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剑江湖落花无情 第四十二章 成贤珝
作者:团大人的小说      更新:2018-08-06

    临安城内最近流言满天,皆因最近城内盛传皇商成家已是败落之势,但这传闻也是所言非虚,皆因成家近日,众多商铺是闭门的闭门,倒卖的倒卖。是以这段日子,成家传闻中的落败,便成了临安城百姓平日里的谈资。

    城西的寻常小街上,一架马车缓缓前进,车舆之内的人听见街上有两位书生,一边走着一边闲聊道:“李兄可听闻了城内近日的流言了?”

    另一书生讪笑一声,回道:“那本就是活该,谁人不知当初他们成家暗地里干过的龌蹉之事,出卖忠义之士,哼!如今是老天算是开眼,报应到他们身上。”

    另一书生也跟着摇头晃脑地说道:“善恶终有报,皆是从前埋下的因,种下的果呀。”说着那架马车渐渐地行远了,再也听不见二人下面的谈话。

    顷刻之后,赶马的一个少年对车舆内之人轻声说道:“少谷主,到了。”

    只见此刻马车便是停在城西颜宅的宅院之前。

    话说起近日临安城蹿升势头最猛的势力,便是从成都府迁移至临安城的颜家了。他们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听闻还拿出一大笔银子给皇商成家周转,不过即便如此成家落败之势已是无力回天。反而颜家却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成家落败的产业它都一一替代,是以人人都在偷偷私下议论,这颜家隐隐有接替成家皇商之位的趋势。

    车舆内的人撩起帘子,递出一封信交给那个赶马的少年,少年接过信后,径直走向门前。

    皆因颜家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多得是上门巴结的人,此刻只见颜宅门前,站着众多上门拜访的宾客,人人手上都捧着厚礼。颜宅中的一个领头的管事男子一直在门前接待,此刻他忽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走上前来,不由出声拦道:“这位小兄弟。”说着便指了指门前的一行人之后的位置,示意要他好好到后面排着等候。

    谁知那书童也不理会,只是上前将手中一封信件递给管事的人,说道:“我家主人前来拜会。”岂知那管事男子却看也不看那信一样,冷声说道:“若要入府拜会,请到后来等着?”少年对是对他此举淡然待之,管事人见着少年无动于衷,更是恼火,说道:“我家少爷岂是你这区区普通人想见便能见的。”

    谁知此时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传来一声冷笑,车舆之内的人缓缓开口道:“好大的口气,狗仗人势听多了,不过今日倒是让我见识一番了!”

    颜家迁至临安城扎根,即便准备已久,但路途遥远,因此一切也免不了打点欠妥,特别是服侍的下人更是不能全都带上些顺心的,只得在临安城内买下些丫头仆人到宅子服侍。而此刻门前这个管事的男子便是外面买来的,他本不过是带为在前院门厅管事的刘叔手下跟着打杂办事,但听闻最近颜家的少爷的贴身随从有事出远门,刘叔在颜家服侍多年,便被叫到少爷跟前代为服侍,而这男子因一向在刘叔手下办事颇为伶俐老道,便被提拔暂代管事一职。可谁知此人做了几日管事的,见多了上门前来巴结之人,竟渐渐妄自尊大起来,所以见一个区区的少年书童,竟敢目中无人地径直走到宅门之前,毫无畏惧巴结之心,如此本就令他觉得火大,如今又听见马车内的人辱骂自己,更是气急败坏地叫道:“要踏进颜宅的门,只怕你还未……”

    谁知话还未说完,宅内便冲出一人,喝阻道:“休得无礼!”管事男子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竟是刘叔来了。他当即弯腰哈背地恭迎道:“刘总管,你来了。”岂知刘叔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那少年书童客气道:“不知少谷主前来,有所怠慢了,真是该死!”

    那少年书童却幽幽地回道:“不碍事。”说着瞄了方才盛气凌人的管事男子一眼。那男子不由打了个冷颤,他见刘叔对书童是客气礼待,方知此人必定是贵人,如此看来只怕自己是闯祸了。

    又见那书童走到马车之前,轻声道:“少谷主。”说罢也不见车舆之内有何动静,只好又唤了声:“少谷主。”还是毫无动静,书童素来灵敏机警,也熟知自家少主人的习性,这唤了半日也不见他下马车,只得无奈地摇头,心想只怕公子早就不在马车内力,想着便对刘叔笑道:“小辈先行告辞了。”刘叔还想挽留几句,但又想起萧谷乃是世外高人,办事向与常人不同,如此便看着书童上马车,转眼已赶马离去。

    刘叔在颜府做事多年,也知少爷一向与一些江湖高人有所联系,更知众多来往的人中,是萧谷最是得罪不起,方才不过来前院看一眼,便见这书童相貌眼熟,想起之前曾在成都府的颜家中有过一面之缘,是萧谷的高人,便连忙迎身接待。但见书童忽又策马离去,不由疑惑不解,他在前门迎客多年,素来懂得瞧人神色动静,但也知萧谷人行事一向飘忽不定,如此高人自己又怎敢多问半句,转身看见代为管事的男子,不由黑着脸骂道:“不知好歹!你可知方才是何人?”

    管事男子已然知道自己闯祸,不敢出声,只是埋头摇首。刘叔见周围还有许多上门拜访的宾客,只得忍下心中怒火,怒哼一声,低声斥道:“赶紧干活,回头再好好训你!”男子一听如获大赦,哈着腰地把刘叔送到内里,可此刻心中却是在想,即便方才上门的访客是个大人物,只怕也不敌自家的主子,不然刘叔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想着不免又是沾沾自喜起来。

    自入冬以来,颜白宇的肺疾更为加重了,而如今乍暖还寒,更令颜白宇只得一直躲在院中养病甚少出门,而紧要的事情都是交由信得过的人去办。此刻颜白宇正是躺在床上半眯着眼,凝神养息之际,忽然有人猛地推门而入,一阵寒风吹入房中,颜白宇颤抖了一下,蹙眉心想如今贴心服侍的人用的不顺心,管晌还是快些回来的好,想着轻咳了一声,刚想说话。却听见有人大声说道:“起来,给你诊诊脉!”

    颜白宇一听身后传来的声音,当即撑起身子回头一看,这猛然推门的人,果然便是自己所想的萧然,不由笑道:“你这个萧谷的大少爷,竟然还有如此闲逸的功夫来找我了。”萧然岂会不知他言语中的嘲弄,颜白宇不过是怪他当初来临安时,只让旁人留了个口信便先行离开,故此要说此话来气自己,想着便不理会,径直执起他的手,一面诊脉一面说道:“你府上迎客的管事,太过招摇,还是退了此人吧。”

    颜白宇奇道:“为何忽然提到此人?”萧然摇了摇手说道:“不过是觉得他太过张扬,怕此人会在外面打着你们颜家旗号惹事而已。”颜白宇一笑,说道:“既然是萧谷的大少爷开口了,那我等一下便命人将他退了便是。”说着抬眼一看,却见在诊脉的萧然逐渐眉头深皱,心中不由一沉,也不再说话。

    过来顷刻后,萧然放下诊脉的手,盯着颜白宇说道:“肺痨之疾,常人也不过二三年的寿命。而我用尽各种方法,查遍医书典籍,收集世间珍贵的药材为你治病,何以你还要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颜白宇见萧然说话虽算不上是发怒责备,但却也是百般的心酸无奈,自己搬来临安的这段日子,确是是日日操劳,自己也感觉身子状况每日愈下,此刻听萧然所言,更是明白自己确实是时日不多了。不由咬紧牙关地说道:“我不贪心,只要四年。给我四年,让我把我想做的都做完,我便知足了。”

    萧然却讽道:“四年?你如此身子,只怕连今年都熬不过去了!”说着又不由蹙眉,再问道:“四年?!何故要用四年之久?”

    颜白宇不语,只是在一旁半眯着眼,似是听不见一般,萧然不由沉声开口道:“林凝如今在外找寻线索,若无意外要扳倒那人,根本不需四年!”说着只见颜白宇面目深沉,二人相识也有十年了,萧然又怎会不明白颜白宇究竟在想些什么,颜白宇是堂堂忠良名将之后,在此动荡难安的局势中,心中必定藏有一番宏图大业的抱负,想要在朝堂之上一展拳脚。如今他说要四年时间,更是笃定了萧然自己心中这一猜想。如此一想,萧然只好开口劝慰道:“你心中所想我能明白,但切莫操之过急。”

    颜白宇听后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话。

    萧然才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便又说道:“你可知你府中的管晌前往武当的路上,暴露了行踪被秦卜之派去的人截杀?当时若不是林凝及时赶到,只怕也捡不回那半条命了。”

    武当之事颜白宇也曾听闻,他认为林凝此事做得干净利落,可是从未没想到当中竟然还有如此波折,心中不由一惊,只因管晌一行甚为机密,况且管晌名地里的身份不过是颜家一个总管而已,又怎么会引起秦家人留意,而颜家在临安城即便高调,但也没有露出过什么马脚,可为何偏偏在管晌前去武当的途中被人追杀呢?如此一想,便只得一个可能,便是颜府之中有内鬼了!

    只见萧然说道:“我此番亲自前来,便是想提醒你多留意身边的人。况且林凝如今还身处在外,即便不知秦卜之能猜出你们多少底细,但他既然会派人追杀管晌,便也必定会留意林凝的一举一动。”

    颜白宇细看了一眼萧然的神色,心想能让他如此着急,便也只有林凝了,想着不由笑着点头说道:“难怪此次萧少谷主会亲自前来,原来是担心佳人安危。

    萧然见他还有如此闲情在笑,一时疑惑不解,但他一向心思机敏,转念一想,不由说道:“你已知是何人所为?”

    颜白宇点了点头,答道:“我早已已有此猜想,只是未曾想到,真的会这般做而已。若我猜得不错,只怕此人便是风应华了。”

    萧然一怔,不由颜白宇心中早有猜想?心中不由一惊,难道?难道颜白宇是故意为之,才令管晌身陷险境?想着当即按下如此念头,不敢再往下细想。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颜白宇,又想起林凝年前离开的决绝,不由暗想:“难道到头了这二人所谋之事,竟是不相同?”

    颜白宇见萧然神色不妥,便开口解释道:“他不过以为我是想吞并成家,替代其皇商之位而已,其他事情绝不知晓。而管晌一事,不过巧合被他听到而已。”

    原来林凝派人送信回来的那日,风应华在外偷听到了半分,被刘叔看见了,便禀报给颜白宇。颜白宇心想自己不便在临安城中露面,很多事情只得由风应华代为出面,所以他还有些用处,是以即便知道风应华在府中暗地里一直多番查探管晌的身份,也没阻拦。但万万没想到风应华竟然会借管晌一事,对秦家摇起了尾巴,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瞧他了,经历过了风驰牧场的变故,没想到风应华竟然有了如此的狼子野心。

    萧然听了颜白宇的话,轻叹了口气,只是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一事,便道:“林凝之前擒获了一人,正是在清河郡王手下办事的杨刚添。”

    颜白宇一听,不由眼前一亮,说道:“那人如今在何处?”

    萧然答道:“被林凝杀了。”

    颜白宇一愣,不解道:“何故竟会杀了他,杨刚添此人可是有得用处呀!”

    萧然便将林凝当初在地牢中的遭遇说了一遍,谁知颜白宇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怪此次林凝太沉不住气了。”

    萧然不由沉默不语,心中却不由点起层层波澜,想着便站起身来。

    颜白宇见萧然忽然起身,不由问道:“你要走了?”

    萧然也不回头,只是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道:“我此躺出谷太久了,谷中还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是尽快回去才好。”说着便推开门,提起倾身而起,展起轻功离开了。

    萧然刚一离开,刘叔却急匆匆地来了,他见房门竟大开,寒风簌簌地吹了进去,不由呢喃了句:“怎么门是开着了?”说着赶紧入内关上门。又见此刻少爷已经醒过来,连忙上前说道:“少爷,方才萧谷的人来过,可到了门前又急匆匆离开了。”

    颜白宇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说着又问道:“今日在前门迎客的是何人?”刘叔一怔,回道:“是从外头买来的,我见那人办事伶俐,便让他管几日前院迎宾之事。”

    颜白宇也没多说,便道:“把卖身契还给他,这人就别留着府上了。”刘叔表面无事,但内心一直在打鼓,连连应了几声:“是的,是的,是的。”说着又见颜白宇忽地抬头,似是想起什么,说道:“去将风驰牧场的风少主叫来吧,我有事找他。”说着便摆了摆手,刘叔当即会意,连忙轻手轻脚地退出房外。

    谁知待到了黄昏之后,风应华才姗姗前来。

    此际颜白宇正坐在房中,看着各地颜家势力上报的情况。风应华连招呼也不打,径直坐到他的面前,问道:“颜兄,你找我何事?”

    颜白宇看他一脸风尘仆仆,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风应华一脸无奈地说道:“成家的一家子人,确实难缠得很,方才成贤皓还一直缠着我,要我再借些银子给他,是以才耽搁了。”颜白宇问道:“成家开口要多少银子?”风应华竖起三根手指,回道:“三千两白银。”

    颜白宇轻轻地应了一声,又道:“那么究竟何时才能吞掉成家?”风应华连忙答道:“颜兄,我不是借此拖延,只是这三千两若不交到他们手中,怕是会引起成家的猜疑。”岂知颜白宇冷笑一声,说道:“引起猜疑又如何,如今只剩得空壳的成家,我还怕他们什么了?”

    风应华一时语结,不知如何回答,心想为何今日的颜白宇看起来甚为古怪,似是话里有话一般。

    只见颜白宇又道:“风贤弟,我近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而你又是我在临安城最信任的人,因此我才将成家一事交给你处理。”风应华在一旁一面听着一面点头,颜白宇续道:“不过最近我身子也愈发好起来了,成家的事情也不好再劳烦你了。”

    风应华一怔,当即明白颜白宇的用意,忙说道:“颜兄不必勉强,我听府上的大夫说过,你的病最要紧是休息,不得过分操劳,成家的事情你请放心,我必定会为你处理妥当的。”

    谁知颜白宇沉默了半响,才幽幽说道:“哎呦,原来风贤弟还跟我府上的大夫,关系过我的病情呀?”

    风应华讪笑一下,回道:“常闻颜兄身子不大好,所以才擅自找府上大夫询问,只望我能帮上些忙而已。”

    颜白宇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说着随即话锋一转,又问道:“今日怎么会忽然去拜访成家了?”风应华心中猛跳了一下,回道:“今日成家公子设宴,邀城中各家权贵子弟相聚,我今日不过受邀出席而已。”

    颜白宇听后却摇了摇头,叹气说道:“不知风贤弟有否听过,‘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岂知风应华一听,不由浑身一震,心中是诧异万分,一时慌神,只得大惊失色地瞪着眼看着颜白宇。皆因这句话是今日成至墨邀自己到书房密谈时,首先开口说出的两句话!是想暗示自己如此良才莫要委屈在颜家之下,暗暗是有拉拢自己之意,但何故颜白宇竟然会知晓!

    颜白宇见他神色古怪,自己却是淡然以对,毫无波澜,只是又道:“成家如今乌烟瘴气,若成至墨还猜不出是我颜家在背后搞鬼,那我是真的太高估他了。”

    风应华自知不能瞒他,便道:“成家二老爷确实与我说过此话,但我却也记得风驰牧场当初适逢大祸,江湖上人人对我们避之则吉,是颜兄你义不容辞地帮我。颜兄的大恩我铭记于心,我又怎会与成家一起联手,反过来过来害你呢。”

    谁知颜白宇却冷笑一声,凛然说道:“你不与成家联手,只因你想要的成家根本不能给你。”风应华似是受惊,不解道:“颜兄,你为何会如此说?”

    颜白宇提起桌上那壶热茶,慢里斯条地为风应华倒入杯中,才道:“你想要的靠山不是我,也不是贵为皇商成家,而是当朝的盛权之人。”

    风应华方想拿起桌上热茶,岂料此话一出,双手皆是一顿,浑身不由一颤,双目满是不可置信,颜白宇还是淡淡地说道:“管晌是我机缘巧合之下救下的人,我虽不知他的身世与那位盛权之人有关,但管晌也是陪在我身前服侍了好些年的人了,你是不应对他出手的。”

    风应华放下双手,喟然一声长叹,虽不知颜白宇是何时知晓自己心中的盘算的,但如今既是瞒不下去,便道:“颜兄,我知你胸怀抱负,绝不不仅仅是放眼于江湖,而一个小小的皇商之家,又怎么够你我一展拳脚。但秦家却不同,如今放眼朝廷又有何人能与之抗衡,即便是昕王也动不得他分毫。如此一条前程大道就于眼前,颜兄,难道你不心动?”

    谁知颜白宇却冷笑一声,说道:“只怕这不是什么前程大道,却是一条送命的死胡同。”

    风应华蹙眉驳道:“颜兄,你何故要如此冥顽不灵?”

    岂知颜白宇倏然凛然斥道:“冥顽不灵?你口中的盛权之人,天下谁人不是唾弃恨之,他残害忠良把弄朝政,你却竟说这是一条前程大道?!”

    风应华心中涌起无穷尽的酸楚,颜白宇说的话,他又岂会不明白呢?但自从上次风驰牧场被一场大火烧毁一事之后,他才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心中的对权利的渴求是有多深。望见白雪疯疯癫癫的模样,他除了黯然心酸,更多的是害怕,害怕有一日也会沦落到如斯地步。如今江湖中上,人人都在暗地里想看风驰牧场的笑话,虽然颜家能给自己安稳,但却给不了风家出头天。而秦家乃是当权鼎盛之家,若是能得到秦卜之的重用,风家便能在临安城内稳稳地扎根立足,是以当初他无意中听见颜白宇和管晌的对话后,才暗地里偷偷探查管晌的身份,但后来得知管晌竟是武当前掌门宋钊帆之徒,还查到廖桥君原来与秦家暗中有所勾结,风应华便知道此事是一个机会,一个能投靠秦家,向其示好的机会。他把心一横,心想横竖不过是个下人的命,便将管晌的行踪告知秦家,然后才有了后来如此波折之事。

    风应华一心只想靠上秦家这颗大树,即便秦家行事作风令人深恶痛疾,但他一一无视,心想秦家被世人咬牙切齿的痛恨多年,还不是一样撼动不得分毫,依然屹立不倒。若到时候风家能得到秦家的重用,又岂会怕旁人的冷眼嘲笑了,想着又不由再出口道:“颜兄,如今我们风、颜两家联合,借助秦家之力在临安城立足,到时候别说是区区一个皇商成家,若是颜兄你愿意还能官拜朝堂之上!”

    可颜白宇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冰冰地说道:“我颜白宇这辈子即便和土匪恶霸交友,也不愿与秦家人扯上半分关系。”

    风应华见颜白宇一脸坚毅不屈,心中也知再说下去也是无补于事,不由叹息地摇了摇头,黯然神伤,他本以为颜兄会明白自己的苦心,看来自己是猜错了。

    二人皆是沉默无语,过了良久颜白宇轻叹一声,才缓缓开口说道:“我颜家不过是想来往商场之间,赚些俗气的阿堵物。既然与风家所谋不合,那日后我们也不便多加往来。成家之事风贤弟不必再理,他们如此落败之势,终是无力回天,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往后我们两家各自安好,互不相欠。借你们风家暂住的宅院,我作为兄长,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那宅子便送给风闲弟了,只望你日后好生保重了。”

    风应华听罢双目潮红,眼眶含泪,他曾想过若管晌一事暴露以后,颜白宇或许会愿意与自己一同投靠秦家,又或许会大发雷霆甚至要取自己性命,这种种后果他都想过。唯独没想过颜白宇竟为如此轻易放过自己,还这般为自己切想。当下心下感慨万千,一时五味杂陈,紧咬着牙关,说不出半句话。

    颜白宇续道:“你在我家家库中,私自拿去的那些银子也算了罢,我只望你日后切莫被利欲熏了心,要记住什么都没有自己的性命紧要。”

    风应华心中又是一震,原来自己这些日子暗地里的小动作,颜白宇却是一清二楚的,风应华假借办事的名义,暗中侵吞了颜家不少财产,却没想到如今颜白宇也不计较,只望自己安好。想着倏忽地站了起来,走至房内中央之处,猛然一下跪倒在地,此时已是面目带泪,只见他咚咚咚的在地上口了三下响头,接着嘶声说道:“我风应华在此立誓,在颜家所得之恩,他日必定十倍奉还,以我之命担保,绝不违背誓言!”说罢跨步起身,转身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此刻独剩下颜白宇一人在书房中,他看着风应华身影逐渐远去,他却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双眼似是漩涡般深陷其中,他不由想起十年前的日子,那时颜白宇还是叫成贤珝,是宗泽将军家的长子嫡孙。

    但他自小体弱多病,但却又爱舞刀弄枪,而宗泽将军虽然在他四岁时便病逝于军中,但他知道自己长子是无能庸才,而长媳更在早年难产殒命,便将孙子托付给武穆将军,要他严加管教,即便因体弱不能上阵杀敌,也要熟读兵法,运筹帷幄。因此成贤珝便常在武穆将军府中出入,而因那时武穆将军膝下还未有子嗣,于是成贤珝便日日厚着脸皮,跟在武穆将军的三个徒弟屁股后面,想要他们三人与自己玩耍。

    可此时武穆将军的三个徒弟,分别是尤仰桥、崔年幸、凌千灭,三人皆是年长他好几岁,即便是年纪最小的凌千灭,此时也已十岁。成贤珝一个四岁的孩童,还没有马肚子般高,他们又正是调皮的年纪,又怎会愿意与他玩耍,三人便日日躲着成贤珝,成贤珝便日日不知疲倦地追在他们身后,如此打打闹闹地过着日子却也是和睦愉快。

    但后来成贤珝刚到十四岁,成家便找了个借口,说是要他留在家中闭门苦读,去考科举入仕途,不再来将军府学习了。

    成贤珝心中虽是千万个不乐意,但成至儒却答应他,若他肯用功刻苦,闭门读书,便能每月十五到将军府上吃一顿饭。成贤珝当即答应,埋头苦读,可能他本也是天生可用之才,如此苦读三年,便过了秋闱,并且摘得桂榜之首,成了解元,成至儒一听此好消息,更是大腿一拍,流着两行热泪,高喊道:“成家终有出头天了!”

    而次年成贤珝更是又过了春闱,成了贡士。眼看着下月便能参加殿试,光耀门楣,但偏偏此时成贤珝却忽然一场大病临头,病得下不来床,成至儒更是焦灼,连忙请大夫上门看诊,大夫一诊完脉,便愁眉苦脸地说道:“令公子是得了肺疾,只怕过不了弱冠之年了。“成至儒一听,登时两眼一抹黑,哐当倒地,大哭起来。

    自那以后成贤珝本来病弱的身子,更是病得如风摆柳,武穆将军知道此消息后,当即要将成贤珝接到将军府修养。而成至儒本以为成家能此便能飞黄腾达,谁知却有此横祸,那里还有什么心思理会成贤珝,见将军府愿意照顾他,心中便盘算着既然自己的儿子考取功名无望,便只得牢牢地抱紧将军府这座靠山,便欣然答应让成贤珝到将军府上养病。

    成贤珝在将军府中养病,虽身子状况每日愈下,但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谁知如此过了大半年,成家一日却忽然派人来传话,说成二老爷归来了,要让成大公子回府相聚。众人皆是以为成贤珝不过是回成家住几天,但没想到等了快一个月也不见归来。

    后来将军府派人去成家询问,成至儒却说道:“如今犬儿身子渐好,也是时候搬回府上了。这些日子,当时感谢武穆将军悉心照顾我家成儿良久。”

    此话传回将军府之后,武穆将军虽也知晓成至儒对成贤珝并无太多照料关爱,但也是无奈,毕竟成贤珝是成家子孙,自己一个外人也不便插手。

    成贤珝回到成府之后,本来身子就病弱,即便想到将军府拜访,但自己也力不从心,开初将军府的三个大哥也会经常来探望自己,父亲虽没说什么,但他自己也知父亲心中是不喜的。

    他还记得一日,凌大哥忽然前来,一脸兴奋地对自己说,府上来了一位姑娘,是将军故友之女,看起来虽是弱质芊芊,却武功奇高!那时他心中满是好奇,从未见过凌大哥对一人如此赞誉,凌千灭最后还答应他,等过些时候便带她来成家拜访。

    成贤珝也知要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拜访自己,实为不妥,但凌千灭虽在临安长大,却是一身的江湖习气,向来不拘小节,是以成贤珝也不太过在意。但谁又想到后来二人却一直无缘相见,将军府被灭门后,二人更是历经一番世间千桑,最后竟却在成都府上的颜家碰面了。

    而后来将军府上的人愈来愈少拜访,成贤珝一开始以为他们只是忙于军务,但后来听说武穆将军在朝堂之上,多番被皇上当众责骂,而将军府一家在朝堂上更是如履薄冰,后更是听闻原来是自己的父亲下令,不让将军府的人踏入成家一步。成贤珝更是无奈,终日被困在自己的院子中,只得闲时翻阅书籍度日,而身子更是愈发糟糕起来。

    成贤珝清楚地记得那日是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他只觉得困乏得很,刚入夜便躺下歇息,谁知睡至半夜,忽感一阵气喘至胸前涌起,他只感到难受猛地咳嗽起来,一直喘不上气,最后惊动了守夜的下人,燃起蜡烛一看,竟是咳得咯血了。

    但成贤珝却不理会咳出的血,只因他此时听到外头传来阵阵异响,他自小在将军府长大,这种声音尤为熟悉,这是众多士兵齐步而过的声音,当中还夹杂着不少的马蹄声。他心中一惊,顿感不妙,一把拉住服侍的仆从问道:“外面发生何事了?”

    那仆从支支吾吾,成贤珝厉喝一声,那仆从吓得一震,哭丧着脸不知如何是好,此仆从是跟着成贤珝娘亲到成家的旧人,也是成贤珝在成府最信任的人,他不由轻声道:“斐叔,若在这成府之中连你也有事瞒我了,我只怕是再无信任之人了。”说着话语哽咽,让人听着都不由心酸。

    斐叔见他如此,也是泪眼婆娑,回道:“我方才在前院偷听到老爷和二老爷的对话,说……”成贤珝心中焦躁不安,说道:“说了什么?”斐叔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说今夜武穆将军府……怕是要被人抄家了。”

    成贤珝心中巨震,瞪大着眼,满是不可置信抄家?怎么可能武穆将军乃是我朝第一大将军,想着忽地大惊,惊得手脚皆麻痹,只因他平日困在府上,也听闻最近武穆将军处境艰难,坊间更是流言传出,说他功高盖主,暗藏二心!而家中最近种种奇怪的情势,自从二叔回来后,父亲便一直在疏远将军府,难道当中有蹊跷?!

    他正是满脑子浑噩,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却猛地被人大力推开,只见几个高大的身影一下子闯了进来,其中一人还拿着一碗如墨子药水,带头的人竟然自己的父亲,成至儒!

    成贤珝与斐叔具是一惊,只见成至儒眉头深皱,但两眼倔强的精光射出,他一挥手,那拿着碗的人登时冲上去,二话不说地将药水灌进成贤珝嘴中,斐叔吓得大叫,连忙拦阻,但被那人一脚踢开,成贤珝不断地挣扎,药水不断流入喉咙,呛得似是不能呼吸。

    斐叔见此不妙,连忙扑倒在成至儒的脚下,哀声求道:“老爷,我求你看在死去夫人份上,你饶了少爷一命吧,少爷如今身子受不得如此残害呀!”

    成至儒又是一脚将斐叔踢开,对身边的几个下人喝道:“此人也留不得,拉出去!”说着那几个壮汉便抓住斐叔的手脚,将他连拖带拉地扯了出去。斐叔到最后还在叫喊着:“老爷,你放过少爷吧!放过少爷……”

    此际成贤珝被灌了那碗汤药,人顿时昏头转向,此时又见一人急忙冲入房中,不安地看了几眼房中情况,此人正是成至墨,只见他对父亲沉声问道:“那药他可喝了?”成至儒点了点头,成至墨哼了一声,说道:“还算你会审时度势。反正他也是命不久矣的,如今武穆将军垮台了,而他一向与将军府的人来往甚密,若到时候皇上真要株连下来,只怕我们成家也会被牵涉其中!”说着成至墨拍了拍成至儒的肩膀,续道:“大哥,这碗汤药没有一丝痛楚,我知你心中难安,但如今我好不容易攀上秦家如此高枝,是为了光耀我们成家的门楣,你可莫要忘了当初爹是如何与我们说的,他说我们必定要为成家争一口气!”

    成贤珝在浑浑噩噩之中,胡乱地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心似是被人一刀剖开,听得见滴血的声音,他虽与父亲素来不亲厚,但万没想到在他心中自己竟然比不上那些富贵荣华,他悲痛欲绝,但人却迷糊着反抗不得半分,转眼已是两眼一黑,晕倒过去。之后幽幽醒来,人却已是在成都府颜家的床上了,那时已是离当初之事,过了大半月的日子了。

    成贤珝醒来心如死灰,再无活着的念头,他想不到最终竟是自己的至亲之人,要害自己!后来更是听说了武穆将军府上下一夜被灭门的惨案,心中悲愤万千,滚烫出两行热泪,心中骂了千万遍,苍天无眼!

    直到后来,林凝亲自上门找到自己,还记得那日看见林凝,他不由有些失望,林凝并不是凌大哥说的那样英姿飒爽,灵巧动人,那日的她并无什么美貌可言,脸颊凹陷,一脸憔悴,身板干瘦得似是风一吹便要倒下,但双目却是可怖,当中埋藏着滔天的恨意。她哑声开口说道:“你我皆是世间上应死之人,何不放手做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让那些厌恶憎恨的人,也来尝尝我们痛苦的滋味。”

    成贤珝听后才算是明白,眼前这个女子的确是凌大哥口中那个夸赞不绝的人,那份坚毅着实让人另眼相看,如此硬气的确对得起她贵为武穆将军后人的身份。

    成贤珝当下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她,之后二人合力,暗中借助萧谷的力量,步步为营,机关算尽,才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颜白宇最后在回忆中渐渐回神,双目微微透着红,在椅上呆坐了良久,双腿也有些发麻。但他心中对成家的恨早已不似从前那些入骨,毕竟他的经历在林凝眼前不值一提,无论怎样成至儒也是留下自己的命。他甚至有时会庆幸,若成家不是抛弃自己,自己只怕早已默默地死去,又何会还有今日如此机遇。

    但颜白宇却将目光放在,秦卜之在朝中玩弄权政,而秦家在临安只手摭天之上。武穆将军为何惨死,将军府为何一夜之间被灭满门,自己为何会被家族抛弃,这些都因秦家而起,如今朝廷奸臣当道,他如此热血男儿,更是痛心疾首。国忧外患之际,他只望能一展拳脚,所以当他听到风应华竟要自己和他,一起投靠秦家时,心中只是一阵冷笑,投靠秦家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但如今因武当一事,林凝和颜白宇二人兵行险着,即便风应华不变节,秦家也早已注意到了他们。因此颜白宇来了个顺水推舟,风应华既然是要投靠秦家,那么自己便更施于厚恩,送他宅子,送他银两,放他离去。如此一来,风应华本就对颜家心存愧疚,加之颜白宇如此做,更是让风应华感恩戴德。待他投靠秦家之后,若有何风吹草动,而风应华那时也会为自己所用的。

    想着颜白宇提起桌上毛笔,潦草地写下,林凝速归临安几字,接着叫道:“来人!”刘叔当即推门而入,问道:“少爷,有何事吩咐?”颜白宇将纸条递给他,说道:“将此信送去萧谷。”刘叔接下信,当即出门去办。

    颜白宇心想如今情势,若林凝再留在外,只怕更是危险重重,秦家人既然能盯上管晌,便更有所留意林凝,毕竟她身份特殊,武功高强。但眼下林凝已差不多近半月未曾来信,也不知此时她人身在何处,只能将信交由萧谷代为转送。

    颜白宇轻叹一口气,只觉疲惫倦怠,轻靠在椅子上歇息着。往向窗外,黑夜中已是升起茫茫月色,他心中不由一时五味杂陈,如今秦家既然已注意到他们这股暗中的势力,只怕日后的路要更加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