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没什么。”蒋书雪一双眸子氤氲着水汽，透出一股无法形容的美感，两排睫毛仿佛马上就要坠落的泪珠，更显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这样的美人，这样的欲说还休，任何人听起来，都会觉得是蒋云琴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还要劳烦她这个好姐姐来遮掩。原本，他们只是说了两句话而已，现在说话如此委婉，倒像是她欺负了蒋书雪，虽然心底厌恶这个人，蒋云琴却不得不承认，若论起容貌风情，蒋书雪都堪称完美。将一个怜爱妹妹情愿自己受委屈的姐姐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世上有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是吗，你就是二妹？”蒋允智这是第一次见到蒋云琴，不由细细地打量着她。

　　　　蒋云琴神色淡然：“大哥，不过是姐妹之间的聊天已。”

　　　　女孩子之间的聊天，你好意思插嘴吗？蒋云琴的眼睛里，隐隐含了一丝嘲讽，可是等蒋允智细看，却已经不见了。

　　　　没想到她如此淡然处之，倒显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蒋书雪心头暗恨，美丽的眼睛眨了眨，道：“是，只是我们随意拌了两句嘴，不必放在心上。”

　　　　蒋允智柔声：“好，我的妹妹就要有与一般的庸脂俗粉不同的胸襟。”

　　　　这一般的庸脂俗粉，说的自然是自己了，蒋云琴当然听的懂，却故作不知，面上微微含笑。

　　　　蒋书雪此时却已经忘记了蒋云琴，转而眼睛发亮地问道：“三殿下，您是何时回京的？”

　　　　拓子然只是微笑：“我与允智兄是一同回来的。”

　　　　蒋允智笑容和煦：“妹妹，三殿下是来见我父亲的。”

　　　　他们几人在寒暄，蒋云琴在一旁冷眼瞧着。拓子然没有丝毫改变，唇畔始终带着轻轻浅浅的笑容，曾经她觉得他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神，现在看来，却比阴沟里的臭虫还要让人恶心百倍。

　　　　一旁的蒋簌簌却直直地看着俊美的拓子然，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拓子然的眼光，不知不觉地，就越过美若天仙的蒋书雪，看向她身后不远的蒋云琴。

　　　　只见那女孩一头如云的秀发光可鉴人，西湖水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翩翩飞舞。雪白的面孔上，微微放出红色，配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望而知，是个玉雪聪明的女郎。拓跋真早已把艳光四射的美人看惯了，但是这样素净的妆饰，却是极为少见。刚才听见她咄咄逼人地把几个千金小姐批判了一通，他心中早已起了好奇之心，不自觉地盯着又看了两眼，却正好与蒋云琴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在这一触的时候，她那异常平静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抹笑容，牙齿洁白，眸子闪亮，晃的人直犯眼晕。

　　　　这样的笑容异常绚烂，瞬间点亮了拓子然幽深的双眸，令他移不开视线。他垂首，掩住眼中的的诧异。

　　　　蒋书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微笑着道：“三殿下，这位是我的二妹琴儿，她刚从平城回来，还未曾在京都露过面。”

　　　　拓子然的目光落在蒋书雪的身上，微笑道：“哦，是么？”

　　　　蒋允智笑道：“是啊，我这位二妹自小在平城长大，见识不多，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三殿下恕罪。”

　　　　蒋簌簌在一旁凉冰冰地道：“她岂止是失礼？我看哥哥应当好好管教管教她，别让她给丞相府丢人现眼才是！”

　　　　蒋云琴抬起眼睛，扫了蒋簌簌一眼。不知为什么，蒋簌簌被她那阴森森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心中大呼这丫头邪门，却终究愤愤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言了。

　　　　拓子然若有所思道：“怎么会，二小姐天真烂漫，口齿伶俐，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说她天真烂漫，是暗指她不懂礼数，口齿伶俐，是说她嘴巴厉害，蒋云琴当下微笑道：“多谢三殿下夸赞，琴儿愧不敢当。若说巧言善辩，琴儿比三殿下还差得远。”

　　　　她的皮肤很白，如雪般近乎透明，更显得一双眼睛很大。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那模样，说有多恭顺就有多恭顺，看不出半点的异样。可拓跋真却觉得，她的态度那样坦然，坦然的令人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细细分辩，竟像是恨意……

　　　　可是为什么？拓子然直觉自己不会看错，此时却有一道靓丽的身影挡在他面前：“三殿下！好久都见不到你，贵妃娘娘的身体还好吗？”

　　　　蒋簌簌满脸是笑，刚才倨傲的模样已经全都看不见了，有意无意的，蒋书雪也轻移莲步跟上了他们。

　　　　他们一群人，簇拥着拓子然向不远处的八角凉亭走去。拓子然上台阶的时候，向后看了一眼，那个古怪的女孩子，却已经不见了……

　　　　内室，蒋书雪亲自为蒋允智奉上一杯茶：“哥哥，远道回来辛苦了。”

　　　　蒋允智笑了笑，道：“妹妹，不过半年未见，你已经出落得越发美丽，今天三皇子看见你，都移不开眼睛呢！”

　　　　蒋书雪微微一笑，拓子然的确是俊美逼人，可惜他母妃不过一介出身寒微的宫人，偶然得幸后才生下了他，他也因此受到嫌弃，一直不得宠爱，幸而后来他亲母死去，他才被无子的贵妃娘娘抚养。这样的皇子，是没办法登上大宝的，蒋书雪想起拓子然俊美非凡的面容，不自觉的笑容带了一丝惋惜。

　　　　蒋允智看着妹妹，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你别被娘影响了，朝中政局瞬息万变，这位三皇子绝非寻常人——”

　　　　蒋书雪听了，若有所思道：“可是他依附五皇子和太子，将来最多也不过是个亲王……”

　　　　蒋允智笑了笑，并未回答，在他看来，妹妹虽然美若天仙，却终究长于妇人之手，未必有男子的深远眼光。今年三皇子表面是和他一道外出游学，实际上是接受了皇命远赴昌州，查办大学士兼昌州总督张衮贪污案。拓子然一到昌州，首先突破张衮的封锁，先拘审张衮的管家，取得实据，迫使精明干练的张衮不得不低头认罪。从接受这个任务，到奏请御旨处治张衮，前后只用了半个月。随后，拓子然更是留在昌州，彻底整顿所属各县早已一塌糊涂的财政，不到一个月就将所有头绪整理清楚，移交下任的总督。

　　　　这差事，拓子然办得很出色，确实表现了他的才华和办事能力，被陛下大大嘉奖了一番。而在自视甚高的蒋允智眼里，也不得不承认，拓子然聪明决断、办事利落，绝非池中之物。但这些话，是不便向养在深闺的蒋书雪提起的。因此他只是道：“若是不信，就等着看吧。”

　　　　蒋书雪闻言，不免心中一动。

　　　　待要细问，蒋允智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往下说了，他很快换了话题：“妹妹今日怎么了，反倒被个小丫头弄得不高兴。”

　　　　在他这样天之骄子的眼睛里，庶出的妹妹，自然是低贱的。家里的妹妹们，哪个不是对蒋书雪诚惶诚恐，偏偏这个蒋云琴却是半点敬畏之心都没有，这让他觉得很诧异，依照母亲的手段，怎么能容得下这么一个丫头呢？

　　　　提起蒋云琴，蒋书雪不禁变了脸色：“那个小贱人！她如今很得老夫人的欢心，你是知道的，老夫人心思重，偏爱三房，对母亲和我们一直不很亲近，她若是执意护着那丫头，母亲也只能留着她。”再加上诬陷不成，反倒让父亲起了疑心，他们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蒋允智思忖了片刻，道：“不过一个在乡下长大的丫头，没见识又没教养，妹妹不与她计较就是！”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妹妹都快被她欺负死了！我就指望着你回来，为我出了这口气呢！”蒋书雪睁大眼睛，鬓间步摇缀饰的璎珞犹在珊珊作响，仿佛在隐忍着什么，高扬的声音又气又恨。

　　　　蒋允智一怔，道：“收拾这么一个贱丫头自然是很容易，妹妹何必这样生气，倒坏了自己的心情。你且看着吧，大哥为你出了这口气就是！”

　　　　蒋云琴闻言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金凤纹的裙裾拖出极细微的窸窣声音，静默了一会儿，她猛地回身，冷冷道：“大哥，我要的不是出口气，我要的是她的命！”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能让她不高兴，她绝不能容忍！

　　　　蒋允智很吃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蒋云琴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情，几乎是撕裂了那张美若天仙的面容。

　　　　“这件事不能着急，咱们从长计议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