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流霞遍天。白庭精致轻盈而莹白的建筑群全部染上了一层略带朦胧的灼热金色。
熙琳最后的决定是先把莫拉尔森送回白庭,自漠山一游,他的身体到底是不如从前了,虽说花毒颇有疗效,但那副时好时坏的样子,若是让他绕过大的身后,而他披着夜色,目光越过那把象征着强势和侵略的长剑空虚地望向远处,两人目光相触,苦笑摇头。
他不再似当年那般淡然贵气,虽说骨子里生来就有的东西不会轻易磨灭,但因离了家族多少都失了底气。他剪去与千年前故人相似、放在现世易被人误会的长发,失了家族照拂,常常是几日便病重下去。
他没有理会黑院对白院的鄙视非议和嘲讽,请了假去看他。
午后阳光偏安屋角,白色的少年坐在光芒刚好触及的地方,面色苍白如雪又近乎透明,无数泛着浅淡银灰的翎蝶在日光下围着他盘旋飞舞,在他曳地的白袍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弧度。
“你这是何必?”他轻叹口气,面向阳光并未回头,任凭翎蝶翅翼翩翩。
“我会和你一起。”他一路跑来,略带喘息。
他猛然回过头来,尖耳突出发丝,瞳如野兽狰狞,不断有着浅银色的翎蝶从他身上析出。
“即使是这样的我?”
他笑,掌心里轻轻放出几只茶褐色的翎蝶,曼妙飞舞。
“即使是这样的你。”
“莫拉尔森?”忽然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他便回头,这里已经接近他的白塔,只需走完这悬廊的最后一段。而莫拉尔森停步于他身后不久,手扶着攀着蔷薇的白色立柱,指尖苍白修长一如往昔,无人见其笑意勉强。
心跳声分外明晰,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冰凉的血液渗入肌理。
时间到了,他这样想着,比计算的要早上不少。他清楚当那冰冷的感触遍及身体的每一毫厘,黑暗便会邀他前去。
“你怎么了?”熙琳折回身去,纤长却有力着的手扣上他的肩头,醇厚而霸道的魔力随之流入他的身体,虽然因为属性不同不做补充,但那样的凉意却生生止步于他的肩头。
那力量……是他分外熟悉的,八年来的每个极限,都是靠着这样霸道的力量坚持到底。
“……没什么。”莫拉尔森垂眸,收回扶着墙壁的手,转头望着悬廊之外,那是白色的城庭,浮岛之下,绿树万顷。
“只是觉得夕阳很美。”他轻声说,看着那轮红日一点点降下,他浅茶色眸中的光明也一点点消散而去。
“是啊,”熙琳轻声赞同,“无论是七千年前还是七千年后……都一样美丽。”
他转过身去,同他并肩而立。
“熙琳?”他突然轻唤。
“嗯?”
“这个……给你。”他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从右手小指上摘了一枚不甚起眼的银色尾戒交予熙琳,上面镶嵌着某种矿物,银辉熠熠。
熙琳怪异地看了一眼莫拉尔森,又看看那枚戒指,谨慎之余就带了几分揶揄。
“你这是……要以身相许么?”
“一边儿去!”莫拉尔森狠瞪他一眼,将那戒指拍在他手里,转头遥望日轮沉没的地方。
“这是依达法拉的‘白戒’,”他的声音轻缓下来,似乎是消了气,“与米莉安小姐的‘红戒’和艾瑟斯的额心石一样,都是德兰赐予世家的宝石,也是德兰王剑的……镶剑石。”
“你应当知道,也模糊记得幻森覆灭时下起了血雨,它将所有生机侵蚀殆尽,以防止德兰的王族们找到强大的依凭东山再起。但「吞噬」终究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新王的存在。
作为既定的下一代德兰之王,自小便被接入王城抚养,但她的存在却是一枚‘活子’,十二禁制之上不曾有过她的位置,她既不属于当中的王座,也不属于其下的任何一个。她有着仅次于王的权利,却没有任何规则将其约束,针对王和王族的血雨无法伤害她分毫,所以她才有着逃离幻森的力量。王将德兰的王剑交到她的手里,其上嵌着代表十二王族及德兰之王本身的十三枚镶剑石。十二王族死后,他们的灵魂就在其中温养。再后来新王——也就是拉拉尔德兰殿下召集十二位师从王族的门徒们建立了十二世家,这十二枚镶剑石就此从王剑上被取下,交由最初的世家族长,十二王族自此才开始分裂为‘本体’和‘记忆’两个出不安的感觉。
他说,拜托了。
骤然转头,看见的却是莫拉尔森如同一只折翼的白鸟,无力地倒了下去。
夜风习习,空气里迷香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