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毕竟避风。

　　郭嫣在林子里僵手僵脚地捡着长树枝，在雪地里扒拉，很快就冷得不灵活了。

　　她想着还是先把树枝捡回去，回到山洞里扎板车，至少也避风一些。

　　只是雪光太过耀眼，她的眼前很快就开始发花了，之后又开始流泪，被寒风一吹蛰的生疼。

　　该死，怎么会这样冷？

　　从前在无垢山庄的冬天，下雪明明是一件那样美，那样让人高兴的事。

　　大白在薄薄的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脚印，小师兄在藏书阁里煮了茶，说不定还有二师兄蒸的点心可吃......

　　雪太厚了，拔腿很困难。

　　郭嫣费力地往回走着，她得先回去一趟，一则是手里的木枝已经抱不下了，二则是看久了白花花的雪地，眼睛实在是难受的厉害，大概得缓一缓了。

　　眼前的路都是一片白光，她的眼睛又是一阵剧烈的酸痛，让她不由得伸手去揉。

　　这么一松手，怀中的木枝就抱不稳散落了。

　　纷纷砸在了雪地里。

　　郭嫣赶忙把捂着眼睛的手松开去捡。

　　强光耀得她的眼睛更疼，狠狠地刺痛扰的她没法继续，只有跪伏在雪地上捂着眼睛不敢妄动。

　　疼，连带着脑袋和太阳穴都在疼，她胡乱抓了一把雪，捂在了眼睛上。

　　之后眼前一阵雪亮，又归于黑暗。

　　她用力地闭眼睁眼，转动着眼珠。

　　她看不见了。

　　在一片荒无人烟的雪原上。

　　她慌张地抽着气，徒劳地去揉着自己的眼睛。

　　她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可她就是盲了，看不见了。

　　她怕得突兀地哽咽了起来，眼泪被风一吹，立即在脸上结了冰。

　　郭嫣缓了一会儿，稍稍冷静了一些，在雪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根先前散落的木头，她试探着把它当成手杖，把它拄在了地上。

　　她得想法子走回到山洞里去，才比较安全。

　　她记得她最后看见自己面朝的方向，就是正确的方向，只是不知道在刚才的慌乱中有无一时改变了方向？

　　她没有其他判别方向的办法，只能尽可能地走直线，用临时的手杖探着路，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符匡”。

　　可她随即意识到，就是符匡听见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的双腿摔伤，怎么可能有法子来救她呢？她怎么能要求他来救她呢？

　　于是她也就不再喊叫，只是越走就越心中忐忑，若是走错了，走远了该怎么办？

　　但她又不可能在原地等着。

　　郭嫣感觉得到周围又冷了起来。

　　凌厉地风狠狠地刮着脸，棉鞋在雪地里踩湿了，脚趾冻得失去了知觉。

　　她意识到她已经走了太久，日头西斜，所以温度也开始降低了。

　　她必须得找个地方避一避，否则夜晚降临，外面太冷，会把她生生冻死。

　　但她却不知自己究竟走到了何处。

　　她看不见，拿手杖拄着走，走了这许久都没有碰到山洞，她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避。

　　嗷呜————

　　她听到远处有野狼的嚎叫，似乎是狼群，声音高低强弱各不相同。

　　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就是不冻死，若是遇了狼，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嗷呜———嗷呜———

　　该死，狼的叫声开始临近了一些。

　　郭嫣攥紧了手里的手杖，慌不择路地开始胡乱地疯跑。

　　她呼呼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似乎离野兽的更近了，她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血腥的气味。

　　她想了想，把揣在身上的那把匕首掏了出来，打定了主意，等一下若是狼来了，就是死也得捅上它一刀。

　　她很快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狠狠地扑在了雪地里，匕首掉在了雪地里。。

　　她跪在雪地上摸索了片刻，把它重新抓在了手里。

　　她又很快地爬起了身，又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之后她听见，有人在喊，阿嫣阿嫣。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茫然地四顾，她忘了，她看不见了。

　　她听见那个声音喊着，阿嫣，靠得更近了，有一条手臂抱住了她，让她安静了下来。

　　那个声音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讷讷叫道：“符匡？”

　　她低声道：“我不知道，我看不见了。”

　　符匡沉默了一下，安慰道：“是雪盲，常有的事，过几日就好了。”

　　郭嫣胡乱点了点头，低声问：“你怎么过来的？走得很远吗？”

　　符匡道：“这里离我们昨晚待的山洞不远。”

　　郭嫣苦笑道：“我绕了很久，找不到路。”

　　符匡引着她的手攥在他的衣角道：“你抓着这个，咱们先回去。”

　　符匡说的不错，她果然没有走错方向，只是在离那山洞不远的地方转着圈子。

　　所以虽然走得艰难，但也走不多远，就走了回去。

　　进山洞时，符匡道：“低头。”

　　郭嫣有点糊涂，也只是略一低头，却还是碰上了一个硬邦邦、毛绒绒的东西，当即吓得“啊”地一声尖叫。

　　郭嫣战战兢兢道：“这是什么？！”

　　符匡回过头，似乎是有些失笑：“咱们进了狼窝了。”

　　郭嫣惊道：“狼窝？”

　　符匡叹息道：“屋主人回来了，我们鸠占鹊巢，我只好把它挂在这儿了。”

　　郭嫣扶着石壁慢慢坐下，苦笑道：“也好，狼大多是群居，挂在此处，说不定别的就不敢来了。”

　　郭嫣想了想，皱起眉头担忧道：“你的伤......那狼，是你怎么杀的？”

　　符匡的声音里有些笑意：“无妨，它自己撞进来的，我没起身，现在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

　　郭嫣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从前听人说起符匡是“至勇”，果然不是讹传。她先前外出把唯一的武器，先前装在她的包袱里头的那把匕首，给揣在了身上，符匡身边什么也没有，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坐着屠了只狼，伤口都不曾牵动，自己甚至都不觉这是什么如何了不得的事。

　　符匡笑道：“这么冻着，也不变质，丫头，你要是想吃，给你烤狼肉尝尝。”

　　郭嫣也振奋了些道：“成，等着你的烤狼肉吃！”

　　符匡大笑道：“你可别太期待，狼肉粗糙，咱们连盐都没有，估计滋味可不会太好。”

　　郭嫣咂巴咂巴嘴：“那我也想尝一尝。”

　　符匡道：“好，等会儿我就点火，卸条狼腿烤烤。”

　　如此这般两个人一起折腾了一天一夜，倒是自然而然地从从前熟稔了不少。

　　符匡似乎是挪得近了一些，低声道：“丫头，我看看你的眼睛。”

　　郭嫣的眼珠茫然地往他的方向偏了偏：“嗯，好。”

　　郭嫣感觉脸上的几处一凉，符匡的手指触在了几处穴位。

　　符匡按了按一处道：“疼？”

　　郭嫣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感觉。”

　　符匡又按了几处，郭嫣也一一应道不疼，只有几处有些酸胀感。

　　符匡似乎是松了口气，把手指轻轻触在她的上眼睑道：“是雪盲，几天就好了。”

　　不似前面只是安慰之语，这次倒是笃定得多了。

　　郭嫣也真的松了一口气，这才真的放松了下来。

　　到了暮色彻底降临，符匡果真拄着临时拐杖，把山洞口的树枝扒拉扒拉凑成了一堆，问郭嫣拿了匕首，开始准备烤狼腿。

　　郭嫣摸着石壁凑近了些，蹲下去嗅了嗅道：“狼血这样腥吗？”

　　符匡笑道：“这还是冷了的，若是热的还有更腥一些。”

　　郭嫣伸手摸了摸地上的树枝问道：“这树枝能点着？上头不是沾了雪了吗？”

　　符匡手下割着冻硬的狼肉，发出一些轻响，口中失笑道：“这是枯枝，表面上沾了雪，抖落了一样可以烧。”

　　郭嫣摇头笑道：“我是在蜀地长大的，那里不怎么下雪，不太知道这个。”

　　符匡“咯哒”、“咯哒”地敲着火石，随口道：“狼毛粗硬，割不太干净，只能拿火燎一燎，可能看起来有点焦......”

　　郭嫣哼哼道：“反正我也瞧不见......”

　　符匡笑道：“没事，咱们再把外头焦糊的割掉，就能吃了。”

　　好在风向还算好，烤肉的焦香味和烟都往外呼呼地冒着，郭嫣嗅了嗅味道微笑道：“闻着还可以。”

　　火声噼里啪啦，符匡道：“烤肉我倒还烤得。”

　　洞外不远处，突兀地传来几声狼的叫声，悠然地回荡在雪原。

　　郭嫣的微笑突兀地凝固在了脸上。

　　郭嫣道：“狼？”

　　符匡淡淡道：“狼群。”

　　他拨了拨火堆道：“闻见味儿就凑过来了。”

　　他撑着木杖站起了身，慢慢地挪到了洞口。

　　“狼王是只灰狼，很大，蹲在最前头，看样子是想分咱们的烤肉吃。”他的声音似笑非笑，并无多少紧张之意。

　　“有多少只？”

　　“约莫十几只，你怕吗？”

　　郭嫣呼了口气：“有一点，不过看你不怕就不怕了。”

　　“我也有点怕，”符匡随口笑道：“怎么办？”

　　郭嫣没听出来符匡是在逗他，摸出匕首，咬了咬牙道：“我这里有刀。”

　　符匡大笑道：“好丫头，若它们敢上前来，给哥哥先砍几只，剩下的再给你砍。”

　　“莫怕，几只土狗而已，还不必看在眼里。”

　　郭嫣点了点头，心里忽然安生了下来。