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们那些事儿 章三十 红颜多薄命,佳人易早夭
作者:作家杨建东的小说      更新:2019-06-22

  “好一个伏脉千里,大隐于凡。继续!!”我切齿握拳,不服气地看着狐仙,卡着声道。

  “好。”狐仙微微眨眼,面容重归于寂。

  如果之前狐仙的表现可谓是深藏不露,那么接下来狐仙的棋路,简直就可以用锋芒毕露来形容,接下来狐仙的攻势如雨如瀑,乘胜追击,丝毫不给我喘息停顿的时间,压得我汗透重衣。

  而接下来,狐仙每落一子,则都会含笑微微地戏言几句:

  “这一招声东击西,先散后合的手法,是我自创,我称之为孙膑‘围魏救赵’。”

  “……这一招,我的子儿八方聚合,四面包抄,是为战国苏秦‘合纵连横’之计。”

  “……这一招,引得你黑子儿十方受敌,孤立无援是为汉高祖刘邦‘四面楚歌’之计。”

  “……这一招,十八路进,以散攻合,以乱扰聚,是为曹袁十八路人马‘五方伐卓’。”

  “……这一招,先分后合,左右夹合,是为刘玄德‘联吴抗曹’之计。”

  “……这一招,临危续命,向死而生,是为诸葛孔明‘七星点灯’。”

  “……这一招,星位分司,各持一位,以是为西晋司马越‘八王之乱’。”

  “……这一棋,以废为进,诱敌深入,是为东晋谢玄‘引兵河间’。”

  “……这一招,铁骑绝尘,以寡拆众,是为南朝白袍将军陈庆之‘千军抗魏’。”

  “……这一招,左右交变,水无常形,是为隋朝杨广‘三下江都’。”

  “……这一招,双子打劫,反复争执,是为初唐李建成李元吉‘二子争储’。”

  “……这一招,棋局渐散,长聚后散,是为唐后‘十国割据’。”

  “……这一招,孤军直入,清敏幽远,是为北宋金军破京‘靖康之乱’。”

  “……这一招,细静绵密,棋路夺巧,是为辽太祖率兵‘东征震国’。”

  “……这一招,天元一子,八风不动,是为海陵王完颜亮‘立马吴山’。”

  “……这一招,势大力沉,胜之醇厚,是为察合台汗国笃哇‘急袭岭北’。”

  “……这一招,先东后西,割翼断翅,是为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削平两广’。”

  “……这一招,小巧绵密,蓄势待发,是为曾国藩‘屡败屡战’忍之一计。”

  每当棋局有所变动,急转直下之时,狐仙便会缓缓道来,讲述每一颗子,每一步棋的门道玄奥,听得我双耳发聩。

  狐仙下的安闲乐适,圆转自如,但是我却是加倍感到了这个女人带来的可怕压力。

  狐仙的这些棋宫,虽然都是戏言,略有强行将棋路上套至史实之意,但是这却的确包含了她这数百年来看破红尘,走遍大江南北总结出来的感悟,这……是这个女人一生的智慧结晶。

  简简单单的十几步棋路,却是饱含了二十五史的经典事例,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来的精华结晶。

  平平淡淡的十七步棋路,却是唯有饱读了了《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南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南史》、《北史》、《新旧唐书》、《新旧五代史》、《宋史》、《辽史》、《金史》、《元史》、《明史》和《清史稿》等著作,方才能够信手拈来,顿悟而出,并且运用于棋道。

  那一刻,我深深地明白了狐仙这个女人的可怕与深不可测,当我在和狐仙对弈时,事实上,我已经在和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对弈。

  我,在和整一段中华历史做困兽之斗!

  啪嗒。

  我手里的黑子一个不稳,落在了棋盘之上,咕嘟一个打转,最后颤颤而止。

  我低下头,才发现,我的手,居然在颤抖。

  我在害怕。

  我在害怕和狐仙对弈。

  我在害怕失败。

  我握了握左手,像是个迟暮老人一样迟缓地抓起了掉落在棋盘上的黑子,缓缓抬起头,擦了把汗,看着如同玉观音般坐在我面前的狐仙。

  狐仙面容恬淡,双目微垂,精致的脸蛋如同白瓷,而唇角的那一抹红,却是越发的鲜艳欲滴。

  “看来……大局已定呢。王一生。将入收官,你怕是无力回天了。”进入收官之局时,狐仙掌心朝上,玉手轻抬,我被她所吃的几枚黑子,在她手心里宛若跳豆般乱舞着。

  我僵硬地捏了把冷汗,抬起头,紧咬牙床,大脑以高速运转起来。我猛然抬起头,不甘地看着,狐仙脸上的清淡笑容,却是显得越发浓郁。

  当我看到狐仙的身躯时,我的身体,却是一阵震颤。

  狐仙的身体,已散开了一半,缥缈朦胧的白雾充斥着她的躯体,也弥漫了她所在的那一片的月光,几率月光,甚至穿透了狐仙的身体,此刻的狐仙,竟已渐渐透明。在幽蓝色的光芒中,狐仙的身体正在渐渐化散,显然,要不了多久,狐仙……

  就要死了。

  狐仙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不知不觉中,距离午夜十二点,竟然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时间的飞速流逝让我震惊,但是更让我心头触动的,却是我在这个女人眼中看到的一丝异样的神情。

  在那一刻,我竟在她的眼中,竟看到了一丝深深的寂寞。

  一刹那间,仿若月光洗过我的身体,我竟然读懂了这个女人的几分意。

  过去几百年来……这个女人,一直都是无比寂寞的。

  这种寂寞,是智知上的寂寞。

  即便在人世间行走了数百年,她也从未真正遇到过一个能够在智识上能与她平分秋色的人。

  所以,她不曾对任何男子看入眼,她也不曾真正遇到交心的知己。

  沧桑数百年,人间风雨变换,昨日旧人今朝又换了新颜,可是狐仙……

  却始终只是一人。

  她早已攀爬至无人能及的高深境界,所以,注定做一只孤单的狐狸。

  面对我的凝视,狐仙似也明白了我的所思所想,她只是浅浅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的苦涩,也有几分的无奈,最后,她轻转秀首,下颌微抬,望向了天空中的蓝月。

  望着天空中的蓝月,狐仙轻勾唇角,叹息间戏笑道:

  “几百年了……明月啊明月,你还是这般丑陋啊。”

  这是一个连月亮在其面前,都只能显得丑态毕露清高女人。

  “大局已定,可还要继续?”狐仙笑看着我,道,“围棋,我可早已参透了呢。”

  狐仙的话再次震动了我的心弦,望着狐仙那被月光洗净的皓白面颊,那一刻,我竟然在她的脸颊上,看到了一丝不经意的泪痕。

  那淡淡的泪痕,看得我我心头巨震,看着狐仙眼角的泪痕,我明白了狐仙的真意。

  我也明白了狐仙真正的心愿。

  她的心愿,从来不是什么溪山梦。

  这个女人,内心始终是那么的寂寥,她,一直想要不再孤单……

  她能读懂她人,所以也渴望着,有人能够读懂她。

  真正意义上的读懂她。

  一个智识层面的读懂,心照不宣的明了。

  她渴望着有那么一个人,读懂她,然后……打败她。

  数百年来,她一直在渴求着一败。

  宛若闪电灌顶,我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我深深吸了口气,不甘地道:

  “再来!”

  “再来?”狐仙淡笑着,轻挑秀眉。“依我看,算了吧。”

  “还没分出胜负呢!再来!”我咬着牙道,惨然一笑,道,“而且……你的棋路,我也已经摸到了。我知道你的模式了。”

  喘息了一阵,我胸中鼓着一口气,再一次不甘地爬了起来,迅速地把棋盒中的黑子提起,准备落下。

  “哦?倒是说说。”狐仙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你擅长打反击战。”我眯眼看着狐仙,缓缓地道,“你的棋艺确实很不凡,境界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是,你最擅长的,还是在预先排布好的盘阵中和我对弈,你擅长布局,你能够胜过我,靠的是你积淀下来的底蕴,伏下陷坑,诱我深入,再打防守反击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共同点,都是反击战。而反杀,也是诸葛孔明最为擅长的路数,第二次北伐,王双追击诸葛亮,被反杀了。曹真伐蜀,魏将郭淮,费曜深入蜀地,却为诸葛亮以魏延反杀。

  第四次北伐,司马懿派出挑衅诸葛亮,以张颌战,为孔明被反杀了。且除了杜预灭吴一战,吴国防守战也全获胜利。历史上,刘备,曹丕,曹休,司马师统统倒在了进攻吴国的路上。孙权,陆逊,诸葛恪则倒在了进攻魏国的路上。易守难攻,这是千年不变的道理。铁血首相俾斯麦胜法国,也是防守反击战。成吉思汗最初西征,也是自卫反击战性质,最后收不住缰绳,一路西进。在双方自愿等同之下,反击战,是最容易胜的。而围棋之中,双方棋子数量等同,一方打起防守反击战来,自然更有胜算。”

  狐仙静静听着我的分析,终于瓠齿微露,唇角泛起了一丝浅笑,她侧首看着我,道:

  “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既然你这般说,那就再来。”语毕,狐仙双手捧杯,发丝轻落袖上,微微欠身颔首。

  我闷着一口气,双手却是在不住地颤抖着,一路棋下来,我也总算是摸到了一点狐仙的下棋路数,这个女人的计算能力相当可怕,尤其擅长借力打力,反受其力,让我吃哑巴亏。

  但是,只要计算能力再提高那么一步,哪怕再多那么一丝丝,我也能够在狐仙香消玉殒之前追上她。

  我和她的差距,不在于天赋,只在于经验。

  我,有这个信心。

  事在人为,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不敢坚持的人。

  狐仙的身影已经变得很淡了,可是棋局,却还在进行着。

  接下来的棋局,我加快了步伐,我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达到了极限,我的目光在棋盘上飞快地来回扫动,无数种可能的未来一一显现,而棋子如同流星急雨般飞快落下,我的大脑甚至因为高速运转而开始隐隐作痛,但狐仙还屡屡拨弄着她的秀发丝,眼中几次掠过亮色,下手也依旧异常稳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在月光的照耀下,狐仙的身影越来越淡,她已快要离去,可是我的棋子,却依然没有追上她……

  直到偶然间,就在月光的光斑穿过竹叶缝隙,穿过窗帘,落到棋盘上的某一刻,我的手心突然一颤,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点。狐仙棋局上的破绽。

  狐仙包围我的三枚白棋虽然步步紧逼,形成了虎口之势,但纵观整个棋局,狐仙却是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这个破绽,足以让我得以趁虚而入,反杀得胜!

  那一刻,就仿佛被月光照亮,在我的脑海之中,整一块棋盘都亮了!

  “找到了……钳入之口!”我忍不住快慰地笑了起来,手中的棋子迅速地落下!

  第一次,狐仙露出了几分惊迷之色。

  “倒有寸许长进了。”狐仙冁然一笑,食指中指夹住了一枚棋子,轻轻放置于棋盘星位之上。第一次,狐仙用食指和中指夹棋子落棋,而不似之前那般用圆润白嫩的拇指肚和嫩草般的食指肚夹子。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洒然笑道,继续落子。

  “是么。”狐仙信手提子,稳稳摆落,温声絮语道,“魔高一丈,佛高一寻。看我怎么扭你的羊头。王一生,尝尝断气的滋味。”

  “那可没有那么容易……我这边,还留了一手朝天拆二。绝路亦可逢生。”

  我低头看棋盘,落下绝地反击的一子,然后冲着身影渐淡的狐仙笑道。

  第二次,狐仙露出了惊异之色。

  我冲着狐仙一笑,道:

  “佛高一寻,妖胜一里。”

  随着接连几步的紧追,我和狐仙的距离已经拉到了一目的差距。虽然临近收局,但是却也不是没有转机。

  狐仙静静地看着我,尔后又把视线重新落回到棋盘上,尔后又徐徐抬起头,笑道:

  “贫嘴。”

  “继续啊。”我重复了一次,狐仙的眸光骤然明亮了几分。

  她细看着我,莞尔道:

  “呐,王一生,你可知道在我眼里,你像什么?”

  我闭嘴沉吟了一阵,最后摇了摇头:

  “我像什么?”

  “金翅大鹏雕。传说,十万神鹰方出一只的雪隼海东青,十万海东青方吹一只金翅大鹏雕。”狐仙垂目道。

  不待我插话,狐仙幽幽叹了口气,继续道:

  “你和他很像。都像一只睥睨天下,认定了死理就一心向前冲,傲骨犟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海东青。”

  略一顿挫,狐仙轻轻地抬起了头,感慨而悲恋地望着头顶之上的虚无地带,叹息:

  “他有一只海东青。每次出战必然伴随其身,蹲伏在他左肩上。那只海东青就如他那般高傲,永远只知昂首挺胸,面朝东方云空,就算右转肩头,它也会顺势左转身躯,保持面朝东方的姿态。你也这般高傲。”

  “他是谁?”我憋着气问道。

  “把我列进《七大恨》的那位。”狐仙略显幽怨地道,她身上的白气已强盛到了极致,大半个身躯都已经浸入了后方的白色朦胧地带,我已经看不清狐仙身后的白粉墙了。

  “懂了。”我抚了抚手背,狐仙的那一段故事,我还是知道的。我也知道狐仙所说的那个男人有多么的不可一世。

  “继续吧。”狐仙淡淡地道。

  “我已经看到转机了。”

  我带着汗说。“我已经抓到了你的狐狸尾巴。”

  这个从来都完美到极点的女人,在我无心算有心的引导之下,终究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因为狐仙露出了狐狸尾巴,接下来的对弈,才是精彩真正的开始。

  我甚至已经忘记了我是怎样计算棋局棋盘格点的,我只记得,随着我下的子越来越多,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仿佛活了一般,如同星辰日月一般排布在宇宙之中,棋形变动,是天宫星象的转换,黑白棋子的交织,是阴阳理气的冲盈,盘上纵横交错的棋线,是天经地纬的交叉错构,而棋格的空缺盈满,也幻变成了八方六面、时节气候的转位更替……朦朦胧胧中,一片浩瀚的星辰宇宙,在我的视野之中如同画卷一般缓缓展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下子的速度也是不受我控制一般越来越快,越下越急,我的手也如同脱离了我的管制,像是行云流水、水到渠成一般自热而然地从棋盒中取出棋子噼啪落下。

  而与我相反的,却是狐仙的下子速度愈来愈慢,到了后来,甚至有几次停顿,踌躇沉思花费的时间也是越发的漫长。

  只是,让我揪心的是,随着中盘向着终局推进,狐仙身上的色彩,也是越发的黯淡了,狐仙的身上弥散而出的白气已经几乎笼住了狐仙的身形,而狐仙的身体,也是越来越虚无,甚至,我都能够透过狐仙的身躯,看到后方墙面上的模糊挂毯了。

  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我感到整个人都在发热,双手、双耳、面膛、胸膛,全都在像火焰一样燃烧着,我疯狂地扫视着棋盘上的一切,每一枚棋子都在我的视野中放大,渐渐地如同一座山岳,一颗星球,被我看得无比清晰,就连棋子表面的纹理、瑕疵和光斑都看的清晰可辨。

  看着狐仙那渐渐通透的身体,我的眼眶湿润了,我咬紧了牙关,全身颤抖着,从拿着棋子的手指一直颤抖到手臂,再蔓延到整一条胳膊。

  有那么一刹,我感觉到我胜券在握。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到胜利在望。

  因为,随着我的推进,狐仙被我吃去的子已经越来越多,甚至,我已经几乎要追平狐仙吃掉我的子数了。

  只要再赢一步,只要再多赢那么小小的一步,我就能赢!

  只要那么一丝小小的胜利!

  我的心在欢吼着,深深地渴望着胜利。

  甚至,那一刹,我已经抓到了胜利的曙光。

  可是——

  就在即将走下一步棋时,我却僵住了。

  整个人像是冻结了一般,僵在了那里,一枚黑子也是悬在了半空之中,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之前的冲劲顿时受阻,一路的畅通无阻到了这一刻却是突兀地卡住。

  看着棋盘上如同星海沙尘一样错综复杂的棋局,我居然不知道该如何落手了。

  “千古一局。认输吧。王一生。到此为止了。”

  冰冰冷冷的声音响起,浇灭了我所有的希望。

  听到这个声音,我全身都颤抖起来。

  缓缓抬起头,我看到了狐仙。

  她整个人都已经变得半透明虚幻了,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就连她握在手里的那一枚晶莹润白的棋子,都比她那绝美的躯影更加的凝实真切。

  三千青丝在空中无风自动,在周遭起起伏伏的雾气中猎猎飞舞,如梦如幻,穿着白袖长襟单衣的她安然坐定,沿着衣襟向下,是她那玉柳般纤细而娇柔的腰肢,被那一道靛蓝色腰带缠住,宛若雾中仙的绫罗飘带。

  那一刻的她,静静地坐着,浑身玉润,清美透白,宽袖长裙把她包裹地那样绝美,美到了与天地万物同化的境地。

  那一刻的狐仙,真的好美,好美。

  真的是美的极致了。

  我呆呆地看着狐仙。

  大脑一片空白。

  眼泪,却是忍不住从我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谢谢你陪我这下一局。”狐仙缓缓地站起身来,她那万千青丝连同长裙的拖尾一同绵绵落地,“这是我这一生中下过的最精彩的弈棋。今晚,我很知足。王一生,你是个千古未出的优秀男人。”

  狐仙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知足,可是,在她的眼瞳深处,我却也看出了一丝极其隐没的遗憾。

  一束微晞的越光从窗外穿透而过,在房间里洒出了点点碎斑,点亮了原本昏暗的房间。

  那一束斜入的月光,一路蔓延,从一直覆在了狐仙的右脸之上,亮起了半层光膜。

  那一刻,被月光点亮的狐仙,浑身都散发着白润的光芒,就像是云中下凡的观音。

  “狐仙!!!!”

  看着那月光照亮的透明化狐仙,我终于再也克制不住我的情绪,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

  压抑了太久太久,这一刻,泪水再也止不住,从我的脸上打滑落下。

  “呵,看来时辰到了呢。我……是该走了啊。”狐仙微微眯眼,侧脸望了一眼那让人不可直视的月光,唇角牵扯起一丝悲切而苦涩的笑容。

  那笑容中,有无奈,有悲凉,也有释然。

  狐仙伸出手,轻轻地捧起了一寸月光,摊开在手心,如同打量翡翠般细细地端凝着。

  好一会儿,狐仙方才转过脸来,淡和地一笑:

  “不许哭。被我看中的男人,可以被打断脊梁骨,可以被卸去四肢,可以给人下跪求饶,甚至可以点头哈腰,血溅五步,但是……绝不能哭。”

  狐仙轻轻柔柔地说着,语气细柔嚅腻,一边说着,她那虚幻的身影拖着宽大的长袖,缓缓朝我爬了过来。

  一只温润素洁的手,轻轻地盖上了我的脸颊。

  一股温暖的感觉传递到了我的脸颊,继而传遍了我的全身。

  那是来自于狐仙的温度。

  我抽噎着,颤着身子抬起头,看到了狐仙那清明而幽深的美丽瞳眸。

  没有了狐仙……

  从今以后,谁懂我心?

  没有了狐仙,从今以后,谁为我知音?

  狐仙的目光落在了棋盘上,她扫视着眼前的棋局,缓缓道:

  “好棋。真的好棋。气贯阴阳,势通四方,高深玄妙,以无生有,以有还无,五行通达,天干顺位,地支规整,狡变勾陈,迷朔腾蛇,虎据百川,龙翔青宇,这是集合了儒、禅、道思想的旷世妙棋了。古往今来,棋圣国士,不过如此。王一生,你是我见过最惊艳才绝的人。”

  狐仙顿了顿,继续道:

  “可惜,你我的对弈,最后的棋谱,却是形成了‘千古一局’。”

  “千古……一局?”我奇道。

  狐仙微微颔首,捋了捋一缕鬓发,因笑道:

  “没错,千古一局。百代王朝一樽酒,千古河山一局棋。这‘千古一局’,乃是昔年棋仙范西屏和棋圣施襄夏于浙江当湖下的‘当湖十局’中的最后一局。虽然世传当湖十局只有十一局,但事实上,却实有十三局。而那一局的结果乃是千古以来棋道之巅峰,范西屏与施襄夏斗了数日,始终不见分晓,陷入胶着,最后施襄夏苦苦不解棋局中破绽为群众耻笑而不得不服输,不了了之。然施襄夏虽然口上服输,施襄夏却执信棋局之中尚存一丝活路,只是即便以他的棋艺,也难以察觉其中的那一线生机,施襄夏称那一局为‘千古一局’。认为谁能够解得其中奥秘,便是窥得天机,寻得众妙之门,悟出了神来一手,足以所向披靡,称霸棋界,围棋之道,便已日落西山,走到尽头。”

  狐仙浅笑着:

  “当年我游当湖,也有幸见证那仙圣二人对弈,虽然棋谱失传,但我已记忆在心。你我之间的这一局,便是那‘千古一局’,王一生,你便是施襄夏,而今你已输了。即便尚存一线生机活路,也已经没有时间任你挥霍浪费。”

  我攥紧了双拳,目眦尽裂,嘴唇都被我咬出了血,看着狐仙变得越来越淡的身体,一种无助的痛楚酝酿在我的心头,但是看着下方错综复杂的棋局,我却又是无可奈何。

  狐仙淡淡笑着,她托起手,眸光落在她那迅速淡化的指尖上,脸上却是铺满了释然解脱之色。

  狐仙。

  她,是一个尘世男人永远求之而不得的女子。

  这个孤清的女人。

  这个绝美的女人。

  这个高傲的女人。

  这个……一颗冰心独霸天下的女人。

  狐仙静静地凝视着我,我也静静地凝视着她。

  我哭着,而她笑了,花枝招展。

  她抬起头,颀长雪白的天鹅颈沐浴在月光的照耀之下,莹润白透。她叹息一声,目光缓缓地扫过了自己这古老的房间,扫过了地上那张简陋的草席,扫过了房间角落书架上的那一排百眼柜,扫过了青瓷瓶里的那一束干枯了的水仙,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窗外,凝停住了。

  她侧首望着窗外的莹润月光,就连原本黑色的修密睫毛都被阳光点染成了雪白色,如同鸟羽。

  而也在这月光照耀中,狐仙的眉宇间,却是浮现出了一丝的牵挂。

  被蓝色月光点亮的那一刻,这个女人想起了什么呢?

  是想起了她那英年早逝的双亲,还是她魂牵梦绕的故土?又或是在某个在漫漫寒冬里给她罩上狐裘,对她和蔼微笑的人呢?

  我永远也无从得知了。

  最后的最后,她收回了落映在阳光中的视线,打理了青丝,长裙飞舞,以最美的姿态缓缓转过头来,用一种近似于释然的神情看着我,幽幽地说:

  “诸事已了,王一生,你封存的记忆,我也当还给你了。”

  狐仙的话语,让我微微一颤。

  “封存的……记忆?”我喃喃地道,眼角含泪。

  狐仙柔淡一笑,道:

  “你应当倍感疑惑,现已过了午夜,为何那位贵人,还未曾到来吧?”

  我的呼吸,开始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

  “为什么?”我怔怔地看着狐仙,问道。

  狐仙嫣然一笑,道:

  “他已经在这里了。只是你一直未曾察觉。”

  狐仙轻轻地指了指月光下,我那淡淡的影子,尔后缓缓地道:

  “你就是蓝月亮。王一生。自始至终,就不曾有蓝月亮这个人,蓝月亮……便是你。所有的布局,都不过是你借用蓝月亮的名号,让自己陷罗困局罢了。”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大脑轰然炸裂。

  “我……就是蓝月亮?不……不可能……”我摇了摇头,“你之前对我说过,我没有再对我自己使用勾魂术……难道说……”

  狐仙灿然一笑,道:

  “可是,你没有对自己使用勾魂术,可不意味着,我没有对你施了忘心术。这不过是文字游戏而已。现在,那些尘封的记忆,我归还于你。那是……你作为蓝月亮的记忆。”

  诚如狐仙所言,当狐仙解除她在我身上的忘心术的刹那,倒海翻江般的记忆重新灌入了我的脑海之中,那一刻,所有我记忆世界中被遗弃在角落里的碎片画面,都穿针引线般连接了起来。

  为什么蓝月亮每次都能够在第一时间里知道我的动向……

  为什么蓝月亮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会一次次针对我……

  为什么尉文龙的妹妹、阿雪和烟烟会遭到蓝月亮的绑架……

  为什么蓝月亮会和爱新觉罗家族、佛道协会合作……

  为什么,蓝月亮会千方百计想要手中的世界之书……

  从一开始,蓝月亮就是我虚构的一个人物。

  我利用这个虚构的人物,故意将我的核心情报透露给我虚构或者真实的敌人,让我自己一次次陷入渡劫的危机之中,但同时,在真正的危机到来时,蓝月亮这个虚假的身份,却又可以保护。

  因为除了常胜之外,没有任何人的妖术能够延伸到大洋的彼岸,所以这位藏在地球另一端的蓝月大师,就可以避开读心术,同时又进行各种信息贩卖操作……另一方面,蓝月大师的神秘性,还可以让佛道协会和妖术师陷入猜疑的怪圈,认为他是一位修为如圆照、云天那般高深的隐世大师。

  但是事实上,他只不过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符号而已。

  所有的谜题,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都解开了。

  随着狐仙解开了我身上的忘心术,我的记忆在迅速地恢复着。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却还藏着一块小小的禁区。

  仍然有一块小小的记忆区,是封印着的。

  根据狐仙还给我的那部分记忆,这块封印区,同样也是我自己对自己下达的。

  “剩下的那一块禁地,若是你还能再渡一劫,自然会解开。但若是不能渡劫,那么,它便会永远保留。”狐仙清清淡淡地道,眸光如秋水涤荡,话音落下间,她的身影已如点点碎芒,缓缓化散,望着窗外的明月,狐仙的脸颊也敷盖上了一层雪白的光膜,“死……是多么奢侈的感觉啊。王一生,一生王,呵……王一生,你有人王之资,只是如今你所要倾力一搏的,却是那诸天上帝……但以你的才识谋智,终有一天,你会君临天下。”

  君临天下……

  狐仙欣然一笑,细细诉说着,眼中闪烁着莹莹水光。

  她的话语里带着些许鼓舞之意,可是这一刻,我的心中,却全然没有了胜负生死之意。

  最后的最后,她收回了落映在月光中的视线,打理了青丝,透明的长裙飞舞,以最美的姿态缓缓转过头来,用一种近似于祈求的神情看着我,幽幽地说:

  “呐,王一生……”被月光照亮的狐仙,脸上闪过了最后那一丝淡淡的忧伤,

  “你是知道我的名字的。可以……再叫一回我的小名么?”

  我的心一沉,鼻尖却是泛起了酸意。

  再叫一回她的小名……

  那是狐仙最后的一个心愿。

  也是她对我的最后一个请求。

  我的嘴唇在抽搐着,因为我的双手和脸蛋都在颤抖。

  我盯着狐仙,看着她已经通透的白色身影,我含下了嘴角苦涩的泪水,强笑道:

  “好。”

  然后,我轻轻地念出了那个即便翻遍天下所有的历史资料,也找不到的名字。

  当我道出她名字的那一刻,我看到,狐仙的眼眶忽然红了,她轻轻地唤出了一阵抽泣声,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那波光闪烁的眼睛一角,也缓缓渗出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那一滴淡淡的泪珠,从她的眼角盈出,划出了一道透明的弧线,一直沿着她那光滑白润的脸颊迅速滑落,最后缓缓凝聚在她那削尖的下颌。

  啪嗒。

  一滴泪珠,于空中缓缓飘落,无助地落于黑白分明的棋盘中央,溅起几点小小泪沫。

  看着狐仙脸上那一丝泪痕,我惊呆了。

  因为,就在那一刹,我忽然明白了狐仙真正的心声。

  我忽然明白了狐仙的心意。

  也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读懂了这个女人。

  狐仙,根本不想走!

  没错,她根本不想走!

  尽管嘴上说阎浮污浊,虽然口口声声说已经看淡红尘,但是,在这离去前的最后一刻,她依旧是在伤感着。

  她还在留恋着这个人世间!!

  她,其实不想走。

  我哭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浑身都颤抖着,滚滚的泪水顺着我的面颊滑下。

  因为我知道,眼前这个旷古绝今的女子,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份简简单单的真爱而已。

  她只不过是看倦了人世间无尽的欲海,看遍了无数因为表象美貌而忽视真情的欲望男子,想要在这繁乱污浊的世间寻求到她的一份真爱而已。

  她不想倾国倾城,她不想国色天香,她不想艳压群芳,她更不想被万千男子宠爱,她想要的,不过是最最简单朴实的小小真爱而已。

  如果可以,她只想做个其貌不扬、蒲柳之姿的凡俗女子。

  然后,在合适的时间找一个不会娥皇女英的男人,与他灶边炉台、篱前舍下、结发合卺、执手偕老而终。

  这就是狐仙的心意,在红尘欲海中迷乱了的她,所求的,其实,是那么的简单。

  什么妖在王侧,独霸天下,君临万朝,都不过是她在寻到合适男子前庇护自身的说辞而已。

  可是,直到这一刻她离去,我才真正明白,真正大彻大悟。

  “不对,狐仙,不对!”我突然放声吼道,“蓝月亮……并不是我的头衔,那……也是你的头衔!”

  听到我的话,即将身陨的狐仙那澄澈的双眸微微睁大。

  “蓝月亮……是你与我共有之名。这些天来,是你一直守在我的身边,在我一次次陷入危机之时出手,是你在我一次次渡劫时,在暗处默默护着我,让我渡过难关!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听到我的话,狐仙欣然一笑,眼中尽是慰藉,但是月光下,她的身形,已近乎散去。

  “狐仙!!”我疯狂地冲上前去,张开双臂,用力一抱,想要拥抱住她,永远地拥抱住她。

  可是,我却从狐仙身上穿透了过去,扑了个空。

  我愕然。

  “晚了呢。”

  回头,我看到狐仙笑对着我,美眸一眨不眨,仿佛已经看透了我的心。

  “王一生,狐与鹏终究不同,狐死首丘,留恋家园,而鹏鸟,便是死,也终究是要怒冲九霄的。”

  我也看着她,看着她那化作无数光点的身躯,痛不欲生。

  我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低下头,想要擦去眼角的那一抹泪水,但是,目光一瞥的那一刹,我的视线,却是落在了那一局未走完的棋盘之上。

  黑白棋子争锋交错的棋盘交叉点上,居然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晶莹的水点。

  那是狐仙的眼泪。

  看着那棋盘上的那一滴未干的泪珠,我的大脑中仿佛划过了一道闪电,拨云见日,顿然开悟,甚至,浑身都忍耐不住剧震起来!!

  我重新走到棋盘前,颓然坐下身,抬起头,湿着眼睛,用颤抖着的手,从棋盒中取出了一枚黑子,盖在了狐仙那一滴眼泪之上。

  “你看,其实这盘棋,是我赢了啊。”

  我喃喃地看着狐仙,指着棋盘说道。

  狐仙顺着我的指尖望去,美眸中闪过了惊异之色,随即变为惊喜,最后,眼眶中闪过了一丝欣慰。

  这个倾城绝世的女子,终究在临走前看到了这旷古绝今的神之一手,再无遗憾。

  月光在她的身上流转,过往的业障魔障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对我笑着,身影渐渐虚化,在光与影的暌违中化作了一道白烟,飘飘袅袅,最终消散于无形。

  适才还热闹非凡的小楼,在这一刻,却变得无比空寂。

  棋盘上的围棋子依旧安静地坐落着,在月光的斜照下蔓延出短短的黑影,棋盘旁的白瓷茶杯楼还冒着腾腾热气,水面上的几片悬浮的青色茶叶是那么鲜绿欲滴,尚未沉底。

  只是伊人,早已化去。

  空白。

  无尽的空白。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填补这一份空白,也不想去填补。

  我只是孤单一人,呆呆地坐在被月光洗净的房间里,望着狐仙消散的空白地带的那一件堆叠的白色单衣,沉思良久良久。

  就在不久之前,在棋盘对面的那一件白袖单衣所在之处,还跪坐着数百年来这个世间最美的女子,那个颠倒众生,姿容倾城、让无数男子为她而刀刃相见的奇女子,恐怕人世间也再无处寻觅。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殊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红颜多薄命,佳人易早夭。

  如今,所有的芳华,所有的美丽,都已经随风而去,只有那一方盘棋,却依旧静静地卧在那里。

  即便到了最后香消玉殒的那一刻,她依旧保持着她的冰清玉洁,她的高贵孤雅。

  红颜易逝,韶华易老。

  当五百年的时光化为泡影,过往岁月中的人,却又是为什么而喜,为什么而忧呢?

  红颜弹指空,天下若微尘。

  我静静地托颌坐在依旧没动的棋盘前,苦苦地思索着,狐仙离去前的音容笑貌,依旧历历在目。

  我思考着种种种种,从个人到世界,从过去到现在,从天空到海洋,从海洋到宇宙,想着世间万物,还有梦想。

  千百年后,谁还能记得在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奇女子走过、笑过、流泪过?

  甚至莫说千百年,便是百年,数十年,数年后,我又会在哪里?

  谁也说不清。

  狐仙走了,留下了我。

  而我,明天,又该去向何方?

  我对狐仙的情感,我是清楚的。

  或许,狐仙也清楚吧。

  小爱缠绵,大爱放手。

  既然狐仙的决意是洁身而去,我也绝对会尊重她的这一抉择。

  我该懊悔么?

  答案或许是……

  永远不会。

  时间,就这般一分一秒地悄然溜走。

  稠密的乌云渐渐退去,穿缝的月光洒满大地,透过纹路繁华的窗棂,零星碎散地穿透进来,一寸一寸地在房间里爬动着,爬过了地板,爬过了棋盘,爬过了每一个角落,爬过了瓷杯,一直……爬到我的脸上。

  狐仙离去,我的心中,却只是留下了一个深洞。

  一个无法填补的空缺。

  痛得我穿心透肺。

  那一刻。

  我终于明白了我失去了什么。

  狐仙对我是如此重要,她已然是我的自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第一次得到勾魂术时,我失去了快乐。看着阿雪和烟烟受到伤害时,我失去了亲情。金娜死后,我失去了爱情。被金启明操控了身体的那一刻,我失去了灵魂。被御镜堂囚禁的那一刻,我失去了健康。被金启哲羞辱的那一刻,我失去了尊严。被一剪梅玩弄的那一刻,我失去了自由。被玉狐宗折磨时,我失去了信仰。

  可是,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

  我失去了一件,远远比那些重要百倍千倍的东西。

  在狐仙离开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过去的日子里,没有一处不曾烙印着她的身影。

  没有了她,我不过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傻小子,一个连自己的命运也把握不了的毛头小子而已。

  狐仙是整过去数百年来的历史的唯一见证。

  失去了她,历史就没有了观察者。

  历史的真相,永远埋藏在了沙尘之中。

  而对我而言,狐仙离开后,我就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

  当一个人失去了和自己同等智力的影子,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懂你,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与你有心灵深处的真正共鸣之时,你会感觉,你不过是一个生活在满是蜥蜴的荒岛上的渔民。

  意义。

  生命的意义。

  狐仙……她就是完美本身,她就是我所找寻的真理,我想要的历史,永恒的美。

  仿佛童话中镜子里完美的自己。。

  狐仙,是我生命的意义。

  终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