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白色,纷飞,翩然,呼啸。
天色骤然昏暗,宛若黑夜提早降临。
“肃雪符?”贝拉仰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瞳孔闪烁。
“是的,这是大长老亲自书写的肃雪符,只是我非楠焱家族之人,不能在它施展之后继续以魔力加持,所以时间只有三小时。”寞翎晨的白色制服与飞雪融为一体,轮廓模糊。
“但愿时间足够,虽说仅仅是从光之泉中取水而已,但祭坛绝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贝拉握住寞翎晨的手,那双手冰冷纤长,确认安全之后,轻轻叫了一声:
“「隐羽」。”
堇青石内部的翼状纹路忽然亮起,某种力量从灵魂深处被释放出来,挤压、突出、舒展,贪婪地呼吸,一根根透明的羽毛展开,华丽的透明翅膀从堇青石两边伸出,散发着莹莹的堇青色光芒。
“这是……”
“我父亲的飞行术,叫做「隐羽」。”贝拉将堇青石别在颈后,“是十分高端的飞行术,不受天气等外部因素影响,如同生来就有的翅膀。”贝拉心中一颤,生来就有的翅膀……
贝拉之所以知道「隐羽」隐藏在父亲束发所用的堇青石里,是因为注意到了那石头内部的纹路,收拢的翅膀,在灌注魔力的瞬间被告知使用方式,却与父亲有所不同……
初次醒来的那个夜里,父亲没有带着堇青石,透明的双翼从背后伸出,收拢,虚化最后消失,自然不带迟滞。而且触摸着「隐羽」的时候,入手的是真实的羽毛触感,它不是由元素构成的,也不是从动物身上夺来的,而是……从出生就带有的羽翼。
贝拉一个哆嗦,将这些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之中赶走,一个提气,「隐羽」带着他们拔地而起,向着祭坛的方向飞升。
堇青色的魔光最大限度地被风雪遮掩,贝拉已经上升到与浮岛底部基本相平的高度,即使是五阶的她也能清晰地感应到上方有一个异常强大的禁制。
贝拉屏息,默默祈祷,透明的羽毛渐渐逼近那层暗金色的壁障,她的心跳越来越快,手也越来越冰凉。
“别怕。”仅有的暖意从那双被紧握的手上传递而来,寞翎晨暗琥珀色的瞳孔望着她,干净清澈。
别怕。
贝拉的鼻子一酸,和她说过这话的,仅有柯琳一人而已。
那透明的羽毛在接触屏障的瞬间屏障便开始虚化,毫无阻碍地穿行,直至看到那暗绿色的密林。
这是二人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星坛的全貌,像是生长着被时光遗忘的丛林的浮岛,那些叶片衰老而毫无生气,于十二世家,我看到的时候就想到了。”
“世家居然能做这种事情?”
“那是几万年前的事情了,谁也不知道事实如何吧,但原本属于德兰的光流入了世家手中这一点,确凿无疑。”贝拉伸手,那灯虫在她面前铺展开了一条小路。“也许这里就是曾经的地下森林也说不定,被世家以某种手法搬来这里并固定在高空。”
灯火蜿蜒,那道路似乎无穷无尽。
“楠焱家族要光之泉的水……是要做什么呢?”
“……”寞翎晨沉吟片刻,“楠焱家族所在的极东,对于世人而言是不存在的地方。沿着从远东汇集而来的寒冷的溪流,的事情,在这里,谁有这种能压迫他到窒息的能力?!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寞翎晨震惊地抬头望向贝拉,翩然的「隐羽」在烈火卷起的狂风中摇曳,贝拉周身已经燃起了火焰,筑成高高的炎之壁垒,映红了幽暗的祭坛,火焰的缝隙中,一闪而过的是她明亮的双眸,映着从手中流溢而出的火光。那双眸呈现出极浅的堇色,盛开在眼眸深处的金色花轮妖娆却神圣,瞳孔紧紧缩至一线,那分明是一双野兽的眼睛。
光耀的翎蝶在火光下显得毫不起眼,但他们义无反顾向火焰冲去,他无法确定翎蝶是否被消灭,但咒语的低吟,从未中断。当所有翎蝶没入火焰后,火焰猛地展开,在地面盘旋。更多的翎蝶从四面八方升起刺进火焰,有些被煅烧成了晶莹的碎片,还有些让寞翎晨听到了血肉被洞穿的沉闷声响。
该死,这真的是她父亲的魔法么?以翎蝶的自有意识完全能够辨认出贝拉是他的女儿,却还是进行近乎无差别的攻击……
强行反抗着身体中不断传来的空虚,又一道火焰在贝拉面前升起,碎片依然发着美丽的光,从空中落下,触底、暗淡。寞翎晨的头发上落满了碎片,闪闪发光,他的制服在火焰暴烈的风中急振。
如此凄厉的、野兽一般的怒吼从火焰之中传出,那是愤怒的咆哮,火焰突然全部熄灭,满身伤痕的贝拉手握堇青石,野兽般的瞳孔深处,绚丽的金色花朵越转越快,从她身上滴落的血、呼出的气、断落的发丝纷纷变化,与那翎蝶形状完全一致,却闪耀着异常明亮光辉的金色翎蝶腾空而起,与堇色的翎蝶纷纷对撞,漫天洒落的都是晶莹的碎片。
“真不愧是父女。”寞翎晨望着那绚丽的一幕不由惊叹。
贝拉极力维持着新生的翎蝶,然而枝叶深处的翎蝶就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寞翎晨看得出这种战斗方式极耗体力,贝拉再这样下去难以支撑。贝拉的瞳孔缓缓暗淡,接着涣散,是那双熟悉的紫罗兰色瞳孔,金色翎蝶数量随之锐减,就连「隐羽」也变得无力了不少。
寞翎晨的火焰挣扎着对抗剩余的翎蝶,谁知就在下一秒,那些翎蝶忽然像是收到了什么命令一样,停止了动作,瞬间全部消失了踪影。贝拉脱力倒下,流淌的鲜血在身下汇聚成一片血泊。
寞翎晨轻轻擦了一下右边的脸颊,看似轻薄的翎蝶翅翼,高速擦过的效果无益于锋利的刀片,膝上也有多处类似刀伤的割裂,但比起贝拉实在太过不值一提。他单膝跪在贝拉身边,挽起了她左臂残破不堪的制服袖口,整条手臂像是被流水刀锋翻来覆去切过一遍,皮肉翻开鲜血横流,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
“tarelors.fidtiesarosimrkolov”咒语的轻声缓缓回荡,温软的气流包裹着她的手臂,他翻来覆去地念着这一遍咒语,缓慢止血。
“试试这个,‘firvimtiarwirtecaspafliesak.’”贝拉吐了一口口中渗出的血。
《幻森王缄》第七章第三节,以风与水为名,为伤者带去抚慰和沉静。
“firvimtiarwirtecaspafliesak”寞翎晨努力做到咬字清晰,毕竟他的母语与温塞尔古语不是一个语系,有些读音难免偏差,最终还是试到了第四次才成功。
这是贝拉第一次将王缄中的魔法用在自己身上,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幻象,阳光里面容清秀的女孩在微笑,她的指尖白色蔷薇安静绽放。白发的末梢是淡淡的茶色,就像白院的监督生一样。
“光之泉怎么样?里面还有水吗?”贝拉轻声问。
寞翎晨放下贝拉那条愈合接近尾声的胳膊走到井口,至深处依稀可见暗金色的涟漪。
“还有,不过似乎不多……”寞翎晨回头,却看到贝拉挣扎着起身,“血!小心血!”
寞翎晨看向自己的右手,鲜红的血在他指尖汇聚成一颗豆粒大小的血珠,重力作用下翩然坠入井中。
在二人惊愕的目光之下,井中嗒地一声不断回响,那暗金色的涟漪,就那么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最终只剩下一团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