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们那些事儿 章一百零八 第六团队/萧十一郎线?
作者:作家杨建东的小说      更新:2019-06-22

  朱清云淡淡地道:

  “我接受。但是我要提醒你们一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还剩下五个小时,那是最后的期限。在那之后,如果你们不是靠合力,而是靠分开而且故意修改时间和坐标的不尽心的方式推动陨石的话,那么我们所有的世界,都有可能毁灭。”

  五个小时。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只有五个小时。

  我们所有人,都只剩下了五个小时。

  如果我还是坚持要在胡淑宝恢复之后再参与僵尸世界的陨石对抗计划的话,那么,我们所有的世界,都很有可能面临毁灭。

  是恢复胡淑宝,还是选择承担死亡的风险?

  那一刻,我彻底动摇了。

  我拉着胡淑宝离开了地下基地。在朱清云的命令之下,胡淑宝的记忆当然很快就被封印住了,她的好感度又上升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但是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好感度,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上升了。

  不管我们采取什么样的对策,不管我们对胡淑宝怎么好,怎么让她感到开心和亲近,胡淑宝的好感度,都是原地踏步,仿佛触碰到了一层看不见的瓶颈。

  齐妙忍不住道:

  “说不定……来一炮就好了?”

  我摇了摇头,痛苦地坐在布尔津河滩边的一块石头上,苦恼地抓着乱发,道:

  “没用的……朱清云早就考虑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在虚拟的世界里,小宝她肯定早就已经被不知道多少次地……哎!那剩下的百分之零点零一的进度条,代表的是朱清云在胡淑宝的心里的阴影残留,是朱清云对胡淑宝大脑操控剩下的一丝违和感,或者说,副作用,让她产生一种我们是虚假世界的虚假人物的猜疑……只有消除这一点猜疑,才可能成功,否则,胡淑宝不管怎么有好感度,她都觉得这一切是虚假的,可能有一天会突然失去……这就像……汤姆和杰瑞一样,不管多少次你看起来好像要追到了,可是却永远也追不到……可恶啊!!!”

  我痛苦地抱着头坐在河畔的石块上,迎面而来的强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的情绪极其地烦躁却又自恼,几天来的努力。几天来的努力,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摔碎,就像是一个即将落入水中的精美水晶杯,最后,却是轰然炸成了一地的碎片。

  胡淑宝悄悄地走到了我的身旁,然后在我身旁的岩石上坐了下来,她两手托腮,眯着眼打量了我一阵后,有些不耐烦地道:

  “喂,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再带我去看清云大人啊?”

  听到胡淑宝的声音,我的心中突然一阵没来由地刺痛,我的喉头一阵哽咽,这些天来内心的压抑与悲伤一瞬间都在这一刻涌上了我的心头。

  我猛地张开了双臂,将坐在我的身旁的胡淑宝狠狠地抱进了怀里。

  滚烫的泪水顺着我的面颊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大滴大滴地汇聚在下巴上。我紧紧地搂抱着胡淑宝,就好像要失去她一般紧紧搂抱着她。

  “对不起……小宝……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一开始布局失误,才会害你变成这个样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搂抱着胡淑宝,不停地道着歉,不停地表达着这些天来我一直忍着没能够说出口的话语。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队长……对不起……!”

  胡淑宝没有挣扎,她任由我紧紧地搂抱着她,脑袋垂靠在她的肩膀上,然后轻轻地用手拍着我的背,道:

  “我知道的。你已经很努力了,萧十一郎……比不上清云大人,也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好了,别难过了。带我去见我的清云大人吧……”

  胡淑宝的每一个字都在刺痛着我的心。

  我知道,不管我把她搂抱得多紧,哪怕她在嘴上说她有多爱我。

  她都不属于我了。

  再也不是了。

  她再也不可能对我真正产生感情。

  哪怕是一丝一毫。

  哪怕我封印她的记忆,让她对我的好感度达到近似完满的程度,那也只是一个假象而已。

  并不是真正的她。

  从一开始,朱清云就已经把所有的可能都计算到了,我们不管怎么努力,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他的计算。

  朱清云的布局,就是这么可怕。

  可怕到,让人绝望。

  一直搂抱着胡淑宝痛苦了不知道多久,我才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缓缓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

  胡淑宝还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道:

  “哭完了吗?可以带我去见清云大人了吗……?我还要跟你演戏多久啊?”

  “对不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独自一人向着远处的河滩走去。

  “那好吧……”胡淑宝无所谓的声音从我的背后传了过来,“反正我也饿了,早饭都没吃饱呢。”

  我立住了脚跟,徐徐回头,却看到胡淑宝正沿着石滩,一蹦一跳地向着远处走去。

  我轻叹了一声,像个老人一般落魄地转头,两手插在衣袋里,在石滩上迟缓地走动着。河面上倒映着我的脸,我草草看了一眼。

  在被风吹乱了的头发下,是一张落魄、焦虑、无奈而无助的脸。

  “萧十一郎,你怎么了?”林雅月追了上来,在我的身后问道。

  “让我静一静吧,雅月。我累了。”我头也不回得道。

  “静一静?可是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萧十一郎,现在的情况下,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个人情绪的低落上了……”

  “我知道。让我静一静吧,我会把握时间的。”我小声说。“进度条多少了?”

  林雅月那边沉默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地回答道:

  “还是……零。”

  “嗯。”我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向前走。

  当我走到了一条石凳前时,我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了下来,脑袋痛苦埋进地手掌里,在河畔吹着风,任由迎面而来的狂风将我脸上的湿润渐渐吹成干涩。

  别人也许以为我是在闭目养神。但是事实上,我却是大脑一片空白,彻底束手无策。

  从来没有一次,我竟然是这样的无力。

  我已经失败了很多次了。

  但是比起失去胡淑宝的时候,此刻这种她就在你的面前,你却拯救不了她的痛苦,却是更加地折磨人心。

  一直等了不知道多久,我的前方才出现了细碎的脚步声。

  我没有抬头,只是有些心烦意乱地道:

  “雅月,不是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了吗,再等一会儿我就过去……”

  “嘿嘿,小崽子,是我啦。”一道滑稽猥琐的声音传入到了我的脑海中,我微微一惊,有些疲惫地抬起头来,却看到猥琐大爷正拍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旁,脸上还是挂着一副坦然惬意的笑容。

  “是你啊,大爷。”我无精打采地道。

  猥琐大爷笑看着我道:

  “要吃香蕉吗,还是黄瓜?”

  说着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两根看起来既不像是香蕉也不像是黄瓜的条状物问我。

  我摇了摇头,道:

  “不用了,大爷,你自己留着慢慢享用吧。”

  “年轻人,别这么沮丧,无精打采嘛。”猥琐大爷笑着拍了拍我的背,道。“你看我都年纪一大把了,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不是心情开朗?”

  我苦笑着道:

  “你当谁都像你一样内心年龄永远十八岁啊,大爷。人是有感情的,也是有极限的……不是谁都像大爷你这样能够没心没肺整天乐开怀的。都这个时候了,真不知道你怎么还能这么开心……”

  猥琐大爷笑道:

  “这有什么?想要开心,什么时候都能做到嘛。你大爷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该享受的也享受够了,该看的也看够了,该把的妹子也把够了,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反正也是快死的人了,开心一天也是一天,不开心一天也是一天嘛。”

  我揉了揉眉心,苦笑道:

  “可是我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活多久,该看到的东西也已经看够了,该体验的也已经体验够了。才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我却感觉自己已经过了大半辈子。”

  猥琐大爷洒然一笑,拍了拍我的背,道:

  “哈哈哈,年纪轻轻就别装什么深沉了。什么过了大半辈子,这个世界这么大,这么精彩,你没看到的东西可多着是呢。别看你把了这么多妹子,攻略了这么多美女,但其实,你根本连什么是爱,什么是爱的本质都不知道。”

  我微微一愣,抬起头,又瞥了猥琐大爷一眼,道:

  “你知道?那告诉我呗?”

  猥琐大爷顿时一愣,然后急忙咳嗽一声,抖了抖胡子,道:

  “这个嘛……只能领悟不能言传。不过,只要你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什么是爱的。别看你之前攻略妹子的时候,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连楼都跳了。但是啊,你还只是个门外汉而已啊。”

  “得了吧……你也就一张嘴光会说而已。”我懒洋洋地道。“你要真有能耐,不然你这把年纪也不会混成这样。”

  猥琐大爷眉头一抖,胡须一颤,扁扁嘴,愤然道:

  “小崽子,心情不好也不可以中伤人啊。你大爷我向来深藏不露,只是我低调,我不说。”

  我笑了笑,道:

  “深藏不露?他们说我还曾经是上帝呢。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听到了我的话,猥琐大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他轻轻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嘴唇上的细长小胡子,懒散地笑道:

  “上帝算什么?你大爷我可是前任上帝。”

  我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却没有把猥琐大爷的话当真。

  “嘿,小子你还不信是吧?”猥琐大爷愤怒地掐了掐我的脖颈,然后道,“小子,那我问你,你对比风情世界和其他的世界,是不是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太一样?”

  我皱了皱眉,道:

  “有什么不太一样的?除了有怪兽之外,建筑,格局,制度,人种都一样啊。”

  猥琐大爷故作深沉地抖了抖眉毛,道:

  “那比如说……氛围上?”

  我楞了一下,这一次,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你有没有觉得,咱们风情世界,要比其他世界欢乐很多?”猥琐大爷继续追问道。到了这一步,我的内心终于开始产生了一丝疑惑。

  气氛上的不对劲?这一点……我当然,早就已经感觉到了。

  很显然,比起其他任何的世界,我们风情世界的气氛,都要欢乐、轻快很多。这种气氛,主要还是表现在人的态度之上。

  看到我愕然的状态,猥琐大爷得意地笑了笑,然后缕着胡须,神秘兮兮地道:

  “小子,听说过‘去悲剧化’吗?”

  “我听说过安利,去悲剧化倒是没听说过。”我如实回答道。

  猥琐大爷重重拍了怕我的背,然后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笑道一阵咳嗽,面红耳赤。

  那一刻,看着猥琐大爷脸上那纵横密布的皱纹,我突然意识到,他真的是个老人了。

  “去悲剧化……”猥琐大爷勾搭着我的肩膀,然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我差不多都快要忘记这个词了。那大概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我算算……哎,算了,想不起来了,算了。不过真要说的话,朦胧的印象,总还是有一点的。小子,你以为你是这个世界的设计者么?嗯……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确是。但是这个世界,却曾经不止一次轮回过,你知道吗?你并不是这个宇宙最初的主人,这个世界,是另外一个上帝送给你的。小子。”

  我的眼皮一阵抽动,我用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看着林中豹,道:

  “你……真的是前任上帝?”

  林中豹猥琐一笑,道:

  “严格来说吧,我并不就是上帝本体啦。而是有着一点点模糊的上帝意识的人而已,就像是你身上的一个细胞,能不能代表你呢?也许可以,因为里面有你的基因嘛,但是仔细说的话,也不能算,是吧?”

  “其实呢,上帝这个词,也未必准确。”猥琐大爷继续说道,“用别的词来说的话么,‘设计者’、‘作者’之类的更加适合吧。宇宙是在轮回的,而且哪怕不考虑轮回,这个世界上的宇宙也有很多很多,难以计数……当然么,大部分的宇宙都是没有人类的,就跟沙漠一样荒芜,有人类的宇宙,算是沙漠中罕见的绿洲了。当然,只要掌握了制造有人类有生命的宇宙的技巧,就可以创造出很多啦。”

  “生命……到底是什么?”我喃喃地问道。

  “很难形容啦。”猥琐大爷笑着道,“其实嘛,一定要说的话,生命,就是音乐。我觉得这个比喻嘛,是最恰当的。音乐的旋律,你不能太重复,否则就不好听。也不能太杂乱,否则也不好听。生命嘛,就是介于绝对的无序混乱跟完全相同的有序之间的一种看起来有点复杂性的东西,就像是按照一定旋律的音乐。这么说,你懂了吧?”

  “这种话从大爷你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感觉自己在做梦一样。”我苦笑不已地道。

  “那你就当你是在做梦咯。人生嘛,本来就是梦一场。”猥琐大爷道,“再跟你说去悲剧化的事啊。什么是去悲剧化呢?那就是让所有生活在设计者创造出来的宇宙中的生命,都能够完全获得幸福。这可以说是一种有趣的游戏。从前呢,有这么一个上帝,他创造了宇宙,设计了人类这种棋子,然后按照‘去悲剧化’这个目的来下棋,想要达到一个完美的结局……但是很遗憾,一直过了很久,他也没有能够达到这个目标。因为他发现自己陷入到了一个误区里。如果他想要让一个人获得幸福,那么必然要以牺牲另外一个人的幸福作为代价。比如说,一个小孩想要永远无忧无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需要牺牲父母的快乐和辛勤劳作。如果皇帝想要别人顺从他,那么别人的快乐就会减少。不管那个上帝怎么想让所有人幸福,达到一个完美的结局,他发现……他都做不到。就算全世界的帅哥都能够找到美女结婚,但是也会因为他们死去而感到悲伤。如果让他们生命永恒的话,那么他们就会无限繁殖,资源很快减少,人口数量很快超过空间容纳和资源数量,于是相互挤压就会导致每个人又变得不快乐。每个人的生命,最后都不可避免地迎接悲剧。但如果让人永生,又不消耗资源,不会死亡,那么那个人却又体会不到快乐,只会陷入到虚无和平淡里,跟死人,细菌没什么区别,快乐的基础也会消失。快乐的基础就是悲伤,没有悲伤,也就没有快乐。这就是去悲剧化迎来的死局。”

  “快乐和悲伤……从来都是相对的,不是吗?”我叹息道。

  “就是这个意思。”猥琐大爷笑道,“存在和区别,其实是一回事。存在嘛,其实就是区别嘛,一个东西和另外一个东西不一样,所以两个东西才存在,如果它们完全一样,连空间位置大小形状历史外貌,功能啊,啥的,都一模一样,那就重叠成一个物体了,无法区分开了。所以其实每一个个体,都是无数个一模一样的个体叠加在一起的叠加态啦,只不过那无数个个体都一模一样,所以区分不开,就看成一个啦。”

  “一就是无限,无限……就是一?”

  猥琐大爷的话让我想起了僵尸世界的病毒为无限分裂的原理。

  “难道说,僵尸病毒……”

  “对嘛,僵尸病毒其实就是一个个体分裂出无数多嘛。其实就是一就是无限的思想啦。大爷我早就看穿啦。”猥琐大爷用一副老神在在地模样道。“这个宇宙,可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我颇为无语地看着林中豹,道:

  “果然,听你这么一说,受益良多啊。说实话,大爷您老突然说这些东西,我有种世界观崩塌的感觉。连你都可以当上帝,这年代上帝贬值得也太厉害了。我在考虑要不要转行干点别的。”

  猥琐大爷狠狠敲了一下我的脑袋,道:

  “切,小子你敢小瞧老夫的魅力?”

  “你的魅力?你的魅力是什么,额头上的抬头纹,还是嘴角的法令纹?”我随口道。

  猥琐大爷咳嗽了一声,道:

  “这个嘛……老夫的马甲线还是可以的。”说着,猥琐大爷就要掀起他的内衣向我展示他那美妙的“马甲线”。

  “别!大清早的,我还不想把刚吃的早饭吐出来啊。”我急忙摇头,露出了痛苦之色。

  猥琐大爷猥琐一笑,重新捋顺了内衣上的褶皱,道:

  “嘿嘿,开个玩笑啦,干嘛这么认真吗?”

  我咳嗽一声,道:

  “事到如今,再发生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了。大爷,你说的去悲剧化,结局最后又如何了呢?”

  猥琐大爷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失落与黯然。他轻叹了一声:

  “去悲剧化……也就是上帝在无尽岁月里随手进行的一场自娱自乐的游戏而已。幸福是可能的,但是必须要悲伤存在,幸福才能够被定义,显现出意义。所以啊,幸福永远是一件短暂而难得的事。它很难长久存在,也很难让所有人都共同获得,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低概率会以指数似的的速度降低,它比宇宙产生生命的概率还要低。最后,那个上帝厌倦了,他累了,也放弃了。于是停止了去悲剧化的过程,而是放弃了自己作为上帝的神格,进入到了自己创造的世界之中去体验。而在他前去之前,他把他的上帝之位转交给了一个人。那个人,就变成了新的上帝。”

  “所以……那个人,就是我?”我错愕地道。

  “就是咯。”猥琐大爷捋着胡须道。

  我皱眉道:

  “那我……到底是什么?在成为上帝之前,我又是什么?”

  猥琐大爷抖了抖眉毛,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一开始就不属于这个宇宙。不属于我这个宇宙体系。你是‘外来的’,不过,你可以接管我的体系。”

  “外来的?”

  “是啊。都到了现在,小子,你应该很清楚了,世界、宇宙,是很多的。是吧?”猥琐大爷道。

  “是啊。”我点了点头,道,“单单是美夜子给出的世界之书,就已经代表了七个世界,而且她说过,还存在着其他的战区,也就是说,还存在着其他的宇宙和世界……”

  猥琐大爷笑眯眯地道:

  “那么,你觉得,美夜子又是什么?”

  被猥琐大爷这么一问,我却是突然间一愣。

  我支吾了一阵,道:

  “这个……我想过。但是我没有想出答案来。但是如果说一个上帝能够创造一个甚至几个宇宙的话,那么美夜子,是某种超越于上帝之上的存在,是吗?”

  “超越……”猥琐大爷笑了起来,面色随和,“当你说‘超越’这个词的时候,其实就是把两个东西放在一起对比了,你在内心里其实已经默认了两个物体可以被放在一个体系里进行比较。但是如果你没法把两个东西放到一个框架里比较,你怎么得出‘超越’这个概念呢?你必须对两个事物的外延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知道两个集合里全部的元素,看看两个集合的元素重合度多少,才能比较嘛。但是……美夜子却不是。美夜子不是上帝。我很难形容美夜子,但是如果用情绪描述的话,美夜子……比上帝可怕得多。”

  “什么……意思?”我的语气有些错愕。

  猥琐大爷轻叹一声,道:

  “在很久以前,或者说,在某个瞬间,其他宇宙的一个上帝认为,爱是这个宇宙的本质,包容性是宇宙的本质,宇宙的本质,就是不断地用一个体系去包容另外一个体系,用一个更大的体系把小的体系包含进去,直到更大的体系诞生这种不断上升的趋势本身。但是……美夜子的出现,却打破了这种论点。”

  “为什么?”我的呼吸显得急促起来,“美夜子……她到底可怕在哪里?”

  “美夜子的出现,导致了所有‘世界观’的割裂。”猥琐大爷语气沉重地道,“本来,上帝们认为,世界也好,宇宙也好,是可以被一个更大,更广的集合所容纳进去的,这是所有人的想法,也认为,这就是……爱。可是美夜子出现后,却导致了一种现象的出现,那就是‘不可通约性’。也就是说,世界与世界之间,宇宙与宇宙之间,本质上是不可兼容的。而且更可怕的是,宇宙是怎样的,取决于你相信它是怎样的。”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了,不过,我举个例子吧。”猥琐大爷笑着道,“比如说,在古代的时候,中国人相信盖天说的理论,他们相信天圆地方,大地就是一个棋盘,天空是圆的。再比如说,古代欧洲的时候,人们相信地心说,相信月上世界,他们认为地球是世界的中心,一直到日心说的出现,人们才发现太阳才是宇宙中心,再之后,人们发现太阳也不是……但是,真的是这样吗?并不是如此。事实上,人们选择日心说,并不是因为地心说错误,而是因为日心说的模型比较简便,更加适合于大航海时代出海罢了。地心说的模型结构太过复杂嘛……所以人们才抛弃了地心说。但是,这可不代表地心说就错了。再比如说,古代印度有须弥山的说法,认为须弥山上住着天神。佛教也有大千世界的说法。

  而到了最近,还有人提出了地球是宇宙的外壳,宇宙其实在地心中心的理论体系。这个体系,更是颠覆了日心说和其他的宇宙模型。所以嘛……这些体系,不管有没有漏洞,但是都可以算是一个‘世界观’。而这些世界观之间,是不可通约,不可转化,更不可兼容的。盖天说世界观,须弥山世界观,大千世界,三十三重天世界观?日心说世界观?地心说世界观?地心外壳世界观?难以计数的世界观都存在着,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而世界观之间又是不可兼容的,那么也就意味着,一些宇宙和宇宙之间,是绝对无法归入到一个集合之中的,这样一来,‘包容性’这个概念,就被打破了。”

  “所以……美夜子是不可包容性?”我问道。

  猥琐大爷笑了笑,道:

  “这就难说了,没人理解美夜子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是’和‘什么’这两个词,本来就不适合美夜子。是这个字嘛,其实有六个意思,一个是数值的同一性,比如说三边形是三角形,鲁迅是周树人啊等等。第二个是种属关系,如计算机是机器,人是哺乳动物。第三种表示属性,比如说玫瑰花是红色的,人是有理性的。第四种是概念间的还原,比如说,基因是具有遗传效应的DNA片段。五是表示占有角色,比如说张三是县长,李四是村长。六是代表有隐喻意义的用法,比如说,那个男人是一只狼。家庭是一个细胞。对于美夜子,我们无法用前面五种‘是’的方式对她下达定义,我们最多只能用隐喻的方式说她像什么,比如说她像恶魔,像比上帝更强大的存在等等,但是更多的……我们说不清楚。”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是说不出话来。

  猥琐大爷笑着道:

  “美夜子的出现,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不知道。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美夜子面前,上帝和普通人是没有区别的,都是渺小的平凡存在。美夜子将灵魂、尊严与自由归还给了每一个生灵,让每一个人的世界观都得到了尊重。”

  “在以往,科学家总是认为这个宇宙有本质,比如说事物是分子构成的,分子是原子构成的,原子是更小的原子核、夸克等等构成的,但是美夜子出现后,却不一样了……不同宇宙之间的物体,也许在现象上是一样的,但是本质却不一样的。你看到一个苹果,对于相信苹果是分子构成的人来说,苹果就是分子构成的,对于相信气本源的人来说,苹果就是气构成的。相信苹果火本源的人,苹果可以是火构成的……所以说,原来人们思维中认为万物在本质上相同的体系,现在完全颠倒了,变成了在现象上相同,但是本质上却可以不同。这……就是不可通约性。”

  猥琐大爷这一反常态的描述,让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而他则是继续说道:

  “你真的认为希格斯粒子是在强子对撞机中碰撞时破碎了粒子外壳才发现的吗?现在也有人认为,那些高能实验中发现的粒子,其实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微观粒子根本不存在,只是我们人类做实验的瞬间制造出了这些粒子被我们观察到而已。你说,这个世界,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样吗?”

  猥琐大爷叹息了一声,道:

  “人类的科学是有极限的,有些问题,它很难回答。比如说,为什么你是你,而不是我?”

  我长长地吸了口气,有些难受地揉了揉眉弓,这一刻,我的内心心潮涌动,感觉整个世界的图景都在我的面前波动了片刻。

  “大爷……我以后再也不叫你猥琐大爷了。”最后,我只能长叹一声,这么说道。

  林中豹拍了怕我的背,咧开了嘴,得意洋洋地笑道:

  “现在总算明白了吧?嘿嘿,你大爷我可是深藏不露,只不过嘛,我低调,我不说。”

  我沉声道:

  “大爷,既然你是前前任上帝,那么……你知道,怎么重新变回上帝吗?”

  猥琐大爷的表情微微收敛,咳嗽了一声,道:

  “这个嘛……想要变回上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需要满足三个条件。这三个条件……其实,那个叫朱清云的木头已经提出来了。那就是全知全能,还有全是。”

  “什么意思?”

  猥琐大爷竖起了三根手指,道:

  “全知,就是必须知道宇宙的全部信息。全能,就是能够修改宇宙的全部信息,并且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这就已经是不错的上帝了。但如果能够达到全是,就算是更高端的上帝了,也就是变成宇宙全部信息的本身,这就要求,必须去遍历。”

  “呃……那具体,要怎么做呢?”我问道。

  猥琐大爷淡然一笑,道: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毕竟当初我只给了你世界模板和参数,这个宇宙,还是你创造的。所以,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不过嘛,就我的了解来说,朱清云走的是利用全知来变成上帝的道路,帝法走的是全能来变成上帝的路,而你……则可以通过你特有的能力,来找出另外一条通往上帝的路径。”

  “我……特有的能力?”我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可是……”

  猥琐大爷缓缓站了起来,他拍了怕我的肩膀,然后道:

  “就算找不到,那也不要失望。活着最重要的是开心,小子,开心,是这个宇宙中最难得的东西之一。如果悲剧不可避免,就让自己笑着离开吧。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了。”

  猥琐大爷冲着我眨了眨他的左眼,然后挥了挥手,转身而去,缓缓地沿着石滩,走向了难以望见的远方。

  看那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风中的背景,我的心缓缓地沉落了下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猥琐大爷。

  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他去了哪里?活在何方?是继续逍遥,还是选择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隐居?我是再也不知道了。

  “活着,开心最重要……”我轻轻呢喃着。

  也许吧。

  这也是去悲剧化的宗旨,不是吗?

  一直到最后,林中豹也没能够实现他去悲剧化的目标。可是,他已经在努力地做了,也许那是个永远也达不到的目标,但是,我们可以去接近它。

  当我再次转头时,站在我的面前的,是穿着一身黑色长裙,一头飘移黑发在风中漫漫飞舞的林雅月。

  “雅月,是你啊。”我轻轻地道。

  “你和我爷爷的对话……我听到了。”林雅月神色有些黯淡地道,“没想到……爷爷居然有这样的秘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笑了笑,道:

  “也许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用来把妹的技巧之一呢?”

  被我这么一说,林雅月微微一愣,然后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

  “是啊,以爷爷的性格,可能真是这样。别看我爷爷平日作风不正,但是有时候为了取悦女孩子,也是很下苦功的。”

  林雅月轻轻地坐在了我的身旁,从她那飘飞的长发里,我闻到了淡淡的玫瑰的香气。那淡淡的清雅芬芳,让我的心神微微震荡。

  “不过,爷爷真的是个好人。”林雅月托着腮帮子,悠悠地说,“他很爱我……曾经有一次,我在大学的时候,大概是因为熬夜过度,导致心脏不太舒服,于是就去了医院检查。那时候,我在北京,他在上海,可是,他却还是隔日跑来看我。因为没有买到坐票,五个多小时的路程,他是站着过来的。后来虽然检查出来没啥毛病,但是……我真的非常的感动。那时候,我对爷爷说,他根本不需要来看我的。但是他却是坚持要来。我有些赌气地说,难道我在美国,他也会赶来看我吗。他说,他会的。”

  说到了这里,林雅月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失落之色:

  “我想,这就是人类的情感,人类的爱吧,有时候,人类的爱,真的是一件很伟大的事。在物理空间上相隔那么遥远的存在,却可以靠着信念相信对方的存在,为对方担忧,为对方欣喜。天地那么大,个体是那么的渺小,简直如同细沙一样,可是……人和人的心,却还是能够连系在一起。想想看,宇宙中的陨石,恒星,在相隔那么遥远的距离下,它们早就不可能会因为对方的存在而相互影响了,可是……人却不一样。因为,人终归是有爱的吧。”

  “人和这个世界,和他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有时候,也许根本不分彼此,空间……根本就不存在吧。”

  林雅月的话语,就像是一缕春泉,缓缓地淌过了我的心田,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在我的胸口微微荡漾着,就好像置身于一场盛大而美妙的音乐会现场,人类世界的所有声音,这一刻,在我的身旁萦绕着,回荡着,形成了一首浩大的歌曲。我微微一笑,转头看着面色恬静的林雅月,冲着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道:

  “谢谢你,雅月。”

  “谢我什么?”林雅月不解地看着我。

  “谢谢你一直陪着我。”我笑道。

  林雅月苦笑了一下:

  “怎么突然说这个……其实,我也感觉自己挺失败的,一直以来,每次的攻略,最后都是靠着萧十一郎你灵机一动才扭转了乾坤,而我,好像一直都在帮倒忙呢。”

  “不,”我摇了摇头,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空气填入肺里,“你能够陪着我。我就感到很幸福了。”

  林雅月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道:

  “我……也很幸福啊。”

  我和林雅月相对而视着,那一刻,风轻轻地吹过我们两人之间。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

  三秒后,我们突然同时笑了起来,就好像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涂鸦似的。

  笑了不知道多久,我们停了下来。

  我深深吸了口气,面色稍稍沉肃了几分,道:

  “雅月,我要问你个问题。需要你稍微验证一下。”

  林雅月睁大了美目,道:

  “什么问题?你说。”

  我沉吟了一下,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道:

  “早上吃的煎鸡蛋配面包,材料源是不是一天六个小时三十五分二十八秒发货自美国纽约?”

  林雅月一愣,道:

  “是啊……可是,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深深吸了口气,道:

  “因为面包包装纸上沾有稍许的挪威沙岩颗粒说明运输面包的车曾经在挪威三十七条运输线路中的某一段路途掉货因此运输车必然经过了瓦伦格峡湾的颠簸路段,从包装纸上泥土沾染的角度来看颠簸的路段是一个急转弯否则泥土不会呈条状拉伸并且有略微偏转导致的螺旋状分布,而在上帝游戏之后因为僵尸病毒食物污染和路段的封锁挪威这一带的货物运输已经中断由军方发配因此民众想要拿到新鲜面包很困难,而可能的途径就是军方从城市集散地集中发配,因此可能的发配地只有挪威西海岸的第四大城市斯塔万格而挪威西海岸的第四大城市斯塔万格,但是按照运输时间来计算当时是晚上军方运输车是停运状态因此必然是属于是连夜运输的时差不同的国际发配公司的物资,而可能的航班只有三条,其中一条通往美国,一条通往中国,一条通往澳大利亚。上海的集散地因为之前为了避免其他世界的队员传送劫机而已经停运因此可以排除可能性,剩下的就是澳大利亚和美国。但是因为澳大利亚和美国季节差异澳大利亚气温较高面包的保质期会相对缩短因此唯一的可能线路就是美国……是这样吧?”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林雅月,认真地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