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收到的第一封信是周冰的，同学耿一品拿着一封印着首都大学的信封很羡慕地问：“姚建国，你有同学考上首都大学？”

　　他很得意：“当然，我的同桌。”

　　耿一品说：“看笔记是个女生，真牛。里面好像还有照片呢，快拆开看看。”

　　同学们都挤过来看照片，姚建国一把抢过来，小心拆开，里面夹的是首都大学的明星片，图片是首都大学的大门，她在背面写着：北京欢迎你。同学们没有看到女生照片，失望地散开，其实姚建国也有点失望，他将明信片放边上，安静看信。

　　周冰的信里主要讲了她们学校的情况，很开心地说有次在图书馆看到了某某大科学家，正好坐在她对面，她紧张得翻书都不敢出声，四年后要能考上他的研究所就好了。还有就是她宿舍里同伴的情况。她说送爸爸妈妈上回家的火车时没哭，一个人在回校的公共汽车上看着陌生的风景时哭了，怕其他乘客误会，一直扭着脖子看窗外，下车时脖子酸的很。他读的有点心疼。她说暑假里去紫霞山村找他的，但他不在家，只好一个人去了枫林坳的水库，骑车上坡时没人推她，很累，只好下来推车。一个人打水漂很没劲，石片总是飘一两下就沉下去了。他想起比赛打水漂的情景，忍不住笑了，他不知道旁边的女生们在偷笑他。

　　自动化专业总共四十五个学生，只有三个女生，袁姗姗，来自山东济南，徐晓平，来自辽宁锦西，张兰，来自河北山海关，因为稀少，所以珍贵，三个女生早就自封班中女皇，喜欢娱乐剩下的臣民。张兰掩着口对袁姗姗嘀咕：“女同学的信像蜜糖，看把他乐的。”

　　袁姗姗说：“何止是蜜糖，是痒痒挠加蜜糖，一直挠到了他的心坎。”

　　张兰走过来拿起明信片读：“北京欢迎你，呦，口气不小哦。”在他之前她转给了袁姗姗。

　　袁姗姗看了一眼，说：“她的字写得真好。”

　　他说：“字如其人。”

　　袁姗姗接着说：“那把信给我们呗。”

　　他问：“凭什么呀？”

　　袁姗姗说学他不卷舌讲话：“凭色么呀，凭字写得好，给我们做字帖呗。”

　　徐晓平继续逗：“我这里有大连的明信片，你回一张，背后写上：大连喜欢你。”

　　三个姑娘笑做一团。

　　他只好干笑，抢回明信片，嘀咕道：“才不信你们呢。”

　　他拿出信纸开始回信：

　　周冰：

　　你好。

　　收到的第一封信就是你的，真开心，同学们夸你的字好看，我说字如其人，你该得意吧。我到校后也马上就给你写信的，但总感觉没有高中时和你面对面说话那么有趣，写写就停了，不好意思。

　　看到你写在公共汽车上哭，蛮难过的。我离开家时很正常，没哭。王芳他们三送我上火车，张宜兴居然要我拥抱一下，有点难为情，后来王芳哭了，我的眼睛红了，估计是王芳的眼泪传染我的。

　　在大连火车站广场遇上了一个小偷，你知道他偷什么？我的皮鞋，我抓着扁担就冲上去，小偷吓坏了，只好把鞋扔了，可惜我拣鞋让他跑了，想偷我谈都别谈。对了，那么多同学，就我一个用扁担挑着行李上学的，有些北方的同学还没见过竹子做的扁担呢。

　　我们食堂主食是馒头，一周只供应两顿米饭，有点不适应，不过早上的小米粥倒是蛮好喝的，你知道我每次打多少大米饭？一斤二两，厉害吧。

　　下次你再来紫霞山，先打电话给江涛，你拨我们乡的总机转江厂长家就行，他们家里人都会找我的。

　　你们学校有湖，我们学校有海，注意啊是一片海滩在我们校园内，牛吧，虽然没有老虎滩大，但是人少，风景不一样，现在看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对喜欢的事情总是要努力去追求的。我已经勘察好跑步路线了，从宿舍到海边来回大概三公里左右，今后就在海滩跑步了，奢侈吧，你有机会来的话我带了你跑。

　　你才开学就准备考研究生了，真佩服你，这些事情我还没想过呢，好像我习惯被体制或者命运的安排，你提醒了我，除了做好当下的事情，的确要有一些长远的打算，谢谢你。

　　此致

　　敬礼！

　　四

　　姚建国收到通知书的晚上就去紫霞山中学打电话给孟浩，姜副校长告诉他周冰的通知书也到了，三人约好明天一起去看王老师，孟浩坚持要他带上王芳。

　　早上出发时妈妈给他两袋鸡蛋，一袋给王老师，一袋给孟浩妈妈。孟浩已经在汽车站接他们了，等了一会，周冰也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四个人路上讨论一番谁先收到通知书的，姚建国埋怨他们明明都比他收到的早，为什么不先告诉他，然后就讲各自父母当时的神态。周冰问王芳：“你们这算公开了吧。”

　　王芳脸红了，孟浩拉着王芳的手说：“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了。”

　　王芳甩开他的手，周冰和姚建国在旁边坏笑。

　　王老师看到他们很开心。

　　周冰打开档案袋，摊开一张宣纸，上面写着：金声玉振四个大字，王老师看旁边的落款说：“这个人是吴越市有名的书法家，写的真好。”

　　周冰说：“这是我爸去无锡开会，特意求得，送给你王老师，谢谢你陪伴我们。”

　　“这是给孔夫子的赞誉，我受之有愧啊。”

　　“王老师，我们觉得你配，你们说是不是啊。”

　　其余三人连忙附和，王老师手一挥，说：“好，我的学生说我配那就是配，我来找人裱起来。老婆大人，把上次那瓶洋河大曲开来，我要和我学生们一醉方休。”

　　师娘端菜上来说：“嘴上叫我大人，还命令我干活。”

　　大家一起哈哈大笑。

　　孟浩拿出照相机说：“王老师，我们一起照个相吧。”

　　王芳说：“好，你们站好，我来帮你拍。”

　　王老师招招手说：“王芳，你也是我学生呀，快过来。”

　　孟浩指挥老师师娘站中间，周冰姚建国站一边，展开书法，他调好自拍后，站到了王芳边上。

　　王老师让师娘给两个女生也倒上白酒，师娘不同意：“人家都是小姑娘，喝点饮料意思意思就行了。”

　　王老师问她们：“今天就喝饮料，意思意思，你们觉得可行？”

　　周冰说：“师娘，给我倒白酒，王芳，你行不行？”

　　王芳抿嘴笑笑，孟浩说：“那当然得行，师娘，你坐，我来倒。”

　　周冰夸孟浩：“小伙子真不错，会照顾人，就是有点大男子主义。”

　　孟浩说：“没让你做校长真是可惜了，王老师你不知道，周冰总是动不动点评我们，这个做的对，那个不应该。建国，是不是？”

　　王老师说：“你们这帮孩子啊，现在考上理想的大学了，我们和你们的父母也松了一口气。不要怪老师家长管你们，孟浩，为了你的事情，你妈妈找过我好几次，说着说着就眼睛都红了。我们现在说为了你们好，你们肯定还不服气，但相信总会明白的，就如你们今天来看我。对了，你当初要选文科就是为了王芳吧？”

　　“嗯。”

　　周冰说：“王大小姐魅力难当，孟大英雄俯首称臣。姚建国，你可以写章回体小说了，就拿我这个题写一章。”

　　姚建国说：“还有，王大小姐公车遭危，孟大英雄霹雳相助！”

　　王老师笑的酒差点喷出来：“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做老师吧，就是因为你们这帮年轻人的活力不断刺激我，使我我年轻，尤其是一群聪明的年轻人，为了这个，清贫一点我也愿意。”

　　姚建国说：“王老师，我想问你，你是大学毕业，听说一年才两千块收入左右，可是我们那里的小贩，做的好的一个春节就能赚你这么多，他们才初中毕业，这是为什么呀？”

　　王老师想了一会说：“你这个问题问的太大了，现在国家在搞改革开放，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一些反映快胆子大的人积极从事商业活动，获取利益这是很正常的社会现象，从社会发展的角度说，如果没有商业贸易，就是自产自足的原始生活，就没有现代工业的产生，就没有现代文明的产生。你也应该看到并不是所有做生意的人赚钱超过老师了，有些人甚至亏钱了，只有那些找对方向并努力奋斗的人才会赚钱，所以你们要努力。再说教育，学历和收入完全挂钩本来也不完全是公平的现象，但普遍来说接受更高级教育的的人社会生存能力肯定强，对社会推动的力量也大。存在就是合理我不完全赞同，但我能接受存在。譬如说程志清同学，他写日记的行为我也比较反感，但他也是我学生，他的成长环境和你们不一样，出现一些问题并不全是他的责任，我一样要关心、开导他，他这次也考上了大学，我相信他经历更多的教育肯定会越来越优秀，这也回到了前面将的教育的意义。你们就没有缺点吗？同学们不也在相互接受吗，这就是胸怀。尤其是姚建国啊，要收住有点，你不是喜欢大海么，终于在海边上学了，要懂海，理解什么是海阔天空。”

　　姚建国说：“上次周冰说了一句对男子汉而言宽阔的胸襟更重要，我现在明白了。”

　　“周冰说的好，不愧是我老王的弟子，来同学们，为你们灿烂的前程干一杯。”

　　离开时师娘拿出四本精装的日记本，给大家发了，第一页上写着两句话：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

　　大家走出门后，王老师又把姚建国叫了进来：“姚建国，老师叮嘱你一句话，你要每个字都记住，和周冰永远只做最好的朋友。”

　　姚建国听不明白，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