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鹰盯着手里的肖像画，然后抬起眼皮子看了陈浩一眼，最后又重新看着肖像出神。

　　这让原本自信满满的陈浩有些忐忑。

　　素描纸上的“壮年人”蓄着胡须的下巴微微高抬，厚嘴唇，两道法令纹让他显得严谨而有些刻薄，眼神懒散，就像一只打盹儿的老虎，他长发随意披散，就像雄狮的鬃毛，他整个人显得潇洒而又随性——至少白海鹰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缺点不少，比如整个构图的比例，已经阴影部分的处理，细节刻画太过粗糙，如果这是他弟子的作品，他一定会将这幅素描拍在他脸上。

　　可这是陈浩的作品，一个仅仅自学两三个星期的年轻人！

　　上次陈浩家里，白海鹰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他的作品，大概估计一个水平，不过很明显，陈浩现在表现出的素描水平又有了很大提升。

　　“你好像又有了一些的进步！”白海鹰随意将素描放到小桌上，也没看陈浩，拿起红酒就灌了一口。

　　“嗯，我有很努力的学习！”

　　白海鹰这才认真的看了陈浩一眼：“你的心性很不错，我很喜欢！”

　　这是白海鹰第一次这么露骨的给予陈浩正面评价！这样的评价算是非常高了，就连他的几位关门弟子也极少得到如此赞赏。

　　白海鹰对待绘画的态度简直严苛到了极致！

　　想到陈浩刚刚成为高考状元便能静下心来认真学习素描，他看陈浩的眼神都柔和了很多。

　　作为老师，抛开学生天赋不谈，都喜欢努力勤奋的学生，没有例外。

　　再说，陈浩的天赋不需要怀疑！

　　如此良才美玉又有谁不动心？

　　不过陈浩最近是不是太顺了？应该需要敲打才对！

　　不管是谁，骤然成为高考状元，骤然被他亲自指点，都会产生一些骄傲自满的心理。

　　陈浩的“个性”那是足够了，不过现在他更需要的谦虚。

　　先打击他一番再看看他的心性！

　　白海鹰捏了捏拳头，然后语气平静的问道：“你认为，你的这幅素描如何？”

　　他等着陈浩的答复，只要陈浩评价说自己的素描不错，他就拍桌而起，然后将他的作品中呈现出的缺点全部指出来，把他骂的一无是处！

　　画得一塌糊涂，三岁小孩在床上都比你画的好！

　　白海鹰选择了这一句，不为别的，当初他刚开始学画的时候，他的绘画老师就是这么骂的！等名声鹊起，载誉归国，收了一个弟子之后，这句深藏在记忆中的话语又被他回忆起来。

　　“我画的一塌糊涂！”

　　白海鹰抬起的手又放下了，他愣愣的看着陈浩，心里憋得慌，感觉别抢台词了。

　　“怎么就一塌糊涂了？”白海鹰问道。

　　因为，他没法说其他的了！

　　“首先，我还是无法刻画出老师恣意张扬、潇洒不羁的艺术家神韵气质！”陈浩脸色认真的说道。

　　白海鹰盯着陈浩，只能从他脸上看到严肃和认真，以及严谨。

　　不像是在拍马屁！

　　他又仔细看了看稿子上的素描，越看越觉得陈浩此言非虚，他认可的点点头：“的确，你的确没能将我的气质完整的表达出来，不过以你现在的水平，想要达到那种程度，几乎不可能，就连我，没有灵感的时候，也难以做到！”

　　不知不觉间，白海鹰竟然为陈浩说好话了。

　　“然后就是基础线条！”陈浩用铅笔笔尖在稿纸上轻点几处道，“这些地方是问题最大的，可我难以改进。”

　　白海鹰点点头，陈浩的确说到了点子上，这几处正是他打算指出来的。

　　“还有整个构图比例！”

　　“还有阴影部分的处理！”

　　“……”

　　白海鹰越听越满意，越听越是心惊，他从来没遇到一个学习绘画的人能将自己的缺点看得如此真切！

　　他知道他教过的学生很多都在背后骂他严苛鬼！

　　可是他今天才发现，原来还有比自己更严苛的人！

　　因为如果陈浩将他自己指出的缺点全部改正，做到完美，那么就没他白海鹰什么事儿了！如果这幅肖像真能做到他想要的哪种程度，拿到欧洲去，肯定能让他一举成名！

　　陈浩认真的总结道：“我觉得，我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

　　白海鹰狠狠的灌了两口红酒，认真的问道：“陈浩，你学习绘画的目标是什么？”

　　“画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画出自己满意的作品？

　　白海鹰脸颊抽搐，这个目标看似简单，却难如登天！尤其陈浩还是一个比自己还严苛的人！

　　“你有见过其他著名画家的作品吗？”

　　“我只在网上看过！”

　　“你觉得那位大师的作品让你满意？”

　　“没有！”陈浩摇摇头。

　　“《蒙娜丽莎》、《无名女郎》、《入睡的维纳斯》都不行？”

　　“我都看过，不过感觉还没到达完美！”

　　白海鹰靠在椅背上叹息道：“完美，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但古往今来的画家又有谁能做到呢？没有一位艺术家敢说自己的作品是完美的！我们一直都走在追求完美的道路上，仰望那一生也难以攀上的高峰！”

　　陈浩想起家里的一叠叠废弃的素描纸小声说道：“嗯，就是因为难以完美，所以才让人痴迷呀！”

　　“先不谈这个，以你现在的水平，谈完美还过早！”白海鹰坐直了身子，拿起陈浩的铅笔说道，“现在就让我来说说你应该怎样改进！”

　　白海鹰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叫做天才！

　　“这一处的线条你有七种处理方式，你喜欢哪种就用哪种！”

　　白海鹰在肖像的旁边随意的画了几道曲线，然后在白海鹰惊讶的目光中，陈浩拿起笔在他的旁边将七道曲线完全复制下来，皱着眉头低头沉思。

　　白海鹰盯着第一排他画的七道曲线，然后又看着陈浩在下面一排画的曲线，越看越疑惑，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你看着！”白海鹰扯过一张白纸，用铅笔随意的在白纸上画了一道弯弯折折的复杂曲线，“你能复制出来吗？”

　　听到这句话，陈浩就知道，白海鹰觉察到了他的天赋。

　　他提起笔，在另一张草稿纸上画出一道曲线，一看上去跟白海鹰画的一模一样！

　　白海鹰抿着嘴巴不说话，低头在白纸上不停乱画，就像一团乱糟糟的麻线。

　　“你再试试！”

　　“嗯！”

　　陈浩没藏拙，直接在白纸上同步白海鹰的所有动作！

　　白海鹰站起来，死死的盯着陈浩的笔尖，待他画完后，抽查他的素描纸，然后将两张同样图案的素描纸对照着一看。

　　“好像几乎是一样的！”他惊叹道。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弧度，每一个拐点都一模一样！

　　就像是复印机复印出来的。

　　他抬起头，走出葡萄架，来到烈日下，将两张素描纸叠放在一起对着太阳，轻轻调整一下，两张稿纸上乱七八糟的线条全部融合在一起，没有分毫差别！

　　白海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过头问道：“陈浩，你报考京都大学的哪个专业？”

　　“中文系华夏文学专业！”

　　“哦！”白海鹰拉长了声音，也听不出他的心思，他放下两张素描稿低着说道，“你还是高考状元？”

　　“是的！”陈浩一阵疑惑。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你喜欢画画吗？”

　　“挺喜欢的！”

　　“要不你不去了，过来跟我学画画吧，我罩着你！”白海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期待的看着陈浩，等待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