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灵逸志 不知该说些什么
作者:白柳乙的小说      更新:2019-12-11

  感情这东西是如何产生的,很难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不要说一般的凡人,就是女娲娘娘也无法知晓,对女娲娘娘来说,感情这东西是要比道还难以控制的,难以控制的东西,自然会产生很大的能力,感情也是如此。

  世间很多罪恶,都是因为感情而起,这并不是夸张的说法,生灵都有感情,有人隐藏的很深,有人却很容易就表现出来,感情的形式有很多种方式,所谓的七情六欲并不是只有这样多,这是一个泛指,并没有特殊的含义。

  最简单的感情可以分成两种,其一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是隐藏不住的,喜欢往往和占有欲放在一起,一个由最美好的东西,引出的最不好的结果,这不能说是一件坏事,绝对不是好事。

  和喜欢相对的就是讨厌,讨厌也是装不出来的,讨厌和毁坏也是有一定的关系,因此作出很多决定,都是不明智的,所有由感情作出的选择,一般来说和理智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严浩然是修道者,也逃不出这样的定律,对姜文中严浩然是欣赏的,从的话中就能听出一些端倪,严浩然也没有隐藏,他说姜文中这样的人是值得被尊重的,当一个人能为了一件事情而舍弃自己的生命的时候。

  不管这件事情是好是坏,这个人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特别是做的这件事情只和自己有关系的时候,姜文中就是这样,为了香儿姜文中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样的话姜文中并没有说出来,从他的表现中都能看出来。

  姜文中到底有没有对不起香儿,具体的事情要具体的分析,最终的结果未必就是这样,姜文中是很了不起的,这也是严浩然肯帮助他的原因,严浩然说这些话的时候,呙锦问严浩然是不是有些太极端。

  坏人通常也会为了自己的事情而付出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是不是也值得被尊重的,严浩然立刻就说这是不一样的,不管坏人做什么,隐藏的多好,本质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就不会为了别人,是不值得被尊重的。

  呙锦说这样的事情应该很难分辨吧,毕竟生灵都是善于伪装的,严浩然摇摇头说不会,这样的事情,只要看一眼也就明白了,怎么可能会混淆的,呙锦看着严浩然,从他的表情中能看出来。

  严浩然这样说是出自真心的,这样的事情听起来未免有些可笑,要是非要说出什么地方可笑的话,还真的不清楚,呙锦问严浩然之后怎么样,她们来之前是什么样那段时间。

  严浩然看着呙锦,问她想知道的是村长怎么样,还是姜文中怎么样,又或者是王海怎么样,呙锦问有什么区别吗,严浩然迟疑了一下说区别还是有的,并不是很大,不过就是先说谁的问题。

  呙锦微微一下说她觉得严浩然应该对村长的事情最感兴趣,严浩然笑了一下说确实是这样,村长这个人很奇怪,按照村长自己的意思,他已经放弃了修行了,理由也很简单,听起来也非常的合理,严浩然也觉得就是这样。

  在此之间严浩然并没有感应到村长的灵力,对的她们来说这都是好事,当时严浩然还没有觉得村长会怎么样,对村长修行这件事情并没有任何意见,莫问村是非常奇怪的,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是可以接受的。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村长真的有什么,也很容易就能解决了,至少不会比王海更难对付,事实却并不是这样,村长说过他已经放弃修行了,每隔几天见到村长的时候,严浩然总是能感觉到村长修为的提升。

  严浩然还因此问村长是怎么回事,修行就修行,怎么还要瞒着他,那时严浩然所关心的是姜文中的情况,他不知道姜文中说的那种方法是什么方法,这样的方法是不是有效果的,这也是严浩然这样直接就和村长说的原因。

  村长不明白严浩然的话,问这是什么意思,严浩然说他已经告诉过村长,那种修行方式是没有好处的,村长要是一直进行下去的话,不会有好结果的,这都是为了村长好,严浩然告诉呙锦他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说过之后就有些后悔了,村长要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情,是不是会有什么危害不好说,但这算是村长的一个爱好,在莫问这里,最多的就是时间,而村民能做的事情有是很有限的,能有一件能做的事情,也是很不容易的,这些都是后话,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

  村长很是疑惑,说他根本就不明白严浩然说的是什么,他早就不修行了,这没有好说谎的,村长语气很坚定,严浩然也确定了村长确实是没有说谎,以这样的方式说谎,是非常愚蠢的,严浩然自习打量了一下村长,他身上的灵力确实是有所提升。

  严浩然问村长怎么回事,能不能感觉到灵力的增加,村长摇摇头,问严浩然这样就是灵力的提升吗,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严浩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村长说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从修行的那天起就是这样的。

  严浩然问村长怎么回事,村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致意思从他修行之后就是这样,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奇怪,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严浩然问村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修道的人是不知道修为在提升,这是可能的吗?

  村长就不做其他的事情吗,就没有觉得自己的力量也大了吗?村长摇摇头,说他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修行之后还没有试验过,没有一个参考物,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有没有成长,严浩然问村长修行的目的是什么,村长说是为了破除封印。

  严浩然笑了起来,问村长如果不知道自己的修为高低,又怎么能破除封印呢,什么时候做合适呢,村长笑了起来说这是很简单的,每隔几天他都要去封印那里试一试,要是能成功的话,也就是有效果的,要是不成功的话,也就是没有效果。

  村长语气暗淡起来,说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试了很多次,始终都没成功,以后也不会成功了,严浩然直盯盯的看着村长,那一刻他心里是很模糊的,根本就不知道村长说的是实话,还是瞎话。

  从村长的表现中能看出来,他说的是真的,没有谁会说这样的瞎话,完全没有任何必要,也不会带来任何好处,更重要的村长完全没有表现出来,这不是说瞎话能做到的,村长说的都是他认为的,除非村长能骗他自己。

  如果不是说瞎话,事情也是说不过去的,村长是一个修道者,也算是有了些灵力,有了灵力应该知道灵力的存在,也就能分辨出灵力的高低,这是最基本的,别人的或许还不能完全做到,自己的是一定可以的。

  村长并不是这样,他分辨不出来,这一点还有理由可以解释的话,村长不再修行,灵力却在提升,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就不是不知道的事情了,也是从这时开始,严浩然更加坚定有人在偷偷的给村长输入灵力。

  这人是谁,严浩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严浩然也说不出来原因,在严浩然看来这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也都是对他自己是有好处的,村长并没有表现出来,莫问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处。

  妖怪最在意的应该自己的修为,也就是说为了能更好的做坏事,他们总是要不断的提升修为,还是那种最简单的,从凡人哪里得到,方法无疑是非常残忍的,严浩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表现出来。

  说的更直白一些,没有任何人做了对莫问不利的事情,至少严浩然是没有感应出来的,这个假设要是成立的话,对村长下手的那人就真的没有理由了,严浩然说的是一个问题,严浩然说过之后看着呙锦。

  呙锦也在想,想不明白,第一次听到严浩然这样说的时候,呙锦下意识的就觉得小芜做的,莫问背后真的有的一个看不到的人,小芜是最符合条件的,小芜并没有说这件事情,小芜的出现,就证明和她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已经暴露,也就没有必要在隐藏。

  师父曾给我们讲过,宇宙之中有无数个世界,世界之上又无数个众生,单单我们这个世界就有说不尽的以各种各样形态存在的生灵,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方式和喜好,虽然和人类不同。

  他们仍然是三千大千世界中一种,在佛眼中他们都是平等的,仍然是我们要普度的对象。这其中就包裹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由于他们身心没有得到解放所有他们误入了歧途,其实他们和人类是一样的,只是无尽苦海中的一粟,只是他们行进的太远,所以光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更值得我们度化,更应该让他们懂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那女子在门口停住,呆呆着看着我,她似乎很迷茫,我再次做出请的姿势,她依然呆呆的面对我,却始终都没有挪动一步,脸从散乱的头发里漏出来,苍白的像雪一样,眼睛黑洞洞的,时而放出一种绿幽幽的光来。

  佛门是个清净的地方,所以在寺里完全没有机会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师父说佛门是向着众生打开的,不是我们不让它们进来,只是他们不敢来。

  我想起十四五岁的时候在后山看到的一只狼,那时我们之间的距离跟此刻一样,那只狼也像她一样警惕的看着我,眼中露出两束凶光,看的出来那是由于害怕才显露出的眼神,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静静的看着他,在我和它眼睛触碰的那一刹那,它的眼神明显柔软下来,耸立的毛也都顺了下去,我慢慢的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那狼不知察觉到什么,毛再次的直立起来,跳动的嘴边露出了雪白的牙齿,低声的呜呜着,整个身体做出进攻的姿势,我笑了笑,向它行了个礼。那狼疑惑的看着我,慢慢的恢复平常的状态,朝天高嚎了一声,那声音很洪亮,在山里回荡了很长时间,它看了我一眼,转身快速消失在树林里。

  那种眼神和先前的完全不一样,只是这两种眼神我似乎都曾见到过。我向前走了一步,那女子便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我忙停下来,后退到火堆旁坐下,之前的两杯茶已经已经凉了,我把它们倒掉,又重新满了两杯,再一次对那女子做出请的手势。

  这种仇恨随着时间竟然一天天淡化了,这让她很害怕,也开始在心里痛恨起自己来。为了不使这种仇恨忘却,她每天都会提醒自己。她渐渐的发现自己被一种烦恼所困扰着,那就是同乡们对于自己丈夫“奸贼”身份的理论。

  在他丈夫还活着的时候,所有的乡亲都敬重他,感谢他为大家所做的一切。这种敬重在他丈夫被陷害的时候发生了改变,大家在偷偷的议论起他的丈夫来,说他原来是奸贼,辜负了大家的期望,还好被发现了。

  这让她很不了解,他丈夫是什么样的人,自己的乡亲应该很清楚,难道自己丈夫做的那么多事还抵不上一张纸吗。在她丈夫下葬的那天所有的乡亲都来送行,他们每个人都很悲伤,那是真的悲伤,不是能装出来的。她很欣慰先前的的疑惑也烟消云散了。

  她以为这样的议论不会在发生,可是她错了,接下来的几个月每个人都在谈论他丈夫的事情,那种怀疑,不屑在他们谈论时表露无疑,就好像每个人都亲眼见过丈夫做了坏事一样。这让她的心再一次的痛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丈夫不值。

  让她奇怪的是大家仍旧在她丈夫的忌日去扫墓,仍旧在她母子困难的时候帮助她们,眼中仍旧流露出十足的悲伤和痛惜。她彻底的糊涂了,大家这是怎么了,到底哪一种才是真的。

  这种议论每年都会发生一段时间,甚至竟有人旁敲侧击的当面问她丈夫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受不了这样的议论,受不了别人对丈夫的侮辱,可是她又时常被大家的帮助感动着,她的脑子在这样激烈的矛盾下冲击着,她总是做噩梦,梦到大家跟着自已一起给丈夫扫墓,又突然把丈夫的坟扒开。

  所有的脸都在嘲笑的对着她,眼神中溢满了柔情,她无数次被这样的梦境惊醒,几近疯癫状态。这种矛盾在她儿子结婚一年后的一个晚上完全爆发,儿子竟然问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被杀,为什么大家都说他是“奸臣”。为什么众乡亲总是有意无意的问起父亲的事。

  她在那一瞬间绝望了,心里完全没有了感觉,她从来没有想过奸臣的字眼会从儿子的嘴里说出,那缠绕在她脑海里的疑惑,烦恼,和还没有完全忘却的仇恨一下子膨胀到了极点,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凉,意识在慢慢消失,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刹那,她又看到了自己梦中的那种眼神,她想挣脱却完全的使不出力气。

  她曾不止一次想过自己死后,一定会变成厉鬼去找那些陷害她丈夫的人,可是她却情不自禁的飘回家。大家都在她的灵堂哀悼,每个人都是满脸的哀伤,儿子哭的几乎昏厥。她的迷茫再一次达到极点:眼前的这些人是使她致死的最主要的原因,也是给了她很多帮助的人,可是他们到底是谁。

  她飘进了每个人的心理,每个人的心都是赤红色,他们是好人,十足的好人,可是每个人的心上都有一块空洞的地方,那里流动着时刻变化着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突然明白了眼前的这群生物是人,十足的好人,那么人是什么呢?

  那女子看了我一眼,满脸的迷茫,我静静的听着她说话,努力的去想她所说的问题,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脑中完全没有那样的影子,只是心里不停重复一个声音:人是···人是··。

  那女子愣了一下继续说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脑子乱成了一团麻,便漫无目的的向远处走去,她不知道要哪里去,只是本能的避开所有的人,后来她就来到了这个庙里,过起了孤魂野鬼的生活,虽然这样的日子无所适从,可是她的心里却安静了很多,每天看着动物们的喜怒哀乐,就生出了一种不再为人的冲动。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其实我已经不是人了”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无奈和一丝丝的欣喜。本来她是有机会投胎的,只是她觉得自己还没有想清楚,便只好在这深山老林里安身了,只是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人类。

  天快亮的时候她请我为她做了法式,我问她想清楚了,她依然很无助的看着我,摇摇头。有很多东西是不能那么轻易就可以改变的,她已经做了百十年的野鬼,她的骨子里仍旧存着做人时的东西,根深蒂固。

  我们控制不了事情的结果,因为这其中有很多的变故,而变故中最大莫过于我们自己。佛说,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灵,他们懂得很多,这让他们在人的范畴内游刃有余,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时刻执着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这种执着又时刻在变化着,所以他们很迷茫,他们总是以“人”的角度去审视“人”的东西,而由于执着时刻的变化,结论也在时刻变化,他们由“他们”而衍生出的迷惑就无穷无尽了。

  在做法式之前,那女子跪在我面前祈祷:如果还有来世,我愿一世为木鱼,一世为佛珠。一世为香炉,收无尽苦痛,只求常伴青灯。在寺里的日子里每天都会有很多的香客来祈祷,他们虔诚的对着佛像,心里默求着自己的愿望。

  无非是脱离疾病,得到富贵之言,他们不明白因果报应,有什么样的人生多半是自己决定,他们迷茫,他们祈求佛祖的保佑,我很多时候都在想,佛说三道,以恶鬼,畜生为无量苦楚,难道人就好很多吗?真的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受这许多的苦。

  那女子说出祈祷的时候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欣慰,从一开始我总能隐隐的感觉她仍然是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生出如此烦恼。此刻我依然觉得她是一个人,只是再也没有评论的冲动。我也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中不很普通的一个,我想看看我的心,看看心里的空洞有多大。

  法式快完成的时候女子说她曾有一瞬间想起来要害我。第一次讲后问我什么感受,我说第二个人真傻,岂不是给了第一个人笑他八九年的理由,师父没有说话。第二次师父还是讲了这个故事,并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想了一下说:“第一个人真可怜,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依然没有说什么,等到第三次师父再给我讲这个故事并问我的时候,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摇了摇头,师父道了声佛号:浮游不论春秋,无知者,盲人不知大象,半解也,佛祖不必福祸,通晓也,天下最大的憾事不过以自己错误去怀疑正确。因果报应谁人不知道,谁人能知道。

  集市中间有一座很小的庙宇,看的出这里的香火还是很旺的我便进去化斋饭。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我向老和尚行礼,老和尚忙向我回礼,我道明了自己的来意,老和尚便拿出了自己的剩饭给我,出家人从来不会在意饭菜的好坏,虽然事实并不是这个样子,但既然佛祖说了,我们就要照做。那老和尚赐过饭之后,便匆匆又回到了香案后面,替香客们解签。

  我不知道和尚还有这样的工作,忍不住看了起来。不久我就发现无论香客抽到了什么签,和尚只说四句话:恶业已做后悔晚矣,庆有生命乐在今宵,善因善果善果善因,灾难到之前的每一天都是命运的恩赐。我觉得很有意思,便仔细的看了一下,每个香客听到这段话时总会若有所思的发一下呆,对着和尚恭恭敬敬的鞠一下躬,默默的走开。

  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走到和尚身边问为何会是这样。和尚呵呵的笑了一下说:我只是告诉他们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他们能做的只是不要把烦恼放在享受的空档上。

  我的心里猛然的一震,一个念头瞬间在我脑中闪过又快速的消失,我觉得我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可是我想到了什么呢?在我回过神后,大堂里就只剩下我和一尊佛像了,他依然慈眉善目的坐在莲花宝座上,享受着人们的供奉,以一种绝对居高临下的态度审视着众生。

  他心里想什么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不是他,我们心里想什么他应该知道,因为他是佛,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的心里会如此的迷惑。中午的时候我离开了寺庙,没有告诉老和尚,对于出家人来说处处都是家,人人都是菩萨,我要继续我的修行,了悟我的人生。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走过了很多的地方,见识到了本应一样的众生,我的心依然无休无止的烦躁。我不知道我当初放弃山林的选择是不是对的,我越来越感到自己的心正经历一种异样的变化:渐渐的趋向于我心中原本有却很少显现的东西。

  这应该就是师父口中的魔,只是他的感觉并不想师父所说的那样可怕,相反我还隐隐觉得非常的舒服。佛经有云魔王总会以各种手段扰乱自己的心智,如果你的定力不够,就很容易最入魔道。我从来没有坠入过魔道,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曾问过师父为什么魔道那么容易进,师父说我们的见识总是不全的,这样我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最终正确的,而魔教给我们的东西是在我们见识之内最好的,就像南辕北辙,一旦进入魔道,离最正确的将会越来越远。

  我们本身的能力有限,为什么要用有限的能力去适应自己达不到的境界呢?难道小杯盛自己能盛的水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还要去盛大杯里的水呢。我见到的所有的人他们都有很多面,就像家里摆着佛像却要去做坏事一样,于是便又多生出一种疑惑:到底是众生误会了佛祖,还是佛祖误导了众生呢?

  在我云游的第六个月,我的心混乱的一沓糊涂,这些天里我见到了所有我没有理解和没有见过的东西。我原有的思想正被我所见到一切慢慢的改变着。我是一个和尚,我要用和尚的准则去要求自己。我现在是在红尘中,要明白红尘之事自有红尘的解决之道。

  我时常这样告诫自己,也努力做到这样,可是我的心依然乱到不能自主,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是什么原因:我以和尚之心去看待俗世,又用俗事去对照佛心。我是一个人,一个单单有和尚身份的俗人,这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在很小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一定能像佛祖一样大彻大悟,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自己错了,我没有能力用凡人的心去了解佛事。

  我是在回寺的路上见到须度师兄的,他已经是个富足的商人,正在一家酒楼里招呼客人,师兄的样子苍老很多,神态,眼神却没有什么改变,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师兄刚离开寺的时候,我曾想过很多次于他再次见面时的情景,在我的想象中,自己一定会激动的大哭大叫。等到真的见到了心里却平静的像层冰。

  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师兄,对不起他对我的好,可是心里却又实在挤不出一丝的激动或者惊喜,没出来之前我还把这种感觉当做是放下,此刻才明白多半是不在乎,我没有接受所有感情的能力,便开始漠视感情,没有种子何来的生根发芽。

  我甚至在一瞬间产生转身离去的想法,只是觉得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心中不忍,便上去打招呼。由此再次证明我依然是个凡人。师兄看到我似乎吃了一惊,只一下便笑嘻嘻的上来拉我的手,这是一种久违的亲近,我的心中突然恢复了少有的平静,暖暖的。

  师兄还没来得及和我说话就被人叫去了,便把我安置在一张桌子旁边,吩咐小二给我上了一杯上好的茶。师兄的茶水要比我带出来的香很多,老远鼻子里就满是它的味道,就像师兄曾经做的菜一样,只是我的鼻子突然变的不争气起来,竟衍生出一种厌恶,这种厌恶从鼻子里开始慢慢流进了心里,继而散布在全身,把我的胃撑的满满的。

  师兄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洋溢出一种会心的微笑。茶馆的生意很好,来往的个人一刻也没有间断过,他们或许达官贵人,或许是文人雅士,只要是进的茶馆来的,除了楼上楼下的区别外,几乎每个人都会用同样的声调叫道“老板来壶上好的茶”之后径直走到自己看到的位子上,静静的等待,在小二把茶端上来的那一刻,满脸都是不知所以的笑。

  师父说过茶像禅一样是种很深奥的东西,它本身不同,对各类参悟它的人不同,个人参悟出来的自然也不同,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禅多半留给不懂的人,茶多半留给不需要的人。师兄的茶馆溢满了茶香,茶香又冲淡了俗世的味道。

  于是着俗世就变的不伦不类了,那一张张面孔就变的更加陌生了,像极了迷路在极乐世界中的夜叉,满眼的欢喜,满心的不知所措。我始终没有喝师兄给我上的茶,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觉得我的心在排斥它,而我在顺从我的心。

  我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不能成为佛祖的,佛祖的心是空的,所以能装的下一切,我的心事满的,所以容不了一点。等到师兄忙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师兄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是算账,让我疑惑的是师兄似乎没有赚到很多钱,但是看得出师兄是真高兴。

  我走上前去问道怎么赚这么少,师兄笑笑说:不少,不少。我是在不明白这不少是什么意思。城镇里的夜晚也有不一样的美丽:满街的灯光与星星相对应,沸腾的人群总是能制造莫大的欢笑,在某个角落里直冲云霄。琵琶曲伴随着美妙的个人悄悄的渗透到整个夜晚,再钻进耳朵了,渗到心里。这是红尘的快乐,快乐的不知所以,快乐的真真切切。

  师兄把我领进茶馆后面的一个院子了,我看不清院子里都有什么,只是闻到一种淡淡的清香,这种清香让我一下子激动不已,放佛一瞬间回到寺里,又一下子出现在大殿后面的草地上,那是我在寺里的一片净土,也储存着我最珍贵的回忆。

  除了清香我还能闻到一种淡淡的茶香,很轻很淡,若有若无。这是师父给我的茶,它远没有茶馆里的茶香,我却忍不住想请师兄给我栖一杯。师兄把我领到一个小屋前停下,屋子是用茅草盖成的,与旁边的红砖绿瓦显得颇有差距。可当看到它的那一刻,我又实实在在的激动了一下,我再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凡人,一个最普通的凡人。

  师兄打开房门让我进去,屋内点着一支蜡烛,正堂是一尊佛像,佛像前面是一个茶几,上面放着两只茶杯,茶几的两边各有一把椅子,椅子的正下面放着两个蒲团。

  师兄走到蒲团边跪下,对着佛像摆了一拜,站起后示意我去行礼。佛像之于我就像愚人止于智者,我永远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等我行完礼后,师兄已经满上了两杯茶,依然是那样的清新,依然是那样的香甜。

  我和师兄坐在椅子上同时举起茶杯,相对一笑,慢慢品尝,佛祖在身后静静的笑着。师兄问我师父近来还好,众位师叔伯怎么样。我都一一答了,等到问道我为何出来时便不知该怎样回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来,也忘了师父交代的原因。

  现在我甚至开始疑惑自己该不该出来,我觉得自己能承受的与自己先前所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自己是不适合当和尚,曾在很多个不经意间冒出不回寺里的想法。我的心正在渐渐的进入魔道,更可怕的是我正慢慢喜欢上这种感觉。

  师兄给我讲了他离开寺之后的很多事情,那是一段丰富的经历,也是一,却还是无法避免一种夹杂在两者之中的悲伤,这是一个考验,一个我们给自己的考验。

  师兄给我沏上一壶茶,满满的倒了一大杯,茶香逐渐散布满屋,这是心的味道,熟悉的清香。师兄问滋味如何,我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兄也笑了笑说还好有茶这种东西,要不他就不知道该怎样生活在这个尘世中,茶有好多种,茶香也有好多种,每一种都是独特的味道,茶没有罪,只是心上了枷锁。

  我痴痴的看着师兄,努力让念想回到脑海里,无奈念想一生随即消散在无尽的空白中,空白继续。师兄没有给我说他离开寺的原因,我也没有问。

  师兄说他很多时候都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以前是,现在也是,他也在一直寻找,他不知道自己找的方向对不对,就像他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和尚一样。

  无论如何,他会用有限的生命去努力找到真我。师兄比我更适合当和尚,我有真我,虽然只是自己眼中的真我,很多时候我都不敢承认,没有什么人是不用面对问题就可以知道答案的,我们不行,佛祖也不行,可是我们始终是我们,佛祖始终是佛祖。

  我和师兄整整说了一夜的话,我的心恢复了意识,又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我想起了师父讲过的茶杯的故事:茶杯只有是空的,才可以盛茶。我明白师父所讲的道理,可是我不明白茶杯里到底应该有什么样的茶才是最好的呢?也许只有空着的茶杯才能杜绝一切烦恼,简单的总是衍生出最真的。

  众位师兄弟在师叔伯们的带领下对我夹道欢迎,这种场景我在半年内见到了很多,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心里的念头渐渐的沉积下来。师叔伯们满脸的高兴,就像见到了佛祖下凡一样,众位师兄弟也很高兴,只是眼神中还露出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我想起了大殿里的佛像,突然觉得原来他们才是最好的。他们欢迎我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我能回来,二是师父给出了预言:我将会是寺里的主持。我已经半年没有见到师父,半年的时间里他苍老了很多,只是眼神还是那样清澈,还是那样存在不一样的东西,只是此次的不一样与以前的完全不相同。师叔伯们问了我一些话之后便去准备明天的主持交接仪式。

  主持交接时意外的来的很多的人,他们都是为了见一下师父所预言的接班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我本来就是我,在师父的预言下,我就突然变得金贵起来,这时一件很深奥的问题,我知道自己将很长时间都不会明白。

  寺里的清晨像以前的一样:早课的钟声敲过之后,一群小鸟从密林中起飞,一起歌唱,一起嬉戏,太阳努力的跳出云层,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突然一下子蹦了出来,阳光便投射到大地,新的一天正是开始。

  今天我没有去做早课,而是在寺里寺外转了许多圈,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我所熟悉的一草一木在那一刻看来却完全模糊了,起先只是忘记一点点,慢慢的便要回忆起很多,最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眼前的这座古刹就这样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与我朝夕相处的寺院,突然就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在后殿的草地上停下,对着那个塔发呆。

  我说过这个草地在我的记忆中有着非比寻常的作用,它承载了我的前二十年中最重要的东西。那一刻心里生出许多的不舍,我看着它闭目回忆,同样的青草的问道,同样的心中宁静,但是我总觉得少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