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潘俊才很喜欢参加人多的活动，除了体育运动，他要姚建国跟他一起上街游泳（行），姚建国也跟他上过两次街，发现没什么意思：很多人似乎就是为了玩才上街游泳（行）喊口号的，边上呼应的老百姓也是为了玩才跟着一起喊口号的，这让他有马戏团猴子的感觉；堵路他也不能接受，女儿要回娘家，父亲要上班，东北的粮要运到关内，江浙的轻工业品要入关，路一堵，什么都干不了，都要饿肚子了，还谈什么精神世界，谈什么民自主由？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刚正到不为五斗米而折腰，但肯定不会傻到将自己米袋里的米倒河里糟蹋掉；几个领头学生的腔调他也不能接受，他觉得他们有偷梁换柱的行为，但轮不到他说话，他更喜欢潘俊才的实验室。

　　实验室是自控研究所的，管实验室的老师也姓潘，是博士研究生，两人关系好，他有这间实验室的钥匙，姚建国第一次跟潘俊才进去时没觉得这个实验室有多大的吸引力，等老乡掀开一块黑绒布露出一台白色PC后，他大为惊讶，甚至有点激动，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计算机，他小心翼翼地按着键盘，键盘下弹簧的收缩让他感觉很舒服，他要去摸显示器，潘俊才急忙制止他：“先消静电。”。

　　静电他懂，他四处环顾，老乡将一个连着电缆的手环套他手上后说：“现在可以摸了。”他又点难为情，过一会才轻轻摸了摸显示器，问：“是彩色的吗？”

　　“你以为是电视机啊，显示器都是单色的。”

　　老乡很内行地告诉他：“一定要先开显示器，再开主机。”

　　他说：“那关机是一定要反过来，对吗？”

　　“小子蛮聪明的吗，不亏是我们JS人啊。这样是为了主机不受冲击，记住了吗？”

　　他很开心：“那我现在就可以开这台电脑吗？”

　　“开了你也不会用，先看书吧。”说完潘俊才扔给他一本书《DOS操作系统入门》。

　　内容并不复杂，只是陌生，他看了一会，说：“老潘，太枯燥了，让我开开电脑试试呗。”

　　潘俊才笑了，他在老乡的严密监视下先打开了显示器开关，然后又打开了主机的开关，显示器上滚动了一段英文，一会安静了，有个光标一直在闪烁，他问：“现在好了？”

　　“对，在在DOS启动了，你可以使用DOS的一些命令了。”潘俊才说完，不是很熟练地敲了”dir”，然后很潇洒地敲了一下”enter”，屏幕上又滚动了几行排列有序的英文。姚建国看了一会问：“这是什么？有些不是单词呀。”

　　“这是硬盘里面的文件，叫你先看书，你非着急。不过对着电脑学到是速度快。”

　　到晚饭时间了，潘俊才催了好几次，姚建国才恋恋不舍地从电脑前离开，在承诺不在书上留任何标记后，潘俊才让他带走了那本关于DOS的书。

　　视野打开了，内心就宽阔，学习新知识成了填充心灵的最好方法。他如贪婪的强盗，打开了阿里巴巴的大门，想用乾坤袋装走光芒耀眼的所有宝贝。此后的几天里，很多人依旧在街上游泳（行），他一直跟着潘俊才去实验室，老师们在就看书，有时还给老师们做做下手，搬搬东西，做做电路板焊接等，当老师们走后就上机，上机后就舍不得走，足球也不踢了。

　　有一天下午，他尝试着用DEBUG命令修改了几个文件头的数据，敲了“dir”命令后，那几个文件不见了，他故意问潘俊才：“老乡，好几个文件不见了。”

　　潘俊才很紧张，重新“dir”后依然如此，他着急了：“不是不让你用del和erase命令的，现在闯祸了。”

　　他将文件头的数据改过来，再“dir”后，文件都出来了，看着老乡的表情，他自己有点得意。

　　哪知潘俊才说：“建国，这些不稀奇，你真要感兴趣，你还是学学编程吧，先从BASIC开始吧，这个简单。”说完潘俊才找了一本说给他。

　　工具的学习与使用并不难，各种开发软件也只是一种工具，BASIC面向开发者而言算是一种高级语言，指令的表达更接近人类语境，因此学习起来更容易，尤其在有电脑的场景下。姚建国虽然还没有接触过任何计算机的相关理论，但在学习DOS的过程中对数据的理解有了积累，恰恰BASIC是不能对数据位”bit”进行操作修改，学习的障碍也少多了。

　　广场上的事情越来越多，各种传言四处弥漫。有学生问解放军：“你听谁的？”，稚嫩的列兵回答的很干脆：“我听班长的。”这句条例式的应答成了姚建国重要的职场箴言。

　　到了六月，广场上的人都散了，同学们开始回归教室，当然各种流言继续传播，姚建国是事外人，这段时间的安静让他收获很多。BASIC编程基本摸通，开始钻研C语言。他编了一个小游戏，屏幕上字母O从左往右移动，高度是随机的，屏幕最下行有个字母A，通过左右箭(←→)头来移动A，用上箭头↑来发射A，如果A能击中O，计算机就发”beep”一声。玩的投入了，就忘记世界的存在，有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这是什么呀？”

　　他答：“打靶的小游戏。”

　　“有意思，哪里拷来的？”

　　“我自己编的。”

　　“哦，厉害哦。”

　　“不厉害，比较简单，不够完美。”

　　“你大几的？我没见过你呢。”

　　他回头一看，是老师，不是同学，急忙站起来：“老师，我不知。。。。。。”

　　老师挥挥手，说：“我问题还没回答呢。”

　　他低着头轻声说：“老师，我大一的。”

　　老师看看他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旅顺港的那个小间谍。”

　　他吓一跳，抬头看看老师，也想起来了，就是去年在旅顺港帮他解围的老师，他急忙说：“老师，我真的不是间谍。”

　　老师乐了，拖来一张椅子坐下，然后让他也坐下。

　　老师和他聊一会，走时告诉他不能拷外面的游戏，以免染上病毒。

　　他目送老师离开后，掏出手绢擦汗，刚好潘俊才进来。他急忙问刚才的老师是谁？老乡告诉他，那是系里的韩老师，正教授，英国帝国理工的博士，自动控制的专家，在science上发表过很多论文。他又问计算机怎么也会有病毒？老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