女儿吧!”

  江中阳叹了口气,说道:“我养了她十一年,供她读书上学,到最后让她去公司帮我,然而她却将我送进了监狱。”

  “她知道了她父亲的事?”

  江中阳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她如何得知,但是我们接见的时候,她很平静,她很感谢这些年的抚育之恩,所以,她留了我一条命。”

  “你的罚金是谁替你交纳的?”

  张强不解,既然那女的要整他,那他的罚金是谁替他交纳?

  “是她!因为不交纳那二亿的罚金,我有可能被判处无期甚至是死刑!”

  张强闻言一怔,半晌才长叹一口气道:“看来她还算有点良心,留了你一条命。”

  张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这有钱人玩的可真花花。

  “我宁可死也不愿在这里无休止的待下去!”江中阳双眼通红,几乎用一种祈求的声音说道:“你帮我,我求求你帮帮我。”

  张强闻言不知所措,忙道:“我一个小毛贼我能帮你什么?”

  “你能帮我,我传授你赌术,我不要求你替我报仇,我只想有生之年能够出去,这你一定能办到。”

  张强眉头一紧道:“我都进来八年多了,我拿什么帮你?再者说了,你也知道她要整你,人家几十亿的资产,光拿钱砸都能砸死我,我一穷二白,出去吃喝都成问题,又怎么帮你?”

  在张强看来,江中阳有些病急乱投医。

  “她若是没钱了,那她就没势了,没了势,我的案子就没人盯的那么死了,到两年以后我就可以想办法办保外,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出去了。”

  张强闻言苦笑一声,说道:“大爷,你怎么和亮子一样,玄幻小说看多了吧!她现在几十亿的资产,你让我拿什么将她搞的身无分文?”

  “赌,赌博!只有赌博,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到。”

  张强闻言双眼瞪的似铜铃大小,说道:“大爷你疯了吧!我一毛钱都没有我拿什么和人家玩?我那点钱连进人家场子都不够。”

  江中阳忙道:“我有钱,我有钱,虽然不多但是绝对够你起家。”

  张强还是摇摇头,回绝了江中阳,说道:“大爷,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天方夜谭,我没能力。”

  “你能,你想想,你若是赢了,那便是几十亿的资产,几十亿,够你花一辈子了!”

  张强心动了,说是不心动那是假的,可是张强知道,这根本不现实。江中阳见张强犹豫的样子,又道:“你放心,虽然我现在落魄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相信我,没有几十亿,几亿我还是能凑出来的。”

  张强闻言一怔,他俩认识也就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江中阳便如此相信他,难道不怕张强到时候拿钱跑路?

  张强犹豫了,江中阳真诚的眼神让张强犹豫了。这个老人只想在有生之年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即便自己将对方搞夸,他就一定能出去吗?

  法律越来越健全,监狱在也不是有权人和有钱人说的算,光去年因为虚假保外的抓回来多少,所以,张强对此事并不看好,但结果是,在犹豫半晌之后,张强还是答应了江中阳。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