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了哪里?”
十三怀抱斗篷探头探脑将要进门,被突然出现的男子厉喝一句,当下一惊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穿的极为臃肿的女子堪堪抬头,这才看清面前立着的大墙是依旧一袭灰袍消瘦不已的男子,当下直起身没好气道,“哟,这不是百沐大人么,今儿个怎么得了空有闲心来这里堵我啊?”
面若冰霜的男子并不理会十三的揶揄,用着一贯冷冰冰的语气继续,“你是不是去了火场?”
被猜中了去处,十三当下有些讪讪,然则猛然想起男子并不知千语还活着的事情,心下跟着坦然了许多。没有了不安,反倒先将了百沐一军,“你居然跟踪我!”
百沐对女子的控诉选择了无视,缺暗自自怀中掏出个薄薄的布包递了过来,“这东西还你。世上已无千语此人,她的事情你也少掺和!”
很熟悉的布包,却不是方才不久前被她放到废弃火场的那个么?
果然还是跟踪了她?!
十三气急猛地一把扯过,宝贝似的揣到怀中,这才指着男子鼻子带着失望不已的神情道,“百沐,我居然不知道你是这种人!跟踪我,身为同僚还不相帮于千语,你明明知道——哎?不对!你怎么知道千语还活着?”
分明是要指责他的,可是临了自己却又先乱了阵脚,百沐扶额,颇为无奈的轻叹一声,“你天天往外跑,又能知道些什么?”
说的好像她错过了很多好玩的事情似的。十三不满的撇撇嘴,心道被抓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顶多再跑一趟就好。反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短短数月,她还是从前的她,可木头已经不是以前的木头了,日后还是尽量少打交道的好。
这一滞留,还没有停了片刻,十三就觉得凉气嗖嗖的蹿上心口。抖了抖手臂间挂着的斗篷,绕搭着披到了身上。又对着手指哈了哈气,心里盘算着天气这么冷,一会儿回去若不煮碗姜汤喝,恰好还有存了许久的宝贝千年人参,跟乌鸡炖了说不定能驱些寒。
许是天气的关系,十三总觉得最近很冷,穿多少衣服都总觉得不够。还时不时的犯困――
其实说起来,这人对她的指责是不对的。她虽然以前喜欢外跑,但是最近完全是开启了冬眠模式。
就是今日,若不是得了千语的消息让给她去找什么遗忘的胭脂盒,她才懒得出门呢。当然布包里还有那本匪夷所思的画册――因为实在看不懂,毕竟又是送到千语旧居,不给她再给谁?
十三倒是一点也不担心那些东西被偷看过。毕竟她的智商都看不明白的,那块笨蛋木头就更不行了——十三一直都对这点深信不疑。
“说吧,尊主叫你找我什么事?”着急回去,十三就着斗篷愈发裹得紧了些,却是问得漫不经心。
百沐并不着急回应,反倒是伸手一拉,宽大的手掌即贴到了十三的额头。
突然被这样对待,十三也不知怎么回事,顿觉有些窘迫。尤其那人眸子还清澈无比的望过来,简直就好像故意在看她的反应一般。
十三手臂伸直了将男子坚硬的胸膛推开了些,别扭的别过头,“你发什么神经――”
“嘘――”呼出的热气丝丝撩动着十三的耳根,万年一个神情的男子轻声,“不要吵。你好像……生病了?”
“边儿去!”原本以为那人要卖什么关子的,但闷了的事情!
心思一动,随即追了上去。
十三走着走着眼角余光瞥着灰衣男子追了上来,愈发加快了脚步,却见那人在其后也跟着提了速!忍无可忍,十三终于愤慨难平,驻足转身,“木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正好要去尊主那里询问事情。”
言外之意,并不是跟着她,只不过是恰好同路罢了。
十三恨恨的追上,猛地把人拉了住,“百沐,各有任务,却也有个轻重缓急先来后到,你便不能容后再议么?”
本来,十三松了那斗篷人,百沐是欢喜着的,然而眼角瞥到那斗篷人脚步不停的离开时,女子眸光跟着追随了去,刚刚要妥协的事情出口即成了抬杠。
百沐神色淡淡,“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优先而为!”
十三瞪着男子看了片刻,见着那人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索性一松手道,“那好,你先去吧,我不跟你抢!”
语罢便要转身向着反方向离开。百沐眼疾手快就着后颈领口把人捞了回来。
“让给你还不成么?”十三挣扎无力,反倒是动作幅度过大,有股子咸酸将要喷涌出心口。当下立马噤声。
百沐并没有觉察到十三这般小动作,反而提了领口疾走,冷冷的声线跟着飘落在风中。他说,“莫让尊主他老人家等急了,还是快点走吧。”
用的是跟她先前一样的托辞。光听这话,十三就知道这人定是与她杠上了。
然而就在这过程中,斗篷人远远的走在了前头,不说帮她说句话了,甚至连问候的心思都没有一分。不过,就着斗篷人没有当着百沐的面把这事情捅出去这一点,十三心中还是颇为感激的。
就在同一处宫苑,长平王所处的地方转眼即到。黑色斗篷人在前敲了门,听得内里应答,这才领着二人进了去。
到了尊主的地盘,百沐也不好继续那般样子把十三带进去——就在门口的时候松了手。
十三逮了机会想要退下,然而不期然内里传出一声,“十三!”
但是那刺耳的声音便叫十三跟着进了门去。
虽是白日,又燃了炭火,但是十三一进门还是自觉一股子冷气扑面而来。长平王还在往常的位置拿了本书在翻阅,斗篷人伫立那人身侧,百沐率先立于下首,十三眼瞟着火盆拐了个弯凑了过去。
刚刚伸了手出去将要搓吧搓吧,堂上男子将手中书卷轻轻放在桌上,“十三,有个事情得你去做。”
“啊?”十三一时不备,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是我?”
一室寂静,十三尴尬的咳了两声,小声辩驳道,“属下的意思是,自知顽劣不堪大任……但是百沐却是不同,重要的事情还是交给他——”
这辩白苍白的程度,连十三自己都觉得无力。
然则就是这般境况,长平王居然罕见的解释道,“百沐要去寻他的发妻,而且这件事情,他也——”
后面面具男子说了什么十三根本就没有听清,轰隆作响的脑海中飘着的只剩下那一句“发妻”。
发妻,百沐的发妻难道不是那个——狐狸精吗?
他想要把她找回来?
即便是知道那女子根本不愿意留下来,跟着云婉跑了,却还是要找回来吗?
这个时候,长平王却是跟着下了命令,只道,“城东同福客栈,速去解毒。”
时间地点以及需要完成的任务俱备,十三却蓦地一颗心沉在了谷底。
客栈,解毒——
她可能不知道许多事情,但是碰巧还是听了些市井传言的。当然,因为身份特殊,机密性的消息多少也听说了一些。
那晚,秦太子挟持了一人逃出了地牢,而尊主百般疼爱的那位,根本就不在宫中。被挟持的人是谁确定无疑,那么需要解毒的人是谁,也无可怀疑了。
“属下可以速去,但是在这之前,可否多问一句?”
十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意识分明还像是在游离着的,甚至也还如先前一般没有平静,然而嘴角翕动,平稳的声线跟着流泄而出。
长平王眸中满是威胁意味,方才还比较客气的语气登时变了味,“十三,你跟了本尊这么久,难道还不知不该问的不问么?”
“属下自然知道。”还是那样不卑不亢的语气,十三不受控制的终于还是脱口而出,“但是,还是想问一句,在尊主的心中,千语姐姐算是什么呢?分明也不是妹妹,但是,您可曾有一刻,为她动过心?”
为什么千语都不再期待不再疑惑不再愤懑难平,可偏偏忧伤的会是她呢?
明明,那答案她是知道的不是吗?
然而脑子里,胸腔中有什么东西纠结着,拥挤着,似乎一瞬间就会喷涌而出。
如果,不是想要知道尊主有没有爱过千语,那么她想要知道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十三!还不跟尊主请罪,你怎能如此冥顽不灵?”女子神情恍惚,这却是坐实了百沐关于她生病的猜测。一方面斥责了女子,另一方面将要用生病为由为她开脱,然而还没来得及出声,女子突然轻笑了一声,出声反问——
“十三冥顽不灵不是一两次了。怎么,你便是今天才知道么?我本来就无可救药,除了会惹祸什么都不会。不招人待见本也怨不得旁人。可是千语姐姐呢?”
十三转向长平王的方向,突然悲戚道,“直至最后,心里念的还是尊主,还嘱咐我好好待云婉,不要为难她,可是她有什么好?”
“能好到抵得过多年的陪伴吗?分明连理解都做不到,只是一个挂名的发妻罢了——”
出声的时候,心底的喧嚣一瞬间停了下来。
陪伴,理解,挂名的发妻——十三一瞬间明白的自己真正想要问出的什么。
长平王没有出口,却是下首的百沐禁不住厉声苛责,“十三,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十三缓缓转向百沐,眉眼中满是悲戚。
疯了吗?或许是吧。若不然,怎么会那么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