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们那些事儿 章一 第七团队/杨建东线
作者:作家杨建东的小说      更新:2019-06-22

  背后传来了一股轻轻的力道,眼看着钢筋砸落下来,我急快地朝着后面一闪,钢筋在半空中突然停滞了一下,然后猛地摔在了我前方的地面上,刺耳的金属声音让我耳朵都嗡嗡地叫。

  真的好险,就差不到一米的距离,钢筋就要砸在我的头顶上了,我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在钢筋砸落之际抓住了我衣角的是那个叫弗雷修的小男孩,他眨着眼睛,惊讶地说:

  “要小心啊,杨先生。”

  我吓出了一身虚汗,看到小男孩蓝蓝的眼睛,情绪才平定了一点。

  “谢谢你啊,哈哈,好危险,差点就被砸到了。”我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回过头,我又看了看那就滚落在我前面不远处的钢筋,发现钢筋中央有两根断了的扎丝,估计刚才这钢筋掉下来的时候这扎丝稍微起到了缓冲的作用,让钢筋在半空中稍微停滞了那么一下下,偏离了一点方向,不然我说不定就来不及躲开了。

  “爸爸,爸爸!”雪绮提着精品袋匆匆忙忙地跑上了前来,她走得比较慢,路上又东看看西瞧瞧的,走在我们最后,现在看到我差点被钢筋砸到,一下子慌了,喊叫着就跑了上来。

  “哥,你怎么样?”月子和雪绮几乎是一起跑到的,她们当然是看到了我没事,但是还是很惊慌,月子拍了拍我的背,我朝她挥挥手示意我没事,她才拍拍胸松了口气。

  我愤怒地朝着建筑工地施工楼上面咒骂起来:

  “娘希匹的你们在干什么?差点砸到人知不知道?”

  我是真的很愤怒,因为这施工楼不但大晚上地施工,居然还根本没有亮一盏灯,这样连有没有路人经过都很难看到,要是我运气差点说不定真的就死了。

  但是让我觉得诡异的是,施工楼上面居然没有一声回应,我盯着楼顶看,却发现那里居然连个人影都没有。

  “喂,有没有人?人呢,死哪里去了?差点砸到人知不知道啊?”我愤怒地吼叫着,但是上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下我是更加生气了,捡起了地上的石头就砸了上去,可惜没有砸中屋顶,只是砸到了墙体上,也不知道刚才在楼顶喊我的那个人是怕出事跑了还是怎么的。我一气之下真的差的当场冲进施工楼里找到刚才朝我喊话的人算账,但是这栋新建的商务楼看起来又高又大,里面还没有灯光,黑漆漆的,而且好像也不止一个出口,我怕出事,于是骂了几句也只好算了。

  “他好像跑了。”月子提醒我说,“估计是怕被你找上吧。真是个人渣。”

  月子难得说粗话,听到她说粗话真的挺罕见的,我的心情倒是平静了一点,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雪绮、弗雷修和James,说:

  “算了,算那东西跑得快,要是被我找到一定让他吃苦头。先回去吧。”

  没能找到事情的元凶,我也只好忍气吞声带着月子他们回了家。虽然我心里很气,但是冷静下来之后想想这事情还是挺蹊跷的,为什么在钢筋掉下来之前那个人喊了一声,之后又跑了呢?连看也不看看有没有砸死人吗?想来想去,我也只能归结于那个男人跑得够快,我自己够倒霉。

  因为路上差点被钢筋砸到这件事,原本晚上出门购物的好心情也被破坏了,整个晚上我情绪都不是很好,闷闷不乐的,直到雪绮换上了她新买的秋装问我感觉怎么样的时候,我才稍微好一些。雪绮买的是一件水洗蓝色调的牛仔衬衣,背后还有一只可爱俏皮的粉红豹,搭配上白色的米老鼠动画里的米奇人物的短袖跟黑色休闲卫裤,看起来特别的青春时尚,非常有女高中生的感觉。

  “爸爸,你说我的这件衣服怎么样?好不好看?”雪绮在我的房间里换上了秋装,迫不及待地向我展示。

  “哟,还挺好看的啊,这次选的还可以看啊。”我由衷地说。“眼睛变亮了?”

  “只有还可以啊?”

  “那是当然,哪里比得上爸爸我挑的好。”

  “屁咧!臭美!”

  “别说脏话!”我瞪了她一眼。

  雪绮撅了撅嘴巴,虽然被我骂了,但是看起来她还是挺高兴的,她振了振衣袖,然后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来回转了两圈,好像在看适不适合。

  “就是衣袖好像有点长的样子。”

  “那肯定是因为绮绮长胖了的缘故,小的么穿不上去,大一号的衣袖就过长了。”我开玩笑说。

  “乱扯!哪里有咧,你才长胖了!”雪绮嘟起小嘴说,“我早上还称过的,比以前还少少的轻了一点点。”

  “那是因为以前杆秤不准,所以今天我把秤故意调低了两公斤。”我笑笑说。

  雪绮愤愤地从洗手间里探出小脑袋来,狠狠地朝我翻了翻白眼,还冲我吐了吐舌头。

  我顿时笑了,之前心里不快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

  看着雪绮穿上自己挑选的秋装,我不禁想起了我当初刚刚捡到雪绮的时候,那时候,我是偷偷瞒着我爸爸花了自己存下来的零花钱给她买的婴儿装,一路上还生怕被熟人给撞见。最后我买的婴儿装还比雪绮的身子要大了一号,穿在她身上还经常把她的嘴巴给盖住,有时候把她小嘴巴闷得紧了她还会“噗哈”地发出蠕动嘴巴大口吸气的声音,那时候,雪绮真的很可爱。

  那个时候的雪绮,还不叫雪绮,她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嘉琪。谐音是家妻。

  之后雪绮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后开始躺在房间的另外一张床上拿出她的手机连上WIFI开始看她喜欢的韩剧,自从James他们来了之后,雪绮跟我是睡一个房间的,不过是两张床。

  我对小女生看的电视剧当然没兴趣,可是雪绮喜欢,什么《花千骨》、《克拉恋人》之类的,雪绮总是看得津津有味,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雪绮一头黑发都垂在床上看得入神的样子,我忍不住偷偷走到了她的旁边,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出手用手掌挡住了她的手机屏幕,她顿时移开了手机躲开我的手,继续看,但是好像看到精彩的地方,所以没有抬头,于是我继续用手掌追盖她的手机屏幕,结果她恨恨地抬起头来盯着我,咬着嘴唇。

  “啊啊啊,别挡住啦,烦死啦,才看到一半!”说着,雪绮拿起软软的枕头来狠狠砸我的咸猪手,也不疼,我忍不住笑了。

  “要不要吃葡萄?”

  “不要,你肯定是要我去洗!”雪绮机灵地说,她真是太懂我的心思了。

  “那我去洗你要不要?”我试探着问。

  “那要!”雪绮兴奋地说。

  知道这个丫头会来这一套,我笑了笑,但是还是走出了房间。有个女儿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你永远会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多岁。

  走过月子的房间的时候我特地去看了看,结果发现这个丫头也不比雪绮好到哪里去,刚洗了澡躺在床上用手机在蹭WIFI。看到我,她微微一笑。

  “在玩手机啊?”我问。

  “没事做啊,电脑又在巴黎没带回来。GPRS国际漫游的业务又没开通,只能在家里蹭蹭网了。”月子有些无奈地说。

  “要不要去买一台笔记本来?反正你以后回来也可以玩玩。”

  “我早上就用手机网购了,刚才去商场的时候对比了一下,便宜了一千块,嘻嘻,赚了。”月子朝我比划了一个OK手势,显得很得意。

  月子就是精明,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的,但是却又给人一种大气优雅的感觉,我想不到的她都能想到,我能想到的她总比我想到得要早,让人非常放心。比起来,雪绮就给我全身上下都不放心的感觉,哎,也不知道是性格还是我教育不到位的缘故了。

  “在看什么电视?”我问。

  “没看电视剧,看书呢。”月子朝我展示了一下她手机里的电子书,可惜我看到的都是日本汉字和平假名的组合,没几个看得懂,不过因为月子以前也教过我朗读五十音图,我还是能够勉强认出平假名和片假名的读音的,但是意思就不知道了。

  “ノルウェーの森……糯鲁微以的森?这个我知道了,《挪威的森林》对不对?我看过。”我得意地说。

  月子含笑着点点头:

  “对啊。就是《挪威的森林》,原来哥你也看村上春树的作品?”月子眯起眼睛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说,“我把日文原版和中文版都下载了,对比着看,觉得挺有意思的。里面有几个地方翻译的不是很准确,比如说这句:‘カーラジオがつけっぱなしになって、ワイパーにはガソリンスタンドの領収書がはさんであった。’,这个叫林少华的人翻译成了‘当他父母探罢亲戚的病,回来打开车库门放车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车上的收音机仍然开着,脚踏板夹着加油站的收据。’这里错得有点好笑了,收据怎么会夹在脚踏板上呢?其实ワイパー的意思是雨刷器,他却翻译成了脚踏板了。还有一段,原文是‘ねえ、昨夜ちゃんとアレつけてくれた?私ばっちり危ない日だったんだから。’,林少华翻译成了‘喂,昨晚真把那个东西放进去了?我可正是危险期哩!’,其实‘アレつけてくれた’的意思是‘把那个东西戴上去’,而不是放进去……至于戴什么,哥,你懂得咯。”月子朝我眨眨眼,含蓄地笑着。

  我装做不知道地说道:

  “我懂?我懂什么啊,我是什么也不懂。我觉得放也没什么不对啊,干嘛一定要套呢,说不定人家用的是塑料袋呢。”

  月子脸色一僵,然后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

  “脑子太脏啦,要用肥皂粉洗洗咯。哥。”月子用手指着太阳穴,懒洋洋地对我说。

  我看着月子,忍不住笑了。难得我能够在嘴上赢过她。

  “会看《挪威的森林》本来就不像是脑子干净的人吧。”我故意挑衅说。

  月子定定地看着我:

  “谁说的啊,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看这本书的啊?”

  “嘿嘿,我高中的时候我同学推荐的,他们老说里面有一些很那个的东西,然后我就好奇去看了。”我老实地说。

  月子脸上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都懒得看我了,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说:

  “哥,你还真没品位……我在大学的时候专门上文学教授的课,他开过一堂专门关于村上春树的讲课,课上就提到了关于《挪威的森林》这本书的内核,那一堂我的印象很深,还写了论文的。那位教授说,《挪威的森林》里的确是提到了性,但是也提到了爱。但是这本书真正的内核既不是性也不是爱,而是两者之外的某种东西。那位教授说,村上春树其实是在《挪威的森林》这本书里探讨除了性和爱之外能够让一对男女在一起的某种可能性。这才是这本书的要点。哥,你连边都没找着,眼睛呢?”

  我呵呵笑笑,只是挠挠头。月子见多识广,我是没法跟她比的,她说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吧。我跟她,在很多领域,其实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能够轻易地看透我,但是我看她,却像是看一本永远看不完的书,不管怎么看也看不懂,看不透。

  “我是不动,哪有你懂得多。我就会做做生意,做做饭菜,洗洗水果,我去洗葡萄,要不要?”

  “这么好。那我要咯。正好嘴巴干干的。”月子温婉地点点头。

  我转身要走出月子的房间时,月子却是突然叫住了我。

  “那个,哥,等一下。”

  “啊?”我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月子。

  月子认真地想了想,说:

  “哥,我在想,要不要抽个时间找人回一趟日本看看。之前雨慧不是找到了美夜子的短信源是在日本吗,说不定去那里看看会有什么线索也不一定……可是我查了一下,发现我现在的情况已经算是偷渡了,没有签过证就到了中国,如果现在去签证,怕是要被当偷渡拘留起来,而且说不定还会牵扯到哥你,真的有点麻烦啊。”

  月子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月子现在的确算是没有签证到了中国,算是偷渡越境了,如果被海关或者领事馆知道,那肯定是要被拘留罚款的,而且万一领事馆的人找上了我,把我当成协助越境的人的话,那我也要被拘留管制,罚款还算小事,但是拘役也麻烦了。

  “那要不要我去一趟日本?”我问。

  “这个也不太好吧,哥你有公司要管,而且还有绮绮跟James还有弗雷修在家,也不方便,我会联系联系雨慧,如果她有时间的话她可以代替我去,反正她看松本行弘的作品,也懂日语的。如果跟旅游团去的话三到五天就可以签证成功了,报个20天的三周旅游团,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找线索了。”月子想了想之后说道。

  我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这样实在是麻烦了雨慧。雨慧之前已经给我帮了很大很多的忙,现在又要麻烦她,我心里真的有点说不太过去。

  “这会不会太麻烦她了?”我有点犹豫地说。

  “可是现在能抽出身而且适合去日本的也就只有雨慧了,哥你又不懂日语,去了也帮不上忙。”月子说,“就这样吧,我到时候再联系联系雨慧,我想她应该会帮忙的。”

  “嗯……那就麻烦你跟她说了。”我想了想,也只有先同意了月子的话,然后离开了房间。路过James和弗雷修的房间时,我听到里面传出了“lose”之类的英语,于是我进门看了看他们的情况,却发现James和弗雷修正坐在床上下棋,下的居然还是中国象棋。

  “哈哈,James,你们还会下中国象棋啊?”我颇为好奇地看着James和弗雷修之间的棋盘问道。

  James冲我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以前在警校做思维训练的时候学过各个国家的棋。我很擅长下中国象棋的。”

  “哦?那厉害啊。弗雷修呢?你刚刚教他的吗?”我看着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握着一把象棋棋子的蓝眼睛小男孩问。

  “是啊,我刚刚教他的。”James耸了耸肩说。

  “呵呵,很难懂吧,象棋这个东西不好学的。”我笑着说,“我从学会开始过了这么多年了,也只能算是个半吊子,不太懂。不过我想James你是侦探,头脑这么出色,应该很厉害。对这个孩子还是手下留情吧。”

  James有些无奈地看着我,苦笑起来:

  “那我就觉得有点对不起我自己了,我刚才跟这个孩子一共就下了十盘棋了,结果全输了。”

  “啊?”我错愕地看看一脸真诚不像是在撒谎的James,然后又看向了把象棋棋子含在舌头上,调皮地吐出朝我微笑的小男孩。

  小男孩微笑的眼睛里,蓝光莹莹,那光是那么温暖,那么让人舒心。

  像是云雾破开后的满月。

  这个晚上依然是个风平浪静的夜晚。就好像谁都忘了我们还被卷入上帝游戏之中。

  晚上给James、月子他们送了葡萄之后我就在自己的卧室里看股票相关的消息,看到一则关于人民币贬值是否是利空信号的时候,月子敲了敲门,端着她泡的牛奶走进了我的房间。

  看到坐在书桌前的我和躺在床上看手机电视的雪绮,月子有点不好意思打扰。她把放着牛奶杯的盘子放在了我的书桌上,我看了一眼,里面热气腾腾的,看来是刚泡的。“这几天事情挺多的,喝点牛奶晚上睡得安稳点。在看股票信息?”

  “啊,谢谢啊。也就随便看看打发一下时间。哈哈。”我笑笑。

  月子点点头:“我刚才跟雨慧联系了一下,她说没问题。”

  我愣了一下,稍微想了一下,考虑到雪绮可能会有疑问,于是就装出平静的表情哦了一声。

  “这样啊,那真是有点麻烦她了。我到时候会跟她联系一下的。”

  月子笑了笑,然后好奇地走到了我的背后,看了看我的炒股软件,微微一笑。

  “做了有一阵子股票了吧,赚了多少?”

  我叹息着说:

  “哪有赚啊。没赚多少,反倒是被套牢了亏一点,差不多十五万吧。我不太适合做这个,中国的股票市场太乱来,太难做了。”

  月子笑笑:

  “我之前在这里上班的时候也跟同事一起做过B股,开了个资金账户,倒是小小赚了一点,差不多七万吧。主要是你要学会两招,一招么就是要抱着玩玩的心态炒股,不要当真把大把的钱投进去。第二招么就是打了鸟马上跑。中国的股票市场只能做短期,看涨了投进去一两天,然后立马跑出来,再换个地。不然做长期肯定是要亏的。”

  “嗯,你脑子好啊,学历又高,会亏才怪。不过我也不打算做了。也就是随便看看。感觉你去了法国之后更精明了。”我关上了网页笑着说。“我看明天好像有一部新的电影上映了,一起去看看吧?”

  月子看了我一眼,有些惊讶地说:

  “诶?这么巧啊,James刚才也约我明天一起去看电影。那我们一起去吧。”

  “James约你去看电影?”我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有点意外,但是很快我又觉得很理所当然。

  月子笑着:

  “是啊,刚刚才约我的。”

  我有点犹豫了,我不是傻子,当然知道James只约月子却没有约其他人意味着什么: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们去好了。我就算了吧。我就留在家里看着弗雷修跟绮绮。”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雪绮似乎也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弱弱地对我说:

  “爸爸……那个,明天我也要去看电影……”

  听到雪绮的话,我心里像是浪水鼓动了一下,我转头,看到雪绮趴在床上,看着我,但是眼神又不敢正对我,好像在躲闪我的目光。

  我皱起眉头来:

  “是不是跟马白龙?”

  雪绮看起来有点不想回答,但是她也知道瞒不过我,最后她还是咬着嘴唇轻轻点了一下头:

  “是拍摄组那边送的电影券,说马上就要到期了,就叫我一起去看看,说是谢谢我帮他拍广告……嗯,电影时间不是很长,两个小时的样子就完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一种不太舒服的滋味在我的心里涌动。虽然我没有结婚,但是男生约女生去看电影,不管是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而且雪绮才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我真的有点怕她这样走下去会误入歧途。

  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雪绮显然也是知道我的性格,她知道我会不高兴,所以她现在看起来也有点踌躇,不敢看我的脸。

  “差不多九点半就完了……要是爸爸你说不去的话,就不去好了……我跟马白龙说……”雪绮看到我脸色不太好看,连忙变了一下话题。

  月子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我们两个人对着眼。

  最后,我吸了口气,尽量平缓着情绪对雪绮笑着说:“没关系,如果绮绮你想去的话就去好了。不过早点回来,你还要上学,要是明天迟到了就不好了。”

  雪绮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有点高兴:

  “爸爸你……不反对我啊?”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你真的跟马白龙关系可以,而且他人也不错的话,我不反对你们,但是条件是你不能耽误学业。要是耽误学业,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这样下去的,知道吗?”我摆正了脸色说。

  雪绮黑黑的眼睛里带着喜色,她嗯了一声,高兴地说:

  “嗯,我知道的,爸爸。明天我肯定十点钟之前回来……不会影响后天上课的。”

  “嗯。你有数就好。”我对着雪绮点点头。

  月子眯着眼看着我,然后悄悄地附在我耳边说:“嘴上说的利索,心里还是不放心吧?这样的话干脆买和雪绮他们同一个影厅,然后中途进去早点立场不就好了?这样不会碰上,又可以盯梢。”

  我看了月子一眼,这个妹妹就是心眼多,我心里想什么她都清楚,我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想什么啊你,年轻人的事我干嘛去打扰。只要绮绮高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真的?”月子雪亮着眼睛看着我。

  我有点不敢直视月子的眼睛,把目光转到了一旁的布帘上:

  “当然真的,我干嘛乱说。倒是你,你隐瞒得够深啊。你跟James到底发展得怎么样了?之前一直看起来温温吞吞的,现在突然发展到一起去看电影了?”

  被我问到和James之间的关系,月子的表情有点收敛,她也是笑笑。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呢……”月子的眉梢有点松,看起来就像是两片撇开的柳叶,“哥,其实我知道你多少也是知道我跟James关系还算可以的。但是我也一直觉得我跟他呢,就是朋友的关系,现在他请我去看电影,说实话,我也有点犯难呢。”

  看着月子淡淡的笑容,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感,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是个蛀了牙的小孩,你的手上拿着一块甜美精制的糖果,但是你吃不了,你只能看看,然后有一天,突然间,那块糖果被人拿走了,虽然你早就知道你是不可能吃到那块糖果的,但是,当手里的糖果被人拿走时,你的心里还是会有说不出的怅然。

  而现在,我就被人拿走了糖果。

  而且,一次就是两块。

  最后,我还是坦然地叹了口气,看着月子,苦笑着说:

  “那就去看啊。而且月子你也快二十八岁的人了,再过几年就三十了,也该找个对象了。James虽然是外国人,但是现在异国恋也挺流行的,如果是James的话,我没什么意见。他是个很出色的人,就跟小说里的侦探一样,人聪明,能力强,性格也好。”

  “真的?”月子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那我可真的去咯。”

  “没关系,你去好了。”我笑起来,“看电影就是男女开始交往的第一步。我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也经常去电影院的。”

  “是唐梦嫣吧?”月子拿起了水果盘里的一颗葡萄,放在嘴里小口咀嚼着,不经意地问我。

  唐梦嫣。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轻轻一跳,然后像是灌了铅一样沉沉落了下去。

  虽然已经过去有六年了吧,但是我还是清晰地记得这个女孩。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交往的女孩,也是我曾经的女友。我认识她,是在雪绮刚上小学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刚当上三鑫制药公司的董事长,而她靠着我朋友的关系认识了我,做了我的秘书。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能够想起她手里抓着油腻腻的炸鸡翅,塞到我的嘴里,然后像个调皮的小孩子似的问我“老大,我做的鸡翅哦,好不好吃?不好吃就没有了哦。”的场景。

  那真的是一个又漂亮,又调皮,又充满好奇心,又有点娇气的女孩。她真的很好,好到会当我在暗恋过的女神婚礼上被取笑单身的时候,如同天使一般降临,为我出头。有时候,也会故意把档案袋的资料藏起来,然后在我找不到的时候,突然从我的坐垫下面抽出来,然后得意洋洋地说:“老大,还是我的眼睛亮吧?没有我这个秘书,你可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哦。”

  虽然有时候也有点像个小孩子一样蛮不讲理,但是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她很可爱。

  但是我真的喜欢过她。

  也许,如果没有那一场误会的话,我和她早已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吧。

  当初唐梦嫣离开我的那段日子里,我每天魂不守舍的,混混度日,就像一具盲目走动的僵尸,看着空荡荡的写字楼办公室和她坐过的那张弧形椅子,我总会想起她。

  直到我碰到了从日本回来的月子,我心中的那一道伤疤才慢慢被修补,但是伤疤是不可能消除的,它也许会变淡,但是却会一直留在你心里,陪你度过一个又一个的人生雨季。

  月子是知道我和唐梦嫣之间的事的,其实她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提起。

  “嗯。”我只是嗯了一声,但是却没有继续谈论下去,月子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唐梦嫣这三个字勾起了我不快乐的回忆,所以没有继续说下去。

  月子垂着鼻尖,黑黑的鬓发垂在耳侧,她轻声对我说:

  “哥,到明天傍晚出门前为止,只要你随口说一句‘我有点感冒了’或者‘我们去逛电器商场吧’之类的话,我就去拒绝James。”

  留下这句话,月子就朝我眨了眨一只眼睛,含着葡萄离开了我的卧室,离开前,我看到她还朝我做了一个OK手势。

  我呆呆地看着月子离开时那黑亮亮的眼睛,不禁笑了。

  在她的眼神中,我好像看出了什么别的东西。

  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我才明白,那叫等待。

  转眼又是新的一天,这是上帝游戏的第七天,雪绮正常上学,我去了公司一趟,开了一场董事会议,然后就回到了家宅在家里看药品市场的未来发展报告,两点半的时候有两家合作公司的董事长和一名财务总监约我晚上去洗浴中心,但是被我用和别人有约作为借口推辞了。那天,月子一直在家里,她拉起了她以前买的那把小提琴,还画起了画,打发时间。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听到月子在拉小提琴,拉的是同一首曲子,但是拉出了不同的变奏,所以听起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有的时候悲伤,有的时候激亢,有的时候却又很宁静祥和。

  我问月子她拉的是什么,真好听,而且听着真耳熟,月子轻柔地说:

  “喜欢吗?这是《卡农》。”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挺有名的。经常在电视上听到。”我挠挠头说。“你很喜欢这首曲子吗,我看你都弹出了很多变奏?”

  月子淡淡地一笑:

  “是啊。我最喜欢的曲子就是《卡农》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

  “听说过《卡农》的故事吗?”月子一边拉着小提琴,一边开始讲述起了《卡农》的故事,“三百多年前,在英国的小村庄里,来了一个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小男孩,当时那个孤儿只有十来岁,他被当地的一名琴师收养了,从此开始练习起了弹琴。在他们小村庄附近的小镇里,有一个女孩,她是镇子里最漂亮的女孩,美得就像紫色的枫叶,同时她也是一名门第很高的大小姐,她听到了那个男儿弹奏的曲子,就爱上了他。但是她不好意思向男孩告白,于是她就打着学习钢琴的借口,拜男孩为师,在男孩身边学习弹曲。但是因为女孩的心思只花在男孩身上,却没有花在钢琴身上,女孩的钢琴弹得并不好,于是男孩经常责骂她,女孩感到很委屈,但是还是一直跟随在男孩的身边,希望有一天能够打动那个男孩。直到有一天,男孩对女孩的琴艺失望头顶,于是男孩对女孩说:‘你走吧,我不适合弹琴。你也不喜欢钢琴。’女孩非常悲痛,几天后就在男孩教她弹钢琴的教堂里自杀了。可惜女孩死的时候,男孩被招去打仗了,他并不知道女孩的死讯。在军旅岁月里,男孩常常想起那个女孩,那个时候,男孩才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那个女孩,已经不习惯没有女孩在身边的日子。于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女孩的思念,男孩在战争期间开始写一首旷世的曲子,他打算战争结束后,就把这首曲子送给女孩,然后向她求婚。战争结束时,男孩已经写完了曲子的三分之三,可是当他回到村庄时,他却得知了他当初所爱的那个女孩早就已经死去的消息,男孩悲痛欲绝,想知道那个女孩葬在哪里,可是却没人告诉他。男孩又绝望又痛苦,礼拜的最后一天,男孩召集了两个镇子里所有的人,当着他们的面弹出了一曲旷世绝曲,那首曲子,就是哥你今天听到的《卡农》。”

  听完月子的讲述,听着月子演奏的忧惋的曲子,我叹了口气,说: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啊。以前我只知道这首曲子好听,但是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个故事在背后。”

  月子撂了撂鬓发,轻轻地笑着,笑得像是一阵轻风:

  “每一首能在历史上留名的曲子背后都藏着一个凄伤或者浪漫的故事。卡农是一种复调音乐,原意为‘规律’。它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最后的一个小结,最后的一个和弦,它们会融合在一起,永不分离。这缠绵极至的音乐,哥,你觉得像不像两个生死追随的爱人呢?”

  我笑笑:

  “是啊,真的挺像的。我觉得……我的人生说不定就是一首卡农,老是追着一些东西,但是永远追不到。你说最后两个声部会在一起,那我真希望早点到结尾啊。”

  月子瞥了我一眼,笑笑说:

  “那可不行呢,有时候沿途的风景也很美啊。而且呢,哥,你知道吗,那位大师也最喜欢卡农。”

  “大师?蓝月大师?”我问。

  “嗯。”月子点点头,“我听James说的,蓝月大师也很喜欢卡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