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景王失宠

　　　　皇帝伸出手，做了一个暂停争论的手势，朝堂上立刻静了下来。大家知道，任凭双方争得面红耳赤、你死我活，还得皇帝说了才算。双方的人都盯着皇帝的嘴唇，想从他的嘴型变化中最先获得他所表达所传递的信息，到底支持哪一方。徐阶、高拱、张居正等忠义、正直的大臣，对皇帝非常了解，他们知道皇帝虽然修仙炼丹，但是还算不上昏君，肯定会支持自己这一方的意见的。

　　　　皇帝说：“在遵循祖制的问题上，徐大人、高大人的意见是正确的，亲王与太子的服饰是有差别的，太子穿玄衣，亲王穿青衣；太子戴九旒冕，亲王戴八旒冕，郡王戴七旒冕；还有，太子手里所持玉圭长九寸五分，亲王和郡王所持玉圭，长九寸二分五厘。这是祖制，任何人不得篡改，不得违背，念在景王年轻无知，这次免予处罚，但是，把账记在那里，下不为例，今后如若再犯，朕就认为是故意为之，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命景王朱载圳立刻换掉服饰，即日赴德安国居住、生活，不得延误，没有诏书，不得回朝。在自己的封国里，也必须依照祖制行事，否则，若有发现逾规越矩，按照欺君罔上论处，绝不宽宥。各位爱卿今后还需熟悉祖制典章，在朝堂上引经据典时，不得忘记条条款款，不得断章取义，不得穿凿附会，否则，视为欺君罔上给予治罪。今后，任何人包括朕在内违反祖制，其他人都可以指摘，不要动不动拿所谓‘以下犯上’压制别人。难道哪个权力大的人就可以凌驾于祖制和法律之上？难道高高在上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是哪里来的逻辑？朕还没有老糊涂，希望有的人不要自以为是，在朕面前指鹿为马！简直岂有此理！退朝！”

　　　　这下，景王朱载圳傻眼了，一瞬间，本来十分有利于自己的态势，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严嵩这下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站在那里，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不断用手帕擦着额头和脸上的汗水，身子也有点颤抖了。他以为自己权势熏天，可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没想到这次皇帝却毫不留情，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他闷头一棒。

　　　　这个严嵩也太得意忘形，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了。连农民都懂得一个道理：肥猪跳得再高，也是屠夫手下的一头死猪，也是砧板上的肉而已。

　　　　大臣们立即全部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皇上圣明！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在崔文的搀扶下，退朝走了。其他众多大臣也陆陆续续走出了皇极殿，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工作去了。只有景王朱载圳还愣在那里，泪流满面，一动不动。严嵩、严世蕃、王环国、路楷、杨顺、何鳌、严鹄等人苦着脸，一路上一言不发，往日趾高气扬的神情已经荡然无存。徐阶、高拱、张居正、沈炼、李默、邹应龙、杨博、沈良材、葛守礼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莫不扬眉吐气，笑逐颜开。

　　　　在朝堂上，在以徐阶、高拱、张居正为首的清正、廉明的忠臣们和以严嵩、严世蕃、王环国为首的奸佞小人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硝烟弥漫的整个过程中，还有更多保持中立态度的大臣，他们心里非常清楚谁忠谁奸，但是，他们是不会发表任何意见的，只想明哲保身。谁输谁赢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忠的一方胜利了，要依赖他们做很多具体工作；奸的一方胜利了，也得依赖他们做繁杂的具体事务。他们只知道默默无闻地尽到自己的职责，为国家、为皇上尽忠。如果说那些拔尖的忠臣义士们是国家的栋梁、中坚力量的话，这一部分人，恰恰是国家的基石，这两部分人，都是皇帝所需要的。皇帝也不希望这绝大部分保持中立的大臣们卷入忠奸两派的激烈而残酷无情的纷争中，成了无谓的牺牲品，动摇了国家的基石。这里面有一个最典型的中立人物，名叫欧阳必进，是严嵩的小舅子，是明代有名的政治家、科学家，是非常正直的一个人，做过吏部尚书，也做过广东、广西、云南、贵州的总督，还主持修建过承天门、午门、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等重大皇宫工程，做得非常出色，使这些工艺精湛的如明珠一般璀璨夺目的宫殿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因此，欧阳必进深受皇帝、追仙太子和所有大臣的信任。严嵩曾经做工作，想拉他下水，被他严词拒绝了。但是，因为他是严嵩的小舅子，所以严嵩也没有对他怎么样，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另一个典型人物是锦衣卫都督陆炳，他也深受皇帝信任、器重，对皇帝绝对的忠心不二，但是，也曾为严嵩一伙做过坏事，也曾保护过一些被严嵩残害的忠臣，他是一个性格复杂的人，也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大忠大奸之人，他的口碑远不如欧阳必进。

　　　　严嵩走出皇极殿老远了，却发现景王朱载圳没出来，忙让王环国到皇极殿来找景王。

　　　　王环国找到景王朱载圳，说：“景王殿下，走吧，首辅严嵩严大人还在等着您呢。景王不必担心什么，我们会合严首辅在一起议一议今后怎么做。”

　　　　景王朱载圳这才缓过神来，自觉非常失态，干咳两声，强颜欢笑地说：“呵呵，王大人，没什么，没什么。走吧！”

　　　　朱载圳跟王环国一起走出皇极殿，跟上严嵩等人，一起回到自己王府里去了。

　　　　严嵩、严世蕃、王环国、路楷、杨顺、何鳌、严鹄等人来到了景王朱载圳的王府里。王环国的儿子、锦衣千户王怿思也来到了景王的王府里，他想知道今天朝堂上，干爷爷严嵩、父亲王环国和景王这一伙人又有什么天大喜讯。结果看到大家都垂头丧气的，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景王朱载圳做为王府里的主人，虽然心情非常不好，但是，也不得不打破这种冷清场面。他说：“各位大人，今天，非常感谢大家的鼎力支持！今后，我不在紫禁城了，还请大家多多珍重。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好的，也会时时刻刻想念你们的。时候不早了，你们请回吧。”

　　　　什么？景王不在紫禁城了？难道他被流放、发配到不毛之地了？难道事情到了这样糟糕、不可挽回的地步？景王怎么一下子从天堂到了地狱？这是怎么回事？王怿思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的身份不是很高，又不敢多问什么。

　　　　严嵩看到景王一下子萎靡不振，很是痛心，这是不行的，他得重新树立景王的自信心。

　　　　严嵩说：“景王殿下，不要气馁啊！今天才多大个事啊！您不过是暂时离开京城而已嘛。您的王位还在啊。有两句俗话，您得记住：一句叫‘三起三落不到老’，一句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上一直是最喜欢您的，您到德安国，就当皇上给您放假休息、疗养嘛。说不定，这正是皇上保护您的一个措施呢！他担心您留在京城，会对您不利啊！此一时，彼一时也。说不定哪一天，风水轮流转，好运又转到咱们这一方来了呢。还有，只要我们这一帮人在这里，就永远效忠于您，您就有咸鱼翻身的时候。只是，今后，我们更加小心谨慎一些罢了。”

　　　　“是啊，”王环国赶忙跟在严嵩的屁股后面，对景王表达忠心，“景王殿下不必在意一时的小小挫折。您去了德安国啊，说不定是好事呢。”

　　　　“啊，好事？此话怎讲？”听到王环国这个话，景王来兴趣了，迫不及待地问道。

　　　　看到景王来了兴趣，王环国知道自己的话，说到景王的心里去了。他接着说出了自己的妙计:“景王殿下，我的意思是，您可以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啊。示人以弱，积聚力量，出其不意，突然袭击，往往能出奇制胜。您虽然身在德安国，我们完全可以随时保持联系，只等时机成熟，我们随时可以恭迎您的大驾回京，坐上太子的宝座。鹿死谁手，看谁笑到最后，还难说呢！”

　　　　“王大人这一番话说得非常中肯。”严世蕃说，“我们这一帮人，就是未来谋大事的火种，总有一天，景王殿下会风风光光重返京城的！还有呢，追仙太子这次出行巡游，父亲、王大人和我还可以向皇帝推荐我们的人陪同随行，便宜行事，扫除景王殿下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严嵩点点头，“嗯”了两声，表示赞同儿子严世蕃的意见。

　　　　王环国也亟不可待地说：“干爹，我的儿子王怿思是锦衣卫千户，您可以把他推荐给皇上。皇上听您的。”

　　　　王怿思听到父亲点自己的名，很高兴地说：“末将原为景王殿下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